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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你怎么这样……


  喝完牛奶,也才五点。

  病例昨晚叶笺已经背得差不多,现在,只不过是作为读资罢了。

  她将病例放到雕了象棋棋纸的石桌上,转身过去。

  泛着寒意的栏杆将温度透过皮肤一路传遍整个身体。

  不知道现在还算不算凌晨?

  叶笺将上身抛出栏杆,够身去看湖面成的影像。

  亭的基面很低,湖里的水大约只要再一公分的距离就要漫上来。

  人站在上面,就有种悬在水面的错觉。

  天不算亮,墨绿墨绿的湖水,一横纹一横纹的,风一吹起,波浪状游过来,碰到障碍,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清早还有些寒凉,周围静静地,断续传来几阵肥啾的欢叫,很空,但却让人的心放得很欢,偶尔可以哼上几句记得歌词的歌,也不用担心人家听了笑话去。

  “我怎么舍得看不见,

  那一张清秀完美的脸,

  雨点掉落下来,

  打湿整个屋檐……”

  这是叶笺唯一一首能整首记住歌词的歌。

  她总觉得歌词描绘的场景和顾璞第一次见面很像。

  一个人见不到光明,是怎么样的?

  继而又想到,顾璞到现在为止,做过不少手术,不知道,所有躺在他手术台上的病人是不是都能活着从手术台上站起来?

  但听说,医院都是把成功率很低的手术留给他,这么来看,即使身上背着几条命,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他又是怎么从病人在自己手下死掉的阴影中走出来的?

  叶笺是一个偏感性、适应能力又不是特别强的人。

  当初第一次见到被剥了皮的大体老师半瞌着眼躺在浸满福尔马林的玻璃展棺里,还有泡得发白的肌肉,接下来的一个月,叶笺一见到肉,就想起那个场面,想吐。

  第一次处死小白鼠的时候,因为技术不到位,叶笺让原本活奔乱跳的小白鼠经历了两次痛苦才彻底死亡。

  第一次处死蟾蜍的情况就更要糟糕些,因为没有经验,叶笺让它挨了好几针,也没能彻底死亡,最后,原本应该是由捣毁脊髓法处死的蟾蜍被她摁着以防它挣扎的手给活生生摁死。

  那之后,叶笺的梦里,全都是对自己良心的谴责和不安。

  往后,每次接触实验对象之前,叶笺都会仔仔细细了解相关的资料以及师兄师姐的总结,有条件的话,她也会在死物上练习手法。

  也许,她没有办法改变它们作为实验对象的命运,但是,减少它们死亡的痛苦,却是她力所能及。

  只是,一个班上的实验课,总会还有那么一些人,就像曾经的她,因为自己的问题,姑且认为是不忍心看着它们承受痛苦,所以,才会自以为是地选择用其他方式结束掉它们的生命。

  印象最深的,是那只原本应该从耳源静脉内打入空气造成DIC死亡的兔子,因为操作者方法不正确,兔子没办法死亡,好事者残忍地将空气直接注入它的心脏。

  一想起这些,沉重的罪恶感就像剥骨嗜血的魔兽,把她团团包围住,困得她无法呼吸。

  “脑囊虫病……”

  熟悉的嗓音念着熟悉的内容,就像破晓时分第一缕挣脱重云的亮光,带着清凉的风,温柔地将她裹入其中。

  她转身。

  那个应该在七楼的人,

  站在那里,一身深棕色的羊毛衫和一条修剪得当的黑裤,恰到好处地凸显出他的优势,此时正拿着那本她放在石桌上的病例,字正腔圆地念着。

  “诶,你怎么……”这样,这是病人的隐私。

  叶笺上前夺过病例,藏到身后。

  顾璞也不恼,微微笑着,明知故问,“我怎么呢?”

  “没事。”

  叶笺摇头,瞥眼见到那个喝完的牛奶瓶正赤裸裸地躺在旁边,见顾璞没看过来,叶笺连忙转移视线。

  她并不想让顾璞看到这些。

  这时,一张轻飘飘的纸从叶笺藏到身后的病例里掉出来,不偏不倚,有字的那一面,朝上。

  顾璞望过去。

  纸上字迹疏朗飞动,笔断意连,像是某种书法的字体,而且,还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味道。

  内容是:硬脑膜内外出血???

  三个连打的问号,很是醒目。

  这是不知道怎么辨别硬脑膜内外出血?

