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送药——下
“我心中总是有些堵，接不上气，不知是不是心上的病呢？”
杜芝清冷哼：“心上的病和心里的病是两回事，公子可要分的清！”他不知道这纪沐云到这里来卖的什么关子，自己可不想与他扯上半分关系，万一被他知道自己一度想要盗取他头上的玉簪，凭自己半斤八两的身手想必定是玩火自焚。
“自然是分得清楚，你既然是大夫就要治病救人，我心下不畅的原因就是因为方才来的那位公子！不知大夫可能救我一命？”
纪沐云听到此处心中惊悸，他竟然跟踪墨流尘，这是为何？难道这墨流尘也是万兽林的人？但眼前没有查清不能妄下论断，无论如何也要保墨流尘安全。
“方才？你说那青衣公子？我当你要问何事！快入冬了，他身体有些凉寒，来我这里开些药罢了。”
杜芝清说的自然反而叫纪沐云察觉出端倪：“开药？为何这位公子离开后手中空空，并未见大夫开的药呢？”
杜芝清面露嘲讽：“这位公子，你管的有些多吧？谁告诉你开完药就非得他自己带走呢？我这芝清医馆向来服务周到，我命小厮送上门去又有何不可？”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杜芝清的嘴除了在墨流尘面前使不出招数，在其他人面前还未有能问住他的，他虽唇如鸟喙，但心下已经有些疲虚，纪沐云的身份来历他清清楚楚，如果纪沐云此时不悦一剑砍了他也是随随便便。
但此番忧心始终是他杞天之虑，纪沐云见他并未说出有用之言，便也不再强迫，堪堪把那金元宝丢在桌上也不打算取回，他温恭自虚笑言：“既然杜大夫不愿说，那在下也不便多问，谢谢大夫，告辞。”说着纪沐云带着九海出了医馆。
“大人，为何不多问几句？我看那大夫也不是个武艺傍身之人，我去威胁一番，想必什么都会说出来！”九海在一旁心下有所不甘。
纪沐云冷笑：“那你是小看了他，此人有意相护墨流尘，你我二人任是磨破了嘴皮、千金相赠、拔刀相胁都无济于事......只是墨流尘一介修行之人屡次出现在医馆倒是我如何也想不出缘由的。”
主仆二人言语间顺着永安大街向邹府走远。
“纪沐云？”
凡星正与琼英公主、邹瑶二人在院中投壶解闷，听到白晓豆前来相寻顿敢意外，平日里如若不是什么大事，很少能见到杜芝清主动差人来寻自己......此刻无论如何晓豆都要她亲自到医馆一趟，她这才告了一个时辰的假，可刚刚走到医馆不远处便看到了纪沐云带着九海从医馆出来。
纪大人瞧病自是有御医和府里专门的大夫，怎得跑到这里来了？
“快走啊，凡星，师傅在医馆等着呢！”晓豆见她停下脚步看着对面街道发呆急忙催促。
凡星这才回过神想到白晓豆如此急迫，此次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两人之间要论重要之事便是顾老头身上的伤势，她深怕爷爷又出了什么问题，风风火火疾步飞奔。
“爷爷怎么了？”刚进医馆的门槛顾凡星便急忙问道。
杜芝清方才亦是沉浸在纪沐云的事情当中，思虑万千，见凡星赶来便将此事抛诸脑后，他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锦盒，打开后用自己的白绢捏着那颗药丸递给凡星：“给！”
“这是？”
杜芝清一反往常脾气执拗唠叨反而言简意赅直奔主题，她倒是有些奇怪，复而看着他递过来的药丸面上不解，这疯医往日吝啬小气，怎得忽然如此大方，难道是拿自己试药不成？......
