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初次邂逅
那是一个平常的周末，摆脱了繁忙工作的周礼照例来到了离家不远的一处足球场。
大型探照灯将球场照得宛如白昼。球场里，三三两两追抢足球者有之，全副武装认真比赛有之，也有举家带着孩子站在场下，看着孩子摆动小腿踢着皮球不亦乐乎。
而周礼则习惯地坐到一旁的长凳上，叼着烟头侧躺着欣赏着绿茵场上的一切。
野球场和高中联赛不同，运动者的水平是参差不齐的。有的颠传跑跳有模有样，有的却连停球都手忙脚乱。但这并不妨碍每一个参与其中，从而享受足球的快乐。
在这一刻，那些和足球挂钩的“俗事”，像是胜负积分、学校目标、协会拨款、年终考核等等统统被周礼抛到了脑后。足球变成了足球，是跃动在脚尖的、黑白的乐趣。
功利的足球总是让人提不起劲，至少周礼是那么认为。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激励制度和培养模式的改变给华夏的足球带来了新的气象，比如高中联赛的成立、注册球员的增加。家长更愿意将孩子们送入校队，也有不少的孩子不负所托，通过足球实现了人生的逆袭。
而这些改变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在这里玩儿足球的，明显比前两年多了许多。
此刻周礼正撑着脑袋，他的目光聚焦在了不远处的龙门附近。
一名皮肤白皙的少年正站在近门柱边，娴熟地颠着足球。
黑白的足球在他的脚尖上宛如舞动的精灵上下雀跃。少年放松身姿，轻巧地变换着颠球姿势。他的脸上是轻松的笑容，仿佛一位老练的指挥家，心之所向，足球必随之而往。
周礼不由自主地跟着少年的节奏点着头，就像是欣赏交响乐的听众。
时间像是流沙般漏过了黑白之间的乐章，少年的额头上也渗出了些许汗水。然而他依旧带着微笑，足球也似密友一般如影随形，配合着少年的动作划出一道道优雅的弧线。
（呵，有意思的孩子。）
周礼不禁微微一笑。他站起了身，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朝着少年的方向走去。
而少年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周礼的接近，仍然自顾自地颠着足球。
（让我来试你一试！）
突然，周礼冷不丁地蹬了两步，迅速地靠近到少年的身边。他瞅准少年的身侧，伸出脚准备卡向少年的内线。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不由得让周礼瞪大了眼睛！
没有丝毫的动摇，少年只是稍稍瞥了一眼周礼的身位，紧接着便是一个大脚将球高高地挑过了周礼的头顶。
而就在周礼的目光受到皮球吸引的短短一瞬，少年旋即倚着周礼的身子，以周礼为轴朝着反方向一个转身。
“什么？！”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周礼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的身影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半圆，继而从容不迫地落位到了自己的背后。
晃开了周礼之后，少年游刃有余地将脚背一舒，落下的皮球也刚巧落到了少年的正脚背上。只见少年脚腕轻轻一抖，皮球划出了一道彩虹般的弧线，乖乖地扑入了少年的怀抱。
（好……好快！）
周礼仍然沉浸在刚才那迅雷不及掩耳之中。不知不觉地，他的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喂，大叔。”
这时背后突然响起少年的喊声。周礼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了头。
只见少年眯着眼睛，微微昂着下巴从头到脚打量着周礼。
“正好少个陪练的，要不一起来玩玩？”
恍惚之间，周礼点了点头。
也正是这一点头，一个小时之后的足球场上多了一个筋疲力尽的大叔。
“哈啊……哈啊……”
身为市北的副领队，同时也是前职业足球运动员的周礼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这一个小时里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连突带晃，落得一个如此狼狈的下场。
“哈啊……看来……不服老不行了。”
周礼双手撑地瘫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向着少年翻着白眼。
而少年依旧是一脸的气定神闲。他又颠了两脚球，这才依依不舍地打开单肩包，让这位黑白色的老伙计钻了进去。
“大叔也不赖，至少看起来不是随便玩玩的那种。”
少年轻描淡写地带过一句，随即从包里掏出了一瓶运动饮料扔到了周礼的面前。
“切。”
周礼接过了饮料，忙不迭地猛灌了两口，紧接着抹了抹嘴，说道：
“我一个市北副领队，就这么被你轻巧地评论，这感觉还真奇怪。”
当少年听到了“市北”二字时，他的动作不禁停了一下。
