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差了点运气
梅寿因为段衮提供的消息知道李焕是乘马车走的，又因为从小树林找到了一块粘着马尿的石头，这一路上并没有耗费太多精力。
马车一直走的是荒野小路，一路似乎也没有停歇过，直到梅寿跟到了荒野上的一间木屋旁，才看到已经口吐白沫累的虚脱倒地的马匹。
梅寿进入木屋，里面只有有两套被丢掉的臭烘烘的衣服，梅寿仔细闻了闻，似乎还有细微的饭菜余味，这饭菜似乎还挺丰富，梅寿走出木屋看着皓月当空心中竟然有些惆怅：
“吃了这断头饭就该上路了。可惜了，可惜了……”
亥时初刻，梅寿越过山丘来到一条大河边上，梅寿驭剑停在大河的上空中间借着月光四下望去，迅速向河对岸御剑而去，一路上驭剑低飞很快截住了骑马狂奔的二人。
骑马的老者如临大敌，心中大骇：
“这是个什么怪物！”
倒是那少年看了一眼长相犹如鬼魅的梅寿很是平静，又抬头看了看如玉盘当空的月亮似有不甘和愤怒，但很快他又扭头望向宸国的方向，他想念永远面带微笑的母亲，想念一直亲近不得的父亲，甚至想念那个一直同他水火不容，时时刻刻都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亲哥哥。
梅寿没有打扰少年与这世界诀别的最后时刻，静静的站在剑上看着他，直到少年转过头来看着梅寿的眼睛，情绪也再次恢复了平淡如水：
“谢谢。”
“不客气，没人在直视我的眼睛时能做到像你这般从容。”
梅寿赞叹道，梅寿这一路追来是从心里称赞这个少年，年纪还这么小就能有如此心性城府，若是长大了真不知道会建立什么样的功业，只是可惜了，太可惜了！
“宸国的王上真的是瞎了眼睛，把这样聪颖的儿子送到狼窝里来，可惜了！”
少年一下子笑了，笑的灿烂明媚：
“可不是，你说他是得有多瞎。”
“我看公子走的路线猜想公子是想去往安东山脉的南麓，由南麓去往屿国，对吗？”
梅寿竟对李焕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到底是差了点运气的。”
李焕这时已经彻底坦然了，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我李焕认命了。
“哦？仅仅是缺了点运气？”
梅寿来了兴致道：
“公子难道不知道东安国的安东山脉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吗？公子竟这般瞧不起我东安国吗？”
“倒也不是瞧不起，哪个国家没有贤臣良将？只是用与不用的区别罢了，安东郡和背后的安东山脉号称铜墙铁壁安防严密，不过是相对于东安国其他的地方好一些罢了，实在是有些言过其实了。”
李焕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冷杉斋的杜掌门太自负于自己的能力，却没发现自己的见识不够高，格局还是太小了。当然，他还没有站在东安国的最高处，看不到全局也怪不得他，时也命也！”
“公子看不上东安国，又出言批判杜掌门，可是到底公子还是被我找到了。”
梅寿内心中不是不认同李焕说的话，他也是常常心里为东安国忧虑感叹，可是这话从一个敌国少年嘴里说出来梅寿接受不了，至少嘴上不能认同。
李焕又笑了，笑的很开心，却让梅寿很不自在，温怒道：
“你笑什么？”
“在我的计划里，你还需要一个时辰才能追到这里，或者运气好的话时间还能更长，那时我将隐没在前面的一片黑松林中，那片黑松林想必你也听说过，被你们东安国的人称做无踪林，意思是只要进去了就失踪出不来了，但我有办法走出去。当然你也可能有，只是你需要花费的时间更多了。”
“但我运气差了点，你找到我的速度比我预想的要快了很多，我已经按照最坏的打算来做准备了，按理说时间上是只多不少的，很可能这中间出现了什么变故是我不知道的，所以我说我运气不好认命了。”
“难道你不是因为收到我家小少爷死的消息才跑的？”梅寿暗暗心惊道，这公子若回到宸国必将是我东安国未来的大敌，索性他没有命再回去了。
李焕顿时心中再无疑虑，长叹一声，声音中却又有些喜悦：
“不是父王不护我，奈何天不佑我！”
梅寿和吴丹还没反应过来李焕的意思，李焕就对梅寿说道：
“你是立马处死我，还是带回冷杉斋让杜笙出手泄愤？”
“带回去。”梅寿简单明了道。
“那我随你回去，你可以放了他吗？”
李焕看着梅寿指着吴丹道。
“公子……”
吴丹眼噙泪水还未说完就听梅寿道：
“不行，你心智如此厉害，我怕你还有后手。”
李焕看着吴丹愧疚的说道：
“对不起，连累你了。”
“公子哪里的话，我这就让这个怪物尝尝老奴的厉害！”
吴丹从马上一跃而起，又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拍李焕的坐骑，那匹马吃痛向前狂奔，梅寿没有理会，一个不会功夫养尊处优的少年能跑出去多远？眼前的这个七境武夫才是劲敌！
吴丹持那柄在玉石客栈缴获的雷烁剑向梅寿刺去，雷烁剑拔鞘而出在黑夜之中散发着刺眼的光亮，梅寿避其锋芒跃下飞剑，手中多了一把黑色软鞭。