杜芝清见凡星犹犹豫豫不敢上手便得意笑道：“你爷爷有救了！”
“什么？”
凡星不可思议蓦地抬头心中如同石锤突然砸下。
“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凡星上前一步紧盯纪沐云的眼睛，面色异常严肃。
“我说我现在拿的这颗药名字叫做......若木！”
最后两个字刚一出口，凡星便像被雷电击中当即木在当下。
眼前这便是若木？那峚山神树若木？可以让爷爷痊愈的神药？凡星缓缓把眼神从杜芝清面上移到药丸上，震惊之色表露无疑。
“这......这怎么来的？”凡星脊背也发了麻，口齿都结巴了起来，这等宝物究竟如何能到了杜芝清手中？
“是你去寻来的？”她问道。
“自然不是，我杜芝清若真有那么大本事，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不是你是谁？”凡星脱口而出。
杜芝清谨记墨流尘所言，他笑道：“自是有人帮你寻来的！还不拿着，这东西金贵，若是掉在地上就可惜了！”说着又抬起手举在凡星面前。
凡星闻言急忙接在手中，忽而闻到一股清凉醇香，她喃喃道：“这便是若木的味道？”
“自然不是，帮你炼药之人故意将芳樟混了进去，若木乃是神树免不了招惹些正在修行的人仙地仙，为了省去麻烦，这样做倒是情有可原。”
杜芝清讲的明明白白，他方才闻到芳樟之味便知道是墨流尘为了不给凡星找其他麻烦故意为之，这般体谅难不成果真是看上了凡星？
凡星疑窦丛生：“究竟是何人有这么大本事能入了万兽林，到峚山脚下取来此物？”
杜芝清忙道：“如果我是你，现在就赶紧把这药拿给顾老头，有些事情可不能耽搁，一旦耽搁了就得出妖！至于何人给你的，你便不要再追究了，炼药之人不想你知道定有他自己的缘由！”
杜芝清说的清楚，送药之人明摆着不想让凡星知晓，她就是打破砂锅问到底，杜芝清也不会告诉她，还是就如他所言，赶紧回家送药，这才是正事。
想到此处，凡星才暗暗镇定下心神用白绢包裹好药丸塞进怀中谢过杜芝清出了医馆。
“师傅，为何不能说是墨公子给的药呢？”白晓豆挠着头大惑不解。
“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这里的道理就深喽！墨公子对顾老头那是善，对凡星可就比善更多一层了，说出来这有些事情反而打了折扣，在男女情事方面看来这墨公子竟是个老手了......”
晓豆听着师傅左一个“辙”右一个“谪”不明所以，想来自己也懂不了，不如什么也不知道得了，他假装听了几句便又坐在墙角打瞌睡去了。
凡星行色匆匆，路遇几个街边熟脸都未作停留，路换屋移脚下生风，不肖片刻她便回到顾家小院，刚一进门便看到张大头劈竹成堆，刘不言在一旁并着两条黝黑壮腿秀气的捆着竹筒。
凡星走到一旁晒太阳的顾老头身边问道：“他们怎么真的在这儿？”
顾老头歪斜眼睛瞅着凡星：“你怎么又回来了？今日又不当值了？”
忽而他像是想到什么面露喜色：“你莫不是回来看墨流尘的？”顾老头偷偷打量凡星的表情，侧着一张八卦脸探问道。
凡星此番哪有时间关心墨流尘，她一把拽过顾老头背着院中的两个大汉轻声道：“爷爷跟我进屋！”
“大白天的我晒晒太阳，进屋做什么？”显然这个倔老头不打算配合。
凡星急道：“我有正事儿！”说着连拖带拽把顾老头引进屋中。
爷孙俩大眼瞪小眼看着对方，顾老头刚想张口责骂，便见凡星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绢，用手指轻轻搓开，一颗药丸展现在二人眼前。
“这是？”顾老头疑惑，不知道凡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您老快吃了！这是杜大夫让我给你的！”凡星急不可耐恨不得掰着顾老头的嘴给他塞进去。
她极为相信杜芝清的话，他可知道这老头是自己的心头肉，绝不敢拿老头的身体开这等玩笑，这药丸退一万步讲不是若木，那也定是对顾老头好的东西，好事儿就怕夜长梦多，顾老头犹犹豫豫的让凡星大为光火，她哑着声音抬了一个调：“爷爷，快吃啊！”
