14.冲突
“拥有了同时也失去什么，而眷恋原来会带来软弱，你让我再无力承受，心开始曲折…”
张韶涵独特的嗓音环绕耳边。
厚厚一叠近代史纲要的复习资料，被她用不同颜色的笔勾勾画画数次，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洋务运动、清末新政…这些陌生的词汇充斥脑海，绞得她头疼。
虽说初中也学过相关知识，但那都是三四年前的事儿了。高中，一本教材还没上完就分了文理科，之后再没有机会接触历史。偏它在大学又同马原、思修、毛概一样作为通选必修课，大学生只要想按时毕业，都得老老实实学完。
“以史为鉴，可知兴替。”她深呼吸几下，从兜里拿出MP3，切了首纯音乐，继续苦战。
歌单从琵琶语跳到月牙湾、中国话、勇气、崇拜、最佳损友、爱情转移…从华语到粤语，从S.H.E到陈奕迅。
作为考上大学的奖励，妈妈送给她一个MP3。她第一次拥有这种电子设备，一开始完全不会使用，只知道如何连接到电脑，百度之后才晓得可以在百度音乐这些地方下载歌曲。
高中没什么机会听歌，更别说边听边学习。可能是压抑久了，林寅子现在特别喜欢听着歌看书做题，她觉得这样效率很高，心更容易宁静。
下午有课，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简单收拾下回到宿舍拿书。寝室空无一人，应该已经去教学楼了，林寅子从书柜里抽出线性代数课本，随手塞进书包，急急赶去上课。
这节课的教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他以学识渊博、风趣幽默著名，每次上他的课都要争分夺秒抢座位。稍微去晚点，阶梯教室里的位置就被其他专业的人坐满了。
林寅子今天就属于来晚者之一，等她跑进教室，已经找不到任何空位。
她锤了锤头，提醒自己明天必须提前到，上个班还没下课的时候就在门口等着！
虽然没坐的地方，也不能不上课啊。林寅子去这层楼的办公室借了个塑料板凳，随便找了个空地落座，专心致志听完四节课。
大学多半连堂上课，强度很大，即便是她这种极具数学敏感性的人，认真投入两个多小时，难免疲惫。
叮铃叮铃——
下课铃响，林寅子提着的气瞬间沉下去，她有气无力地还完凳子，在过道落地窗处眺望，一望无际的雪色，光秃秃的树枝，阴沉的云，萧瑟又寒冷。
实在不想去食堂，她在小卖部买了桶方便面，准备靠它把晚饭打发了。
掏出钥匙，将它插入钥匙孔，感觉锁芯转动。
“你们看到我新买的卫生巾没？”室友胡梓梦正在说话。
林寅子合上门，没作声，走到自己位子上。
龚小悦桌子在她对面，只见她翘着二郎腿，左手伸展，右手正往上涂着刷着指甲油。
她把手指屈起，放到嘴边吹几口气，关切道：“是不是你自己用了？”
胡梓梦见鬼似的表情：“我例假还没来，做梦的时候用的吗…真烦人，到底是哪个神经病，偷钱也就算了，肥皂、卫生巾、梳子，他妈的偷这些干嘛？”
这得穷成什么样，才会如此饥不择食。
林寅子给电脑插上电源，打开邮箱，日常检查有没有收到组委会的回复，不过好像除了几张来自QQ好友的贺卡，并没有新邮件。
“不会吧，哪有人这么奇怪？这些东西不值钱啊。”徐薇还是不相信宿舍频发的遗失事件是有人刻意为之，她觉得是大家自己没收拾，忘记了东西放在哪儿。
胡梓梦冷笑：“老娘也在思考，谁这么下贱。让我抓到她，绝对把她拉到辅导员那儿，这种品性的人凭什么和我们一起读大学？”
林寅子下意识朝龚小悦看去。
她动作未变，仍然流畅地涂着指甲。
一股樱花香气在狭小的空气里弥漫。
“小悦美眉，你这指甲油好香啊！”徐薇动动鼻子，说道。
龚小悦冲她甜甜一笑：“这是我姐姐从法国带回来的，小众牌子，你们想用的话可以自己拿。”
“难怪这么香，原来是‘洋货’。快给我看看…啊啊啊包装也太好看了吧，你能拜托你姐姐帮我也带一瓶吗？”徐薇兴奋地说。
洋娃娃般甜美的少女欣然答应。
林寅子眉心‘突突’地跳，她两指压住眉心，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胡梓梦注意到她没脱围巾，惊讶地说：“寅子，你不热吗？快解开啦，等会儿你会出汗的！”
“哦哦，好的。”她解开围巾的结，把它搭在椅子上。
过了会儿，龚小悦她们邀请林寅子一起去吃晚饭。
林寅子指了指方便面，说：“太冷了，不想出门。你们多吃点呀！”
目送室友出去后，林寅子准备关门进屋。
“寅子。”龚小悦清甜的声音传来，不知何故，她折返了。
“怎么又回来了？”林寅子好奇地问。
小悦推开门，跻身进来，取下挂在门边的柳钉包。
她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忘带包了，饭卡在里面呢。”
“喔，下次你可以给我发信息，我给你送下楼。”
“外面好冷，不想让寅子受冻！我多跑一趟，就当锻炼身体啦。”少女咧嘴笑，目光灵动。
仿佛想起什么一样，小悦轻轻‘啊’了声，她抿起嘴，梨涡浅浅。
“我走啦，寅子不要寂寞哦，想吃什么一定一定跟我说，我帮你带。不过大概是我瞎操心了吧，因为寅子好像经常一个人在宿舍呢…”
她走到门边，转头向林寅子说道。
浑身发冷。
宿舍彻底静下来，暖气还在‘呼呼’的吹，林寅子却觉得如坠冰窖，阴寒入骨。
*
不是没有尝试提醒室友，但无论她如何旁敲侧击，大家都不会怀疑龚小悦。
她漂亮又富有，只需展露微笑，就有大批人愿意相信她。
林寅子内心对龚小悦还保留着一些情谊，加之没有确凿证据，她只能尽力地引导室友提高警惕。不到万不得已，林寅子不想直接说出她对小悦的怀疑。
