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真相

　　地牢里光线阴暗，总是湿漉漉的，散发着阴森可怖的气息。

　　当谷远遥走进地牢时，陆青的表情看上去很是安静。

　　他的双手与双脚均被粗重的玄铁链束缚，向两端拉开。皮肉处倒是无破损，因为谷远遥尚未下令伤害他。

　　谷远遥静静地看着陆青。“怎么样？住得还好吗？”

　　陆青抬起头和他对视。“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还真是牙尖嘴利。”谷远遥轻笑，“一点都没变。很早以前你就是这个样子了……”

　　“你还真是令人看不懂，”陆青冷笑，“抓了我，又不杀我，是为了今日在地牢中与我追忆往昔？”

　　“杀了你……”谷远遥反复念着这几个字，在地牢里踱起了步，最后定定地看向陆青的脸。“当然要杀你。我最想杀的就是你。不过，不是现在。”

　　他向陆青走近几步。近得陆青能清清楚楚看到他的每一个面色变化。“七九丹的毒解了？”

　　“解了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你抓起来了？早晚都是死。”陆青自嘲。

　　谷远遥点点头，“说的也是。羽棠现在还昏迷呢。昏迷之前还迷迷糊糊让我不要杀你呢，我答应了。不过只怕又要骗她了，想想还真是有些对不起呢。”

　　“你对不起的又何止是羽棠？”陆青咬牙切齿道，目光亮的惊人。

　　“我懂你的意思，”谷远遥背着手，转了个身，“要不，我们就谈谈别人吧，谈谈你感兴趣的。比如——武一心是怎么死的？”

　　陆青一语不发。

　　谷远遥笑弯了眼睛，看上去十分愉悦，轻松的笑容背后却是深渊般无尽的冷漠与怨毒。他知道，当陆青这个样子时，恰恰代表了他十分在乎接下来的内容。

　　“嗯？怎么不说话？”他故作疑惑地睁大眼睛，“我们来谈谈武一心是怎么死的好吗？讲他是什么一步一步落入我的陷阱的，讲他是怎么在挣扎与不可置信中死去的，每一个设计，每一处细节……”

　　“谷远遥！”陆青怒喝着打断他的话，实在是无法忍受……只得用充满恨意地盯着他，目光如锐利的小刀闪耀寒芒，巴不得剜下谷远遥身上的一块肉来才好。

　　只可惜，这恨意虽然灼热，却并不能实质性地伤害到谷远遥分毫。

　　谷远遥皱眉，摇了摇头。“不好不好。你现在就这么激动，一会听到精彩处乱喊乱叫怎么办？我不喜欢有人打断我说话。”

　　他左手捏住陆青的下颌，很粗暴地将陆青的嘴用布堵住了，随意得就像对待一个真正的囚犯——陆青现在确实是阶下之囚了。

　　“首先呢，要像我往常做的那样，每天到他面前回禀教务。不过呢，和往日有那么一丁点儿不同——”谷远遥拖着长长的尾音，用小指比划出一点点的距离，“我的身上放了那么一些软骨散。我自然已经服过解药了，这是专门为我们的教主大人准备的。”

　　他眯起了眼，仿佛在回忆那天的具体情形，“我就那么保持恭顺的样子，看着他一点一点变了脸色。”谷远遥看着陆青陡然冒出的青筋，摸摸他的头，“别气，别气，我还没把他怎么样呢。”

　　他的眼中突然浮现出一丝怨毒，“武一心他该死！但绝不能死在我的手中，至少他死的那一刻，不该由我见证。”谷远遥转过头，含笑地看着陆青。

　　陆青心中有着很不好的预感。

　　“软骨散的剂量很少的。不过刚好够他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能反抗。”

　　“然后我就点了他的临潜穴和鼓泾穴……”他故作神秘地看着陆青，“陆青，你知不知道这两个穴位是干什么的？让人痛的如万蚁噬咬，浑身脱力，冷汗津津……诶呀！前教主很多年前告诉过我们的嘛，你应该是知道的。”

　　陆青回想起那天见到教主时，武一心那苍白的嘴唇。

　　“这只是给他的身体一点点小小的折磨而已。你们觉得我虚伪，其实有的时候我也直率的可怕——比如，我告诉了教主大人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我要点他的穴，把他安置得仿佛还好好的样子。然后我就请安完毕，当他的爱徒，也就是你进来时—，一支箭就可以当着你的面没入他的心窝。是不是很详细？就像你那天见到的那样……”

　　陆青才知道听着这些话有多残忍。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谷远遥没有错过陆青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死了，而且是你杀的。这也不算是诬赖你。”谷远遥的声音变得淡淡的，“想不想知道为什么你一到他面前他就死了？”

　　陆青拒绝去听，字却一个一个地飘到他耳中。

　　“南疆真的传来了很多很多好东西。比如蠡刹，比如七九丹，再比如一种很神奇的机关装置——只要暴露的光线偏移那么一下，就可以发射出利器。对，就是那支箭。”

　　“让我来猜一猜……”谷远遥的声音悠长恍若从天边传来，却重重砸在了陆青的心上，“看见背对着你，一动不动的教主，你一定很奇怪吧？所以你会走到他面前确认教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诶呀呀！你可真是的，你这么一挪不要紧，教主他……本来也是可以不用死的……”

　　“不过没想到，他居然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用浮生螺，还是有点本事……也怪我太大意了。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浮生螺能威胁到我了，这很好……”

　　“是不是很懊恼？”谷远遥的脸色阴郁，“是不是恨不得杀了自己？”他的语气突然很可怖，“你的确该死。你们都该死。”

　　谷远遥把陆青嘴里的布拿掉，表情又变得十分平静。“说点什么吧。”

　　“你为什么要……”陆青突然感到一阵无力，愤怒积郁在胸口，反而闷闷地无法发出。

　　“既然救了我们，为什么不一视同仁？这一切是我该得的。”谷远遥的语气平淡，看不出之前不甘的样子。“知道了这些，你的心里是不是也很痛苦？你也想寻求解脱吧。后天怎么样？后天是武一心的生辰……如果他在黄泉路上看见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谷远遥走远了。

　　这次或许真的没有办法了。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又能怎么样呢？仇人在眼前大摇大摆，连自己的性命也要终结在这里了。

　　更何况以谷远遥的性格，绝不会让他痛快死去。只怕今天之后，会迎来许多侮辱与折磨吧……让他奄奄一息，身心俱疲，像一条死狗之时，再送他上路。

　　陆青阖上眼。明天是怎样，他已不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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