“啊，原来是老师啊。我也是市北的，不过是学生来着。”
坐到了周礼的身边，少年接过了周礼还来的饮料瓶，隔空朝着自己的嘴里挤了两口。
“诶？”
周礼倒是对这个答案始料未及。他吃惊地注视着少年的侧脸。
“陈羽，高一（6）班的学生。”
“……啊，周礼，市北足球队的副领队。”
两人互通了姓名，继而对视了一眼，又各自转过了头。
“陈羽同学，没考虑过加入市北校队吗？”
“并没有。”
周礼话音刚落，陈羽便在周礼惊诧的目光中斩钉截铁地说出了答案。
“为什么呢？”
周礼困惑地皱着眉头。
老道的心态、娴熟的技术、惊人的爆发力。可以说，这位叫做陈羽的少年拥有着一个优秀的攻击手所具备的一切条件。甚至连市北现役的队员里也鲜有与之能够匹敌的。
但为什么这孩子对加入职业校队丝毫没有兴趣？
而代替了回答，陈羽只是耸了耸肩顾左右而言他。
“安安心心地上学，读书，考试，然后参加升学考试，上大学，找工作。高中生的本分就是这样吧。”
说着，陈羽便站起了身。他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叶，就在要离开的一瞬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了头。
“今天和大叔踢得很尽兴，谢啦！”
陈羽道谢的一刹那，周礼的眼睛像是被点燃的蜡烛那样倏地一亮。
“对了，就算是陪你踢一场的酬金好了。”
周礼拍了下大腿，“蹭”地站起了身。陈羽眯着眼睛歪过头。
“后天的比赛，你来当前锋吧。”
“什……”
陈羽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咧着嘴，带着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注视着周礼。
而周礼则是一脸的恳切，注视着陈羽的双眸：
“替补也好，就上场一会儿也好，只要能来就行！”
堂堂校队副领队面对一个学生，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陈羽又能怎么办呢？
“……啊。”
他插着腰，像是缴械投降了一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看来我是着了道了。”
时间回到当下。王杰眨巴着小眼睛注视着周礼的侧脸。他咧着嘴，一脸的难以置信。
“所以说，这是你从野球场上请来的救兵？”
一个在野球场上踢球、正好是市北一中学生的小鬼头，一出场就在高中职业联赛的赛场上打进了一个漂亮的进球？
替补席上的球员也和王杰一样，将不可置信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周礼。
而左木更是瞪大了眼睛，惊讶与羞惭使得他连嘴巴都没法合拢。
自己竟然被一个业余的小子替补换下了场，而且没过多少时间，这个小子就使得这次换人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成效？
这让他左木将来怎么在队伍里做人啊！
他涨红了脸，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不过，虽说是野球选手，陈羽也是接触过职业的足球的。”
周礼似乎注意到了沮丧的左木，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之前在英格利亚读的足球学校，直到初二之前还是校队的主力，甚至还尝试过济物浦的青训选拔。”
当周礼提到“济物浦”三个字时，他分明察觉到整个替补席上的十多双眼睛都像被点亮了似的闪过一道道精光。
英格利亚大名鼎鼎的“红军”，欧罗巴联赛的常胜将军，孕育了杰德拉、欧文、托瑞斯等足坛名宿的摇篮。这个小鬼头竟然和这样的豪门有过关联！
“呀！难怪看起来就与众不同！”
王杰咧着嘴翘起大拇指，大言不惭地放着马后炮。
“只是……”
正话间，周礼的目光突然变得深邃了起来。他皱着眉头凝视着站在中圈弧的陈羽。
站在场上的陈羽正专心致志地关注着南华半场的动向。他沉着地移动着步伐，对应对手的跑位和队友的站位调整着自己的动向。
“他因为某种原因突然回了国，之后便在高中读上了平行班，似乎对职业足球丝毫没有兴趣。”
这点正是周礼对陈羽大惑不解的地方。
（明明有那么出众的足球素质，为什么会选择宁可当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呢？）
“啊呀，这种事情之后再考虑也不妨。”
王杰突然又凑到了周礼的跟前，随之而来的还有油腻的笑容和轻佻的勾肩搭背。
“好不容易捡到个宝。我看啊，这场比赛还没完！”
一改之前神经兮兮的模样，王杰优哉游哉地翘起了二郎腿，仰起下巴眯着眼眺望着场内。
周礼冷笑一声，别过头也不再说什么。
（是啊，比赛还没完呢。）
随着裁判的一声哨响，中圈弧里的足球再一次滚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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