  察觉到顾璞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右前方,叶笺跟著看过去,一眼就认出那张便签纸。

  她脸一热,飞快地向前将它捡起来,重新夹到病例里。

  很丢脸,但又庆幸自己没有足够的时间在上面加些幼稚到爆炸的插画,不然,肯定会更加丢脸。

  原本想着顾璞觉得没意思会自己离开,没想到等了半响,也没动静,叶笺装做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抬头留意顾璞。

  顾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个位置,面朝着湖面,叶笺只能堪堪地看到他半张脸。

  这是叶笺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顾璞。

  上乘的姿色。

  明明怎么都不恰当的修饰词,但此时此刻,就是那么无意识地出现在叶笺的脑子里。

  亭上只有一盏灯,落在亭心,顾璞站的又是亭边。

  叶笺有轻微的近视和散光,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她刚准备好好地分辨他的棱角,顾璞就这么措不及防地转过脸来。

  叶笺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小步,正想要怎么缓解尴尬。

  顾璞却比她要先一步开口,似乎并不计较前一秒她对他的冒犯,“可以根据血块的形状来判断。”

  叶笺哈了声,没反应过来,等顾璞从她身边经过,她才猛然意识到,顾璞是在和她说她写在便签纸上的那个问题。

  “谢谢。”

  顾璞只剩下一个背影,慢慢融入黑沉的雾色之中。

  陌生却又熟悉地和叶笺脑子里四年前那个在沈厅酒家外清冷的背影完美重合。

  四年前,她怎么会想到,还会再见到顾璞?

  “菩提树两支,花生眉梢头,一曰找到,二曰得到,取否取否。”

  “执念随心而生,可否结果,权看一念之差。”

  “找到因果,总有再续之时。”

  所以,她和顾璞……

  关键,在她。

  *

  在神经外实习的最后半个月,陈聪答应叶笺让她给一个脑膜炎的患者做腰椎穿刺抽脊髓出来化验。

  这很可能是叶笺待在神经外最后一次的动手操作。

  病人抱膝弯腰成虾米状。

  2%利多卡因进行局部麻醉,使得腰椎间空间胀大。

  3-4腰椎下针。

  下针要垂直背部,然后深入。

  直到感觉到有东西卡住,表明已经到达韧带。

  继续深入,出现落空感,就是当初捣毁脊髓法处死蟾蜍时的那个落空感,即表示操作成功。

  “叶笺,我不得不承认,你有作为神经外医生的天赋,我也很希望你能加入到这个大家庭里来,”陈聪耸耸肩,说,“虽然,那件事没有什么结果,大概是你们真的没有缘分。”

  叶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陈聪指的是他撮合她和顾璞的事。

  “其实,神经系统很复杂,很多神经系统的疾病,都没有特别好的治疗方法,”知道那个话题敏感,陈聪只是一带而过,“通常,前一秒还和你有说有笑的病人,下一秒,他的心电监护上,可能就会变成一条冷冰冰的直线。”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实习的时候。

  一个HIV合并脑囊虫的病人,病人情况很好的,格拉斯哥评分15分,但双下肢肌力是IV-,神经系统检查时发现双侧巴氏征阳性。当时,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病人有颅脑病变,变化十分快,随时可能会出现心跳呼吸暂停,甚至死亡的情况,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你猜,当时家属是什么反应?”陈聪问。

  因为有相似经历,叶笺立刻就想到了家属的反应。

  下一秒,陈聪的回答证实无误,“当时那些家属骂我,说得特别难听,就因为我工牌上写着:实习医生。

  后来,那天晚上,护士来叫我,告诉我那个病人不行了。我赶过去,他整个脸都黑了,我给他吸氧,上心电监护,然后联系我的带教老师。

  最后,那个人还是没能救回来。

  我出去和家属沟通的时候,因为先前说的话,心里有些庆幸又有些惋惜。

  不然,你叫医院怎么解释好端端的一个年轻人住院五个小时突然就死掉?

  医闹起来,吃亏的肯定是医院。”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可以提前预知病情?”陈聪又问。

  叶笺点头。

  陈聪笑,“其实并不是我厉害,只是我曾经的一个老师和我说,‘任何神经系统的病变跟家属交代病情,都要往死里讲’。我初时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但那件事之后,我明白了。

  作为一个医生,救人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

  如果没有那句话,我想,你不会见到我今天还能站在这里。

  现在,我同样将这句话送给你。”

  叶笺跟着陈聪,慢慢向办公室去。

  一会,叶笺又听到陈聪问,“你知道什么是十不治吗?”

  叶笺点头,又摇头,她听过,但没记住。

  “操欲慆淫,不自珍重,一也;窘苦拘囚,无潇洒之趣,二也;怨天尤人,广生烦恼,三也;今日欲愁明日,一年常计百年,四也;室人噪聒,耳目尽成荆棘,五也;广行杀戮,六也;寝兴不适,饮食无度,七也;讳疾忌医,使虚实寒热妄投,八也;多服汤药而敌肠胃,元气渐耗,九也;以死为苦,然后以六亲眷属长生难割舍之想,十也。”

  “虽然这是说的中医,但大体意思,西医也是行得通,这也我行医的准则。”

  叶笺咬着下唇点点头,像听完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陈聪是叶笺接触过的很有性格的医生之一。

  陈聪乐意教人,却又和曾存善不同。他有一副“劫富济贫”的肠子,叶笺见过他向病人虚报远程血压测量仪的价格,但他却不是为了中饱私囊,转而,去补贴那些无力承担费用的人。

  他不计较钱财,他总是说,有吃,有穿,有车,有房,就够了。

  他也会因为嫌上报流程走得慢而自己掏腰包在医院建一面科普神经外的知识墙。

  这,大概也就是……足够叶笺一辈子去学习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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