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夜宴(10)

　　此前，将清儿的真实身份向太后禀明之后，老太太又做了第二手的准备。清儿的外祖父是福建观察使陈岩，如今老陈家中，清儿还有一个家人，那就是她的亲娘舅陈延晦。当然，前提条件是，假如陈延晦还愿意认陈金凤这个妹妹的话。陈岩病逝之后，陈延晦举家迁到了位于通京古道旁的柘洋村头，筑襄城，安营寨，称陈家营。上个月，老太太便让林仁肇陪同清儿去了一趟位于闽东的襄城陈家营，为清儿寻找亲娘舅陈延晦。事关清儿的身世大事，林仁肇又一直把清儿当成姐姐一样看待，自然是当仁不让，尽快陪清儿启程去了闽东的拓洋。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在陈家营见到了清儿的娘舅陈延晦。林仁肇从陈延晦的口中，听说了清儿的外祖父陈岩当年的创业史，从岌岌无名的普通小百姓到保一方水土的福建观察使。

　　陈岩是汀州黄连镇人。当年，黄巢匪军进攻建州，如狼似虎。城门失火必殃及池鱼，汀州也随时会成为饿狼嘴里的食物。可是，汀州官府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陈岩于是带着乡里的壮士闯进了当地的府衙，拿走了闲置的几千套兵器和战甲，并号召了几千人马在九龙江畔集结，号称九龙军。当天，陈岩率领九龙军奔赴建州，一副誓要与黄巢匪军拼命的气势。

　　九龙军埋伏在建州城外，不敢轻易杀进城内。此时，黄巢贼军已经在城内集结，得知城外有异动，黄巢派出了一支先锋队与陈岩的九龙军进行厮杀，其余大部很快就撤离了建州城，向福州城进军。九龙军因此夺回建州城，被朝廷授予义宁军的番号，驻守于黄连镇。朝廷以陈岩守土有功，任陈岩为镇将，设置战鼓和号角，赐赠牌匾和军印。

　　当黄巢贼兵临福州城下，驻守福州城的官军被打得七零八落。朝廷又命陈岩为团练副使，率义宁军赶赴福州城抵抗黄巢贼军。然而，闽地根本满足不了黄巢的百万大军，黄巢于是率军继续南下，进军岭南。于是，陈岩率义宁军顺利地进占了福州城，继任福建观察使，并顺利得到了朝廷的任命。

　　当陈岩立足闽地之时，天下各地的节度使纷纷开始割据称王。乱世之中，地处东南一隅的闽地，谁主沉浮，谁能缔造闽国，称王称霸呢？年过四旬的陈岩已经力不从心了，而此时，一股来自光州的强大兵力南下涌入闽地，占据了泉州城。这支光州军的领袖叫王潮，有两个小弟，二弟叫王审邽，三弟叫王审知。王潮仍然表示以泉州依附于陈岩，陈岩于是上报朝廷，任命王潮为泉州刺史。

　　那夜，屋内的妾室陆氏临盆待产，陈岩仰望夜空，注意到了星象的奇特。他看见东方的星空中，腾起一片紫气，紧接着，一道状如凤凰的金光朝自己飞来。金光一闪即逝，陈岩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房内就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陈岩走进房内，坐在妾室陆氏的床边，给刚出生的丫头取名金凤。可惜，这陈家千金是有小姐的命，没有小姐的福气呀！

　　陈岩的病是从立冬开始的。起先只是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进而变成持续的咳嗽，那震耳欲聋的声响仿佛要把那整个肺都咳出来一样。陈岩却并不放在心上，觉得只是天气转凉的缘故，适应几天这寒冷的温度，咳嗽自然就会稍停。然而，病情并没有如愿发展，而是逐渐恶化。当陈岩咳出深红色的黑血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请来最好的大夫看了病，把着脉摇着头，说是肺痨，晚期了。