还未等顾老头再次张口问话，凡星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药塞进了顾老头嘴里。顾老头知道凡星是个急性子，这药定是金贵，不然她也不至于亲自动手，想着顾老头便吞了下去随即送了几口水问道：“这回说吧，杜大夫给你的什么东西？”
凡星见顾老头尽数吞下，这才喜不自胜道：“当然是神药！能治您旧疾的神药！”一句话说的摇头晃脑故作玄虚。
顾老头不屑：“这些年我吃了多少神......嘶”
忽然他扶着受伤的手臂皱起了眉头，凡星惊疑：“怎么了？”
“我这手臂怎得忽然奇痒无比？”
“痒？”难道是药真的有问题？
若是这药果真出了问题伤到爷爷一根寒毛，那自己定叫这芝清医馆一夜倾塌，让杜芝清横着出了永安城！她一边咬牙发誓一边急忙帮顾老头褪下外衫，揭起衣袖，查看他的伤口。
衣袖下斑驳可怖的脓疤粘在里衣上，血水和浓水混在一起味道腥臭恶不可闻。顾老头皱了皱眉头推了一把凡星道：“你去那边，我自己看，这么难闻，别熏到你。”说话间他额上浸了一层汗水顺着满面沧桑的皱褶湿了斑白的霜鬓。
凡星鼻息酸楚，这老头就是这样日日顶着溃烂的伤口将自己照顾大，从未说疼从未表露，身旁更是三天两头无人照料。
她还清楚的记得15岁那年她随小姐去京城，半月未归，回来时顾老头旧疾复发发烧躺在卧榻三天没有进食，见到自己回来却像是什么都未发生一般咽泪装欢，顶着虚弱的身子叱责她不在府里呆着到处瞎跑......从那以后凡星时不时的就要偷跑回家，也更是把邻里乡亲活的甚好，让他们无事便来这院中瞧瞧。
凡星没有搭理顾老头的话，她凑在伤口跟前完全不在乎化脓的气味，剥开粘在伤口的衣物责备：“怎么有没有缠细布？就直接穿衣了？”
顾老头被凡星剥的生疼，呲着牙，道：“缠那布不透气，活动不方便。”几句应付后又道：“这伤口怎么如此痒？”
凡星立刻低头查看，忽然她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之事一般嚷道：“伤口似乎在愈合！”
顾老头听闻惊骇不已急忙侧头探去，只见满是脓血稀糊的地方竟然慢慢开始结痂......结痂正是表明伤口正在愈合好转，那犬兽之毒也自然是排干净了。
顾老头与凡星二人面面相觑，如果方才凡星是忧心如捣，那么此时便是惊喜交加。凄丑疤痕之内隐隐约约有一丝韶光游离其中，将那十余载的腐肉烂皮丝丝毫毫涤除干净，转瞬间，绽裂的皮肉覆住深层白骨，层层接连像是被人缝合一般融为一体，顾老头只觉得异痒难耐，又不敢伸手抓挠，须臾间还未等二人反应，伤口便消失在臂腕上不见了踪影。
都说被万兽林恶兽嗜咬只有死没有伤，若不是遇见了杜芝清和纪沐云，想必顾老头也早已与凡星阴阳两隔，如今谁也没有想到顾老头竟然还能有痊愈的一天......
咽下这颗药丸之后，顾老头不仅伤口恢复，就连五脏六腑都似是有真气输送，顿时觉得自己年轻健壮了不少。凡星红了眼睛，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久久盯在顾老头身上憨笑不止，她紧紧环抱顾老头痊愈的臂膀，就在顾老头用手抚向她头的一瞬间，眼泪喷薄而出，她又哭又笑，开心的语无伦次：“爷爷，你终于好了！你终于可以用这只手打我了！最近几日您以为我不知道您的伤口又严重了，想瞒着我，没那么容易！”
她抱着顾老头一直不愿撒手，泪水湿淋淋的浸透了顾老头的衣衫，顾老头也是老泪纵横喃喃道：“还好我能多活些日子照顾你！不然就你这样我就是地下长眠也不能安心啊！”
“别胡说！”凡星立刻抬头板着脸制止。
顾老头倏尔展颜笑意洋洋洒洒。笑走了秋日凛寒，笑来了顾家闲庭十里喧阗。
墨流尘站在小院门口独倚斜栏，看着远处闲云斜日亦是勾起唇角冁然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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