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战前(2)

　　面对林仁旋的反问，张霞害怕了，她似乎听出了林仁旋语气中的厌恶，她无法确定那是对孩子的厌恶，还是对她的厌恶。

　　“好了，好了，我不会再提孩子的事情了。”她说话的腔调，跟在宴厅里和前来赴宴的客人们说话时一样，既克制又端庄。这在家里尽管不合适，因为张子渐和张子安兄弟在这里可以被看作是家庭的成员，然而她毕竟是家中主母，要是说话失了分寸，就可能在下人面前失了威信。她一向是支持林仁旋的，哪怕林仁旋提议出兵，张霞围堵陈大将军，就是希望林仁旋获得更多人的支持。可是今晚，她还是忍不住想多问一句，她意味深长第看了看自己的夫君，说道：“你知道的，不管你又什么想法，我都是支持你的，可是这一次，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你怕什么，夫人？我不明白。”林仁旋说。

　　张霞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如果哪天真的出兵了，你也会随军出征吗？你也会像他们一样，抛弃所有的家人，奔赴战场吗？”

　　“那是当然！这是我提议的出兵，我若是不随军出征，如何鼓舞出征将士们的士气。”林仁旋意识到张霞的情绪有点低落，转而敷衍一般地安抚道：

　　“等我随军出征之后，你可以回老将军府住，顺便陪陪老太太，因为四弟林仁肇肯定也是迫不及待地要上战场的。如果你不想回老将军府，那就回张宅住也行，有子渐和子安两兄弟，你就不会觉得闷了。”

　　此时，子渐和子安兄弟似乎察觉到了气压有点偏低，像两个透明人一样地呆着，假装消失。

　　“所有的男人都自私得很，所有的，所有的男人都是为了自己！”

　　张霞开始埋怨林仁旋了，她不好意思在子安和子渐面前提起她正怀孕的事情。前几天，张霞找过一次姑母，姑母也向她问起了孕事，但张霞还是过于小心谨慎，没有透露实话。张霞通常需要每隔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见到姑母一次，毕竟姑母身为太后，多少双眼睛盯着。张霞唯一能吐露心事的只有枢密使林仁旋了，她本该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向林仁旋吐露实话的。眼下，林仁旋虽然察觉出了一些异常，但没有细细思量。

　　“夫人，我还是不明白，你怕什么。”林仁旋盯着张霞，慢慢地说，他开始害怕一件事，所有男人都可能经历的一件事，那就是过了门的妻子与过门之前相比，完全变了。

　　“不说了，我该回房休息了。”张霞不再多说，起身准备离开。

　　“姐夫，我送姐姐回房。”张子安告别了枢密使林仁旋，随即跟上了张霞，出了书房的这扇门。

　　书房里还留有林仁旋和张子渐两个人，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两个都沉默着，谁也不想开口，好像各自都在思考着各自的心事。

　　“姐夫，要不我去泡一壶安神的茶，我陪你喝一会儿。”

　　张子渐突然认真了起来，林仁旋点头示好。于是，两人一起离开书房，去了庭院。

　　枢密使府的庭院跟宴厅比起来，真是舒服多了。坐在小亭子里，头顶着椭圆的月亮，皎洁的月光恰好落在庭院的每一个角落，在一座假山的简单装饰下，显得优雅自然。此时，下人们兴许都已经歇下，张子渐准备好茶水后，亲自端到了庭院的亭子里，准备和枢密使林仁旋一边泡茶一边聊天。

