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alflove（1）
“人我带来了，怎么办？”
“……”
“现在是晚饭时间，外面人很多，要是被发现就完了！”
“你走吧，剩下的交给我。”
“好、好！”
夜幕于此时降临，刺耳的“刺拉拉”声不绝于耳，很快，只剩一闷塞的“扑通”，沉入了黑暗之中。
黑色的身影露出一抹悚人的冷笑，眼中透着一股奇诡的光，宛若自己是一个消灭了恶魔的救世主，仰头望了眼沉没殆尽的夕阳，不紧不慢地哼着轻快的小调晃着步子渐渐远去。
夜，还很深。
今天绝对是实习警员洛洛本月好奇心最重的一天。
她回忆了好几次，今天出门是看了黄历的，确实是极其平凡的一天。不过，就因为这样才更让人害怕，家里老人总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嘿小玲，你说贺队他平时不都是那休闲三件套嘛，今天穿得是不是太正式了，有点反常了吧！”洛洛微微蹲到了正在整理文件的叶玲身边。
叶玲一听也来劲了，凑了上去，还偷偷朝身后方的贺言钦瞄了一眼：“你别说，我也发现了，他中午在洗漱台照了好久的镜子，还一个劲地整理发型，哇那场面……啧啧啧可得劲了！”
“莫不是要去相亲？”洛洛端着下巴，咂了咂嘴，一副看见了千年老铁树要开花的模样。
叶玲思忖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像，贺队的长相确实没话说，虽然只拿死工资，但至少是公
务员呀，可他是出了名的钢铁直男，谁家敢把姑娘介绍给他？”
二人正聊到兴头上，突然一份文件应声落在桌上，“啪”得一声，吓得两人浑身一颤。
“倪云阳！你要死啊！干嘛故意吓我们！”洛洛一边缓着气一边用那双杏眼瞪着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的青年，骂完还不解气地对着空气假捶了他一下。
虽然大家都知道倪云阳是“倪副队”，但他属于那种天塌下来也能笑眯眯地问你这该如何是好呀的淡定流，闲来无事爱开玩笑，脾气不是一般的好，反正没有同事见过他发火。
倪云阳带着他那人畜无害的笑蹲到了洛洛身边，小声说道：“让我来给你们揭晓谜底吧，贺队今天晚上是要去参加——家、长、会。”
二人面面相觑。
贺队不愧是贺队，才26岁就未婚生子了？
“你们俩是新来的不知道也很正常，贺队五年前刚进刑侦队的时候就已经带着一个十二岁大的小女孩了。”
在倪云阳的记忆中，很多人问过他这孩子的来历，但是他从来没有回答过这个问题，他只说——
“她呀，她是我的命。”
今天是贺言钦本月心情最为复杂的一天，比上次被隔壁科室抓回来的碰瓷老人抓花他最引以为傲的俊脸还要复杂。
“那个，晚上有事吗？今天晚上要开家长会，老师让家长必须到场，你……来一下吧。谢谢。”
这段语音只有9秒，但却让起床困难户的贺言钦彻彻底底地清醒了。
“好，我准时到。”
这是柳若素同他争吵后给他打的第一个电话，额不对，是第一条语音。
贺言钦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倒也不是那种生人勿近的冰山冷面，只是略有些脾气不好，性子还直，说多了容易跟人吵起来，便慢慢学着收敛，少说话，不吵架，不动手。不然他真的很怕哪天把哪个不顺眼的嫌犯骂到自闭，打到残废。
他翻箱倒柜找了一件最合身最正式的西装，高挑的身姿在镜子里左右挪动，还前后摇晃着那颗帅气的脑袋，理着自己的头发。
说得直白点，他在凹造型。
第一次作为家长参加家长会，这是26岁的贺言钦从未料想之事，他西装笔挺地站在A市第一中学的门口，长长舒了一口气。
真快啊，离开这里已经10年了。
2009年春天，16岁的贺言钦以转学生的身份来到了A市第一中学，那时的他……
“贺同学，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高高的身形显得异常纤瘦单薄，书包随意地挂在右肩上，左手还插在裤兜里，腿也一边弯着，一头细碎的短发胡乱地堆在他的头上，俨然就是一个不良少年，倒是那张五官轮廓近乎完美的白皙面孔引得女生们窃窃私语。
不过，柳安之觉得，最扎眼的还是他那“镶了钻”的耳朵。
“贺言钦，大家好。”贺言钦说着，唇角还勾起一个迷人的坏笑，掀起了台下不小的反应。
老师拍了拍讲台，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随后指向了一个窗边的位置：“贺同学，你就坐到那边吧。”
柳安之这才反应过来，老师指的是自己身边的位置，而这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的家伙已经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旁边。
“你……”柳安之率先开口，可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贺言钦打断了。
