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往事如烟

　　

　　下午时叶子明往家里打过电话，说要带温妤回来吃饭。

　　佣人早已做好了晚餐，顾太太坐在餐桌上，一直板着面孔。

　　叶承德看着小女儿这副面孔，劝道：“待会儿子明带着人家姑娘来了，你别这样板着脸。”

　　“子明这孩子是越来越糊涂了，什么人都往家里带。那么多的好姑娘他不选，非得选一个声名狼藉的，还当成宝贝一样。”

　　叶承德沉默了会儿，道：“子明喜欢，你又能怎样？难不成一棒子把他们打散？”

　　顾太太便有些急躁起来：“可也不能不顾我们叶家的面子吧？”

　　“面子是得要的，可也不能不顾里子”，叶承德向后靠在躺椅上，有些慨然：“其实这两天我也想了很多，门不当户不对也没什么，只要孩子高兴就行了，就像你当初一样。”

　　顾太太有些哭笑不得：“子明的情况怎么可能和我一样？当初顾震东好歹也是个身家清白的男人，他虽然最初时借着我们叶家坐上高位，可这么多年他对爸对我都没得说。”

　　“小柔”，叶承德的语气蓦地严肃起来，一双眼炯炯有神盯着她：“当初顾震东也是有老婆的，是你硬生生把人给抢了过来。只因为你喜欢，所以我做父亲的可以护着你。你是过来人，应该比我更能理解子明。”

　　他不说，顾太太险些忘了，若干年前，她有多喜欢那个名叫顾震东的男人。那时候她还不是顾太太，她叫叶柔，叶承德将军最小的女儿，上头有哥哥和姐姐，受尽一家人的呵护疼爱。

　　顾震东也年轻，还不到三十岁，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岁，在讲台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她坐在最后一排，只恨自己上学时没有这样一个代数老师教自己，否则自己的代数成绩也不会因为一个堂哥在教育局工作而次次都勉强低空飞过。

　　一堂课结束，坐在后排的几个教委干部都纷纷鼓起掌来，只有她还呆呆坐着，呆呆看着他。被他察觉到，她顿时有些尴尬，站起身来：“顾老师，你真的很棒。”

　　他一笑：“过奖。”

　　那天学校安排午饭，她和同去的几个领导都有些喝醉了。当时的甘南县还没有出租车，连有驾驶证的人都很少。校长四处一望，向他挥一挥手：“小顾，过来一下。”

　　她顺着校长的目光，就看到了他，还看到了她身边的女人，后来她才知道，她叫温灵芝，是他的新婚妻子。那时候她站在温灵芝身前，十足的优越感，她是教委下派的职员，校长的座上宾。

　　她那天穿着在香港定制的浅绿色长裙，搭配着一件同色的蕾丝边的上衣，在加上母亲给她的一条翡翠项链，在贫瘠的甘南县像一枝亮眼的翠竹。

　　温灵芝穿着蓝色裤子，白色衬衫，左手手腕上系着一条红绳，红绳上编着很精致的绳结，小鸟依人地站在顾震东身边。

　　过了很久叶柔才知道，甘南县风俗，孕妇怀孕头三个月，是不告诉任何人的，要在手腕上系红绳，能除邪祟保平安，让胎儿平安落地。

　　她以为那是封建迷信，愚昧落后，可那时，温灵芝的的确确怀孕了，怀的是顾震东的亲骨肉。

　　那天是顾震东送他们几个人回宾馆的，她是唯一的女性，所以坐在副驾驶上。一路上她一直专注地看着他的侧脸，他跟叶柔的几个哥哥都不一样，他有着英挺的鼻梁，长而浓密的睫毛，很斯文干净的气质，让叶柔深深着迷。

　　他将他们送回宾馆，立刻去了附近的水果店，买了一兜山楂。叶柔便以为他喜欢吃山楂，结了婚才知道他一点都不喜欢吃山楂，嫌酸，温灵芝喜欢，所以他每次经常买给她。偶尔温灵芝吃腻了，他便熬上一锅糖水，做成山楂罐头。

　　考察结束后，她没有回滨江市，就一直住在那家宾馆里。她说她才毕业，经验不足，还需要多多学习，然后光明正大地坐在他的班里听他讲课。偶尔上课时，走廊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略一侧头，便能瞧见温灵芝的影子。

　　女人对这种事，总是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

　　不过那时候温灵芝一定预想不到她的大胆和强势，她请他吃饭，他不去；她送他一部大哥大，他不要；她提出要校方给他评职称，他辞而不受；她找他闹，死皮赖脸抱着她不肯松手，眼泪湿透了他的衬衫，他任由她闹，一言不发。

　　后来，她威胁他，如果他不听她的，她就去跟校长举报，说他非礼她，然后把他开除出甘南一中，到那时，他就永远也不能当老师教书育人了。

　　那回他终于生气了，却拿她无可奈何，她便约他去了自己的宾馆，说想跟他谈一谈。她房间里有哥哥从国外带来的高浓度伏特加，被她几杯灌下去顾震东就醉倒了。她给温灵芝打电话，让她过来接人，然后，脱光两个的衣服，等着温灵芝来捉奸。

　　接下来如她所料，温灵芝选择平静地离婚，顾震东从此便是她一个人的了。

　　可是叶家那样保守的门风，当然接受不了他们这样的关系，更不容许一个“侵犯”了她的男人进门半步。叶柔没有争辩什么，带着顾震东出去租了一间房，她心里是有底气的，即便没有家族的支持，她还有钱，还有一大堆母亲留给她的首饰。

　　叶承德容忍她花钱，却不允许她卖掉母亲留下来的首饰维持生计，她终究还是带着顾震东进了叶家的大门。那时，叶承德给顾震东选了两条路：要么从政，要么经商。

　　她以为顾震东会选择后者，叶承德也希望他选择后者，叶家在商界人脉发达，能够扶持着他做得风生水起。可他选择了前者，通过一轮轮考核进入市政府，然后从最底层的小职员做起，一点点往上爬，爬到市长的位置。

　　喜欢权势的男人跟喜欢金钱的男人是不一样的，前者喜欢掌控一切，后者则喜欢享受人生。显然，顾震东不喜欢被她，被叶家所辖制。

　　他一直放不下温灵芝，叶柔都知道，她更知道自己当初的手段是多么的卑劣和不道德。尽管是以爱的名义，可是她还是拆散了他的家，所以偶尔她会觉得恐慌，生怕他在官场上发达了就翻脸不认人，或者是将她甩了报复她。

　　叶家再有权势又如何？她爱他，就注定她迟早会输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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