　　陈岩并不怕死，只是这病来得太突然，有些事情来不及完成。病榻中，陈岩吩咐下人连夜请来了大儒林嵩先生，他是公子陈延晦的老师。林嵩先生悄悄赶到府第，坐在陈岩的病榻前，说出闽东二字。太姥主峰、柘洋东、狮山脚下，远离闽都郡城，在鞭长莫及之余，可养精蓄锐，而后发制人。于是，陈延晦与生母李氏一房被送往闽东的柘洋，至于妾室陆氏和年幼的陈金凤，陈岩已经有心无力，因此就没有顾及了。

　　随后，陈岩开始安排观察使一职的继任者。他首先想到了泉州刺史王潮。病榻中，他给王潮写了一封亲笔信，要他立刻前来福州接任观察使一职。然而，陈岩还没来得及见到王潮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而早已经虎视眈眈的观察副使范晖立即率兵控制了整个福州城，自任福建观察使。

　　泉州刺史王潮接到陈岩的信函就立即赶往福州，哪知还是晚了一步。范晖执掌兵权，陈兵列阵，抗拒王潮接管福州。王潮命三弟王审知任都统，发兵攻打福州。范晖坚守城池，王审知久攻不克。王审知不得不身先士卒，亲冒矢石，发起猛烈攻势。第二年五月，福州城内粮尽，军心涣散，范晖见大势已去，准备仓皇逃走，结果死于撤退的途中。福州的残兵败将，大开城门投降，迎接王审知的大军进入福州城。

　　陈岩的妾室陆氏带着幼小的陈金凤流落街头。陈岩的族人陈匡胜对陈金凤心生怜悯，表示愿意收养抚育。从此，陈金凤生活在了族父陈匡胜的家里，家中还有一个族兄陈守恩。在颠沛流离中长大的陈金凤十分漂亮，但自古红颜多薄命，陈金凤也难逃此劫。陈匡胜收养金凤不过觉得她奇货可居，在精心教她识字读书到十七岁后，便把陈金凤送到闽王宫，当了王审知的侍妾。

　　清儿从此不再是清儿，而是王乐清，是公主乐清。对于这个身份，她是惊喜和恐惧中接受的，惊喜的是她终于知道，自己也是有父母有家人的，恐惧的是她发现自己的父母竟然是死于家人之手，先是母亲自小被冷落遗弃，后来是父母同时惨死于王继鹏之手，那个和王乐清同父异母的兄长。曾经多少次，清儿从旁人的口中听说闽主王延钧和皇后陈金凤的爱情和结局，每一次都只是听个稀奇听个好玩，然而知道他们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之后，当清儿再一次从家人的口中听说他们的相爱和遭遇，她的感觉已经不再是稀奇和好玩，而是觉得与自己息息相关，那就是她一生的开端。

　　清儿知道了自己是前皇后陈金凤之女，又找到了亲娘舅陈延晦。林仁肇陪着清儿，一起在闽东陈家营住了几天之后，就在陈延晦的亲自护送下，一起回到了福州城。阔别数十载，陈延晦终于再次来到了福州城。陈延晦隐约记得，当年他的父亲陈岩病危，只有几岁的陈延晦随生母一起被护送着离开了福州城，匆忙之中，抛下了刚出生不久的异母妹妹陈金凤。如今，陈延晦亲自把陈金凤之女王乐清送回了福州城，心生安慰，对当年的行为也算有了释怀。陈延晦见到将军府的老太太，感谢老太太收养了清儿，并提议要替清儿在福州城内挑一个好人家。老太太却说心里早已把清儿当成了儿媳妇，具体来说是老幺林仁肇的媳妇。陈延晦听了老太太的话，这才和清儿一起安心地在将军府住下了。

　　一直以来，关于清儿的真实身份，林府除了老太太和林仁肇以外，还没有第三个人知晓。直到眼下，枢密使府举行宴会，除了远在建州的老大林仁翰一家外，也算是全家人齐聚了。老太太于是趁此机会，邀请来清儿的舅舅陈延晦，向家里的所有人公开了清儿的身份，并公布了林仁肇和清儿的婚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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