贺言钦挑了挑眉，语气亲和而慵懒：“嘿，兄弟，你学习怎么样？”
谁是你兄弟？
“还好。”
“那你帮我写作业吧，以后学校，我罩你。”
而贺言钦根本不知道，他扬言要罩的人，是全校最瞩目的风云人物，是A市一中十年以来最出色的少年。
他也不知道，这次的同窗情谊居然将他们余生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贺言钦循着墙上的班级号一路找到了柳若素的班级，刚站到教室门口，就被满教室的家长老师齐齐注目。
“哎哟这小伙子好精神啊！”
“欣欣妈妈，这是哪家的家长啊，怎么之前没见过啊？”
“我也没有见过啊……”
……
数学老师上下打量了下这个青年，挺拔高挑的身材，深邃如雕刻一般的五官，剑眉下的那双冷漠
的眼眸犹如皎月，浑然青年的轻狂气息还夹杂着成熟的魅力，身上的西服还给他带了一种不威自
怒的气场。
不过，有些眼熟。
“刘老师。”
贺言钦也没想到，见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当年全校最头疼他的刘老师。
“这不是贺言钦嘛！一转眼当年的混小子都一表人才了，刚刚差点没认出你，我还记得你和柳安之那时候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刘老师打开了话匣子便刹不住车了。
贺言钦听了这些话一时语塞，便转移了话题：“都是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再提的了，今天我是作为柳若素的家长来参加家长会的，想问下老师她的座位在？”
刘老师觉察到了贺言钦的回避，气氛瞬间尴尬了起来，幸好班主任项东及时打破了这僵局。
“您是柳若素的……？”班主任项东上前亲切地发问道。
“哥哥。”
“好，这样，她坐这里。家长会快开始了，等会儿结束您留一下吧，要同你聊聊若素的事情。”项东的声音相当温和，语速不紧不慢也让人很舒服，他对柳若素的称呼与其说像师生，更像是朋
友。
贺言钦木木地点了点头，他确实不太适合这些个寒暄。
项东年纪不大，刚大学毕业，长相斯文秀气，为人随和，一副黑框眼镜给他添了份书卷气息，同贺言钦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因为他平日里在管理班级方面很是“顺应民心”，所以很多学生在私底下都叫他“男神”。而柳若素也不例外，平日里开朗活泼的她自然和项东相处地很好。
而此刻的柳若素正捧着她的小脑袋蹲坐在教室外的楼梯台阶上，时不时还悄悄地把头探到后门去张望张望，圆溜溜的杏眼一直都盯着手足无措的贺言钦，偷偷捂嘴笑。
哼！让你凶我！给你点颜色瞧瞧！
这都是啥呀……
贺言钦听班主任讲了不到五分钟，就开始有些走神，偷瞄了眼隔壁桌的家长，有样学样地翻了翻桌子上的考卷，看着卷子上难得可见的红叉，敢情这柳若素和他哥一样都是学习机器吗？
“第一次看到若素的家长来参加家长会啊。”
突然，贺言钦身边的学生家长主动同他搭话，这倒是始料未及。
这个中年男子眉目中略有凶相，发型整齐，黑发间也掺杂了不少花白，衣服款式简易但很干净，手指间还有着白色的粉尘痕迹。
看来是个老师。
他回忆起柳若素同他说过她的同桌叫成……成还是陈来着……算了，反正发音也差不多。
“是啊，平时工作忙。”贺言钦讪讪一笑，确实是五年来第一次参加家长会。
那时候他刚进警队，起初是为了和自己那个冥顽不灵的父亲斗气，想混出点名堂来，才能有能力给柳安之正名。所以整天都在外面破案出警，连家都很少回，每天除了送若素上下学，她在学校的其他情况真的算是一概不知。
同样的，他第一次知道这个丫头成绩这么好。
“也对，我一个大男人带孩子，也不懂怎么关心她。这努力做了个好老师，可没能做个好父亲，挺对不起她们的。”成父继续念叨着，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是在对贺言钦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小兄弟啊，以后做父亲可得用心啊！”
贺言钦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人是在从老师的角度说教一个家长，这算不算是职业病？
“不过你们家若素成绩好，人也挺活泼机灵的，还是不错的！”
说法有点奇怪，但听着还挺开心的，贺言钦就顺着杆往上爬：“主要是她自己自觉，我只要她开心长大就好。”
以前上学的时候，那些成绩好的同学家长都是这番说辞，什么成绩不重要啊，成人比成才重要啊诸如此类，可还不是各种补习班轮番送。
不过，他是真的希望，若素开心就好，其他的于他而言，确实一文不值。
“她准备考哪儿啊？A大还是C大？”
“这……我不太清楚。”
“你看看若素的志愿呀！”
说话间，成父便从自己孩子的一大叠试卷中抽出一张明晃晃的金纸，标题严肃刻板地写着“高考目标志愿登记”。
贺言钦也翻找了一会儿，然而纸下面却是一行娟秀的小字——Z市公安大学。
这是他和柳安之一同考上的大学，但均是未能毕业即被开除了学籍。