　　唐朝这个时期，区别于汉魏六朝的煮茶，煎茶代替了煮茶而成为主流。根据茶圣陆羽《茶经》所记录的饮茶方法，煎茶的程序有备器、择水、取水、候汤、备茶、煎茶、酌茶、品茶等。由于研膏茶的制作工艺更加精细，使得在备茶上就有几道工序，包括炙茶、碾茶和罗茶三项。茶叶有粗、散、末、饼四类，而以饼茶为主。无论是饼茶还是散茶，都须碾成茶末而煎用。若用散、末茶，或是新制的饼茶，则只需碾罗而不需炙烤。散茶直接碾罗成茶末，团饼茶则要经炙、捣后碾、罗成末。煎茶时，水一沸，加盐调味。二沸时，舀出一瓢水备用。随后用“则”量取适当量的末茶当中心投下，并用“筴”环搅中心。不消片刻，水涛翻滚，这时用先前舀出备用的水倒回以止其沸腾，使其生成“华”。“华”就是茶汤表面所形成的沫、饽、花。薄的称“沫”，厚的称“饽”，细而轻的称“花”，《茶经》形容花似枣花、青萍、浮云、青苔、菊花、积雪。

　　张子渐在泡茶时，枢密使林仁旋用臂肘支在桌子上，后知后觉地发现，张霞已经完全变了，已经不是当初认识的那个女人，想着她刚才说话时的神情，像早就在心中郁积很久。林仁旋早该预料到这一天的，早知道就不该如此仓促地结婚，当时应该考虑周全一点的，应该谨慎、谨慎、再谨慎才是。自从和张霞结了婚，林仁旋现在不仅是林家的人，还成了半个张家的人，就连皇宫里的太后也成了他的半个姑母。想做的事情，迟迟无法开始，一切都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消磨掉了。林仁旋觉得，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不像眼前的这个小青年，他突然觉得像张子渐这样的年纪，已经有了自己的成熟想法，而且还没有结婚和家庭的羁绊，身上仍然保留着一切美好高尚的东西。张子渐给林仁旋倒上了茶，林仁旋意识到或许应该跟他聊一聊刚才的状况。

　　“你的姐姐，我的夫人，她是一个十分好的女人。”林仁旋继续说道：“她可以让我很放心，像她这样的女人不多了。但是，如果可以让时间倒退，我宁愿选择继续成为一个没有结婚的人，或许你现在不会理解，但是总有一天，当你也有了妻儿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有时候别人的牵挂其实是一种束缚。就好比现在的我，我不是一个自由的人，我可能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了。我把我自己和其他人拴在了一起，像一个戴上了脚镣的囚犯。希望和力量只能使我感到沉重，使我悔恨交加。为了让他们同意出兵，我竟然只能在宴厅里陪他们吟诗喝酒，听一些流言蜚语，称赞那些虚荣无知的妇人，我的生活竟然变成了这样。不过，我不会继续沉沦下去了，不管他们答不答应，我都要出兵，只可惜我的手里什么都没有，我若是有我大哥一半的兵力，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只会说却不能做了。”

　　“姐夫，你一定是在宴会上喝多了，再来一瓯，品尝一下弟弟泡的茶，醒醒酒。”张子渐又给林仁旋倒上了茶，然后继续说道：“我觉得啊，姐夫的前程远大着呢，绝对不会被生活的琐碎小事给毁了的。”

　　这时，换作林仁旋来泡茶。

　　煎茶是从煮茶演化而来的，是直接从末茶的煮饮法改进而来的。在末茶煮饮情况下，茶叶中的内含物在沸水中容易浸出，故不需特长时间的煮熬，况茶叶经长时间的煮熬，其汤色、滋味、香气都会受到影响而不佳。正因为如此，对末茶煮饮加以改进，在水二沸时下茶末，三沸时茶便煎成，这样煎煮时间较短，煎出来的茶汤色、香味俱佳，于是形成了陆羽式的煎茶。三沸茶成，首先要把沫上形似黑云母的一层水膜去掉，因为它的味道不正，即酌茶。最先舀出的称“隽永”，或者放在“熟盂”里以备育华。而后依次舀出第一、第二、第三碗，茶味要次于“隽永”。第五婉以后，一般就不可喝了。好茶，仅舀出三碗；差些的茶，可舀出五碗。煮水一升，酌分五碗。需要品茶时，就用匏瓢舀茶到碗中，趁热喝，冷则重浊凝下，精英浮上，随气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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