软鞭与雷烁剑碰撞并缠住了剑身，梅寿用力想要把剑夺过来，却发现弄巧成拙，冷杉斋秘制的金精铜铁细丝织成的软鞭如粗布衣衫一样被轻易斩断。
梅寿心中诧异，手中又多了一把冷杉斋为他们兄弟三人独门秘制薄如蝉翼的蝠翅扇，梅寿本来就骨瘦嶙峋身形快如鬼魅，拿着轻巧锋利的蝠翅扇如虎添翼，吴丹根本看不清梅寿在哪里，只能以自己为圆心用雷烁剑护住自己周身，雷烁剑在夜晚异常光亮，梅寿就算是用蝠翅扇也未能打开一个缺口，梅寿有些焦躁。
他一个蝠翅扇向吴丹砸过来，吴丹本能的回剑克挡，但蝠翅扇还没碰到雷烁剑就已经回旋向主人追去。
吴丹心中一沉，掐诀驭剑向李焕处追去，却只见一匹马倒在地上，四周已经静悄悄的如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
吴丹深吸一口气，再无所畏惧，拿出传讯飞剑传讯后，头也不回的驭剑去往安东山脉的方向。
“在梧州，论速度我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纵使你那扈从手握仙家府邸的宝贝又是个肯拼命的七境武夫，那追不上我也救不了你了。”
梅寿已经把李焕用绳索绑好押着他驭剑去往冷杉斋。
“我也不指望他能追上你，只不过这样一来我被冷杉斋带走的消息肯定会被宸国知道，比我预想的结局还好一点，好赖我父王未来还能给我报仇。”
李焕看着梅寿又笑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被当做质子的儿子在王宫里也是无足轻重的，谁会为了一个不重要的人挑起战争？而宸国最惧怕的就是打仗！”
梅寿冷冷的说道，他特别不喜欢看李焕笑，特别不喜欢！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啊。”
李焕故作小声的说话，其实周围根本不可能有人听到：
“你也知道，我父王曾经在云初国做过质子，后来才被迎回宸国做了国君，所以啊，他就有个执念，亲口对我们几个儿子说的：没有做过质子的公子如何能够做一个好的君主？若想要坐这宸国的王位，得从他国活着回来才行。”李焕看着梅寿的眼睛仍然是谈笑风生的样子：
“我父亲说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梅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特别难看又特别瘆人的表情，但梅寿的眼睛深处却隐藏着痛苦。李焕紧接着又说道：
“我听说冷杉斋的杜笙素有韬略，一直把东安国的开国君主安东烈王作为楷模，所以把本来叫做秀里山的山脉改做安东山，把本来叫做秀里郡的郡县也改了名字，东安国还流传一首诗来形容杜笙的权势财富。可是你知道安东烈王最推崇的驭人之术是什么吗？”
李焕话说一半就止住了，不再说杜笙，反而问起梅寿有没有亲人，兄弟几个，怎么就他自己来劫杀自己了？杜笙这人真是太自负了。
梅寿驭剑的速度越来越慢，看李焕的眼神越来越冰冷越来越充满恨意，直到李焕脖子上有那么一丝冰凉，李焕仍然淡定从容的笑着看着梅寿：
“这么好的一把扇子用来杀人真的是可惜了。杜笙的冷杉斋有什么能比得上我宸国这样的天府之国，梅氏兄弟若能来我宸国，何愁什么愿望实现不了？”
梅寿冷笑道：
“宸国已经自身难保，屿国借道东安国出兵宸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到时候宸国轻则割地赔款，重则国破家亡，你就算不在我手里丧命很快也会被大势吞没，还敢在这里蛊惑人心？”
“大争之世说什么结论都为时尚早，梅公子作为过来人难道没有更深的感触吗？”
李焕一直都似在与眼前这个长相可怕，人人看见都会落荒而逃的人真诚交谈。
梅寿的剑停了下来，手中的蝠翅扇也收了起来，问了一个无关与梧州大势，无关与冷杉斋宸国等等的问题，却是梅寿最为关心的问题：
“你是怎么做到能够如此坦然的与我对视，与我说话也能做到像与其他人说话一样，我不相信你看到我这个长相不害怕，不厌恶！”
李焕这次没有笑，颇为郑重的说道：
“我看人从不看皮囊，兄台怀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又有杀伐果断的大将之风，我观之钦佩，大丈夫志在四方，兄台又何苦困惑于这身皮囊呢？”
“你这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吗？你要是长他这样，我看你还这么装模作样的说话不？”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二人身后响起。
“谁？”
梅寿没来由的有了一丝惊慌。
李焕满是汗水的手悄悄的往衣服上抹了抹，心中一声叹息：
“运气怎么能差成这样？功亏一篑，功亏一篑，人算不如天算，难道这次命里就是在劫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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