贺言钦的表情瞬间垮塌，脑中同炸了锅一番，忐忑情绪跌落谷底，也无暇顾及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回忆切肤入髓，占据了他的思绪，那是他最不愿面对却又久久萦绕着他的一切，这些使他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之中。
这丫头想要做什么？
时间此刻过得尤其缓慢，他抬头紧盯着墙上的挂钟，那秒针的步伐显得无比沉重，一点一点磨损
着贺言钦的耐心，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被自己捏到发白。
“柳先生？”
等他反应过来，已是项东特地来叫他的时候了，此时的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老师你好，我想问您关于若素志愿的事情。”
“巧了，我也想问你这个事。”
项东一拍贺言钦的肩膀，顺势坐下，庆幸同龄人之间肯定更好交流，随后从身后拿出了志愿登记，将三张三年的学生志愿登记情况书指给他看，纸上不容忽略的一大块墨迹似被水晕染开来，惹得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当了若素三年的班主任，她喜欢文学，一直立志考A大的师范专业，可几个月不知道什么原因铁了心要考公大，所以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其中缘由。”
自从和柳若素那次激烈的争吵，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这三个月她住进了学校宿舍，与自己完全断了联系，但以他对若素的了解，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
“谢谢老师的关心，我会问她的。”
贺言钦并没有将自己的猜想告诉项东，而是随意地敷衍了过去。
“还有，我姓贺，不姓柳。”
项东的面部划过一丝惊诧，旋即消失。
他没有追问他们的关系，但看得出来，这两个人可能非是血亲，也必定不逊于所谓血缘，最重要的是，他觉得眼前的人可以解开若素的心结。
“若素，进来吧，就一直这样在外面听着吗？”项东语中含笑，从家长会开始时他就注意到了鬼鬼祟祟的柳若素。
三秒过后，若素不太情愿地挪着步子出现在了后门，她心虚地躲避着贺言钦的眼神。
离家出走，确实是件很愚蠢的事情。
“那我先下班了。”项东还是那副眉目含笑的模样，他知道，若素一定有话要跟眼前的这个人说。
校园的夜晚与这座喧嚣的城市格格不入，没有通明的灯火，也没有恼人的噪声，但这里并非是天生的清静之地，不过是被无数“大人”所守护的净土。
“为什么是公大？”
贺言钦本想问她这段时间过得如何，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学习是否辛苦，有没有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可话存胸口，活生生被他咽了下去，硬是憋出了这句话。
“三个月不见，你就问我这个啊？”柳若素一脸嫌弃的怪表情盯着这个丝毫不解风情的男人。
难怪他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女朋友，不是没有道理的，真是白瞎了他这副好皮囊。
不过他今天有点认真了。
“回答我。”
柳若素皱了皱眉头，知道这次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这么混过去是不行了，便转头直直盯着贺言钦那双深邃坚毅的瞳孔。
“我只是想知道在我哥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不告诉我，那我就自己去寻找真相。怎么样，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七年前，哥哥将她安置好后便和贺言钦一同消失，不知所踪，结果，只有贺言钦回来了，他却只
字不提。
直到她三个月前在图书馆看到了五年前的一份旧报纸，上面的报道令她近乎绝望。
“……”
果然，是因为这个。
“你不该知道这些。”贺言钦的步子顿了顿，黑夜遮盖住了他眼眸的微动，声音听上去很是压抑。
柳若素背对着他，只是点了点头，无法得知她的情绪：“好啊，那，贺队请回吧。”
她迈着匀称的步子向着宿舍楼走去，贺言钦就这么注视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长廊的尽头，宛如被这无尽的黑夜所吞没一般。
不知为何，贺言钦总觉得，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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