距离期末考试越来越近，计算机导论、高数、线性代数…一座座大山压在头顶，压得林寅子喘不过气。没时间伤春悲秋，她除了要复习学科知识，每天还必须完成背单词、听听力的任务。
学校教学任务重，哪怕下周开始考试，这周还在上课。
有时候她真的累得不行，很想把书一扔，倒头就睡。把讨厌的闹铃统统关掉，谁都不能打扰她，她要做一个长长的梦，睡到自然醒，一觉醒来，风雪消停，日出云散。
“大人都是骗子。”林寅子呜呜地说。
高中的时候，各科老师都把‘上大学就轻松了’挂在嘴边，让她误以为只要考上大学，生活就完全自由了。结果呢？比高三还累啊！
每天敲不完的代码，de不完的bug。
上课、实验、自习，构成了她目前生活的全部。
林寅子摸了摸头发，总觉得额头越来越大，发际线越来越后移。她脑子里浮现出李叔叔地中海的样子，吓得哇哇大叫。
天啊！她不想秃头。
等考完试，她要回家好好补补营养，把死掉的脑细胞都吃回来。
1月17日最后一科考试结束，林寅子如释重负，脚步轻快地跑回寝室，以人生中最快的速度把行李收拾好。
“寅子，你买的机票还是火车票？”徐薇问她。
林寅子不疑有他，说：“后天的火车票，怎么啦？”
“额…你家是在C城吧，坐火车得几十个小时呢。”她神色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说：“你是不是家里有点困难…”
“火车站离我家近点，我买的卧铺，也不算很辛苦。”林寅子口气如常。
妈妈想给她买机票，但她不是很舍得多花几百块，还是坚持用学生证买了半价火车票。
“啊那…”徐薇还想说什么。
胡梓梦不耐烦地打断她：“别磨磨唧唧了，咱们好歹也同住一学期，不说有什么革命感情，多少比陌生人强吧？林寅子，我这人性格直，憋不得话，你别怪我说话直接。”
林寅子直起腰，如墨般漆黑的眸子微闪，淡淡道：“你说。”
“东西是不是你…拿的？”话到嘴边，胡梓梦强行把‘偷’换成了‘拿’。
“你有困难可以跟我们说，大家都会帮助你的。干嘛偷偷摸摸做这些事呢？那些小东小西值几个钱啊，够你山珍海味还是绫罗绸缎？做人的尊严都没有了！”
“证据呢？”林寅子微怒。
龚小悦在一旁弱弱地说：“寅子别生气，我们也不是说肯定是你拿的，只是我有一次看到你…”
见少女娇弱的模样，她反倒不气了。
林寅子挑眉：“看到我什么？拿了你的洗衣液，还是偷了其他人的漱口杯？”
小悦摇头：“我看到你在我柜里找什么东西…”
徐薇附和道：“之前我还奇怪，你为什么老是引诱我们怀疑小悦，原来是贼喊捉贼啊！”她很失望，没想到同学里真藏了个小偷。
林寅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龚小悦，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把它摊在地上。又把衣柜、书柜一一拉开。
“我的空间就这么大，欢迎大家检查。”
“提出三个疑问，第一，我偷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放到哪里了？第二，小悦说我经常一个人在宿舍，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最后一个问题，11月12日下午，小悦你从我衣柜里拿走了什么？”
“捉贼拿脏，口说无凭。等你们找到足够证据再来指责我吧。”
*
林寅子心情很不好。
连组委会给她发的面试信都无法令她开心起来。
面对室友毫无根据的污蔑，虽然她急中生智，不至于完全落于下风。但说到底，她只是个不爱与人起争执的胆小鬼。
害怕被讨厌，害怕被孤立。
哪怕念大学后同学之间的联系本就趋于淡薄，谈不上什么室友情深，她仍然极力避免把冲突摆在明面上。
可事实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就算她不想惹事，不代表别人愿意息事宁人。
“喂，小林！”久违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林寅子稍微精神了些，强颜欢笑道：“许葭，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什么啊，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你回家没！”
“没，明天的火车，你呢？”
许葭失落地说：“我还想明天和你一起去看电影耶，那你几号到呀？我来接你。”
林寅子跟她说了火车到站的时间，许葭重复几遍‘一定要等她来’。
唉…
“谢谢你，葭葭。”她小声说。
“哇不是吧，只是来接个车，你就要谢谢我了。还不如直接请我吃饭呢~”许葭说。
“要不是你一直主动和我联系，我肯定已经是孤家寡人了。”愿意花时间在差劲的她身上，感觉再多的谢意都不足够呢。
“唉小林，我发现你已经被生活给打击蔫了，不成，寒假我得给你充充电，让你重拾对生活的信心！”许葭永远这么朝气勃勃。
她感恩戴德地说：“叩谢葭葭公主大恩。”
要是有魔法就好了，她想挥动魔法棒，给列车插上翅膀，一秒飞回家乡。
变成大人真麻烦，难怪歌里要唱‘不想长大烦恼太多太多，不懂事时总是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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