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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回 因果环(二)


  二人休息了一阵便又继续赶路。

  此时烈日当空地面被晒得滚烫,升起的热气将远处景物映照得飘飘荡荡,便如石子扔到湖面之上荡起的层层涟漪一般。

  走了一阵二人来到一片树林之中,这林子在山脚之下,草木茂盛虫鼠繁多,茂密的树叶布满了天空遮住了灼人的烈日,使二人免受暴晒之苦。

  林中寂静无声只有偶尔的几声虫鸣为这片林子带来一丝活气,阳光被茂密的树冠遮住留下一片阴暗,阴影之中好似有一双双冒着红光的眼睛盯着过路之人。

  丫头抱紧阿生手臂睁大眼睛前后看着,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

  阿生见她模样害怕,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说道:“丫头别怕,只是一片林子而已,这里离西陵城近,不会有什么豺狼虎豹。”

  丫头点了点头,依旧提着心眼睛四下看着,显然阿生的话对她并没有什么用处。

  阿生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拨开杂草灌木缓缓前行。

  走出去没多远他脚步忽地一顿停了下来,眼睛用力一睁凝神四下查看。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树上知了“吱吱”叫着。

  丫头神情一紧,向他靠了靠小声问道:“怎么了?”

  阿生没有回话,眼睛向一旁草丛看去,手慢慢摸向怀中匕首。

  草丛晃了晃并未有什么动静,一阵风吹过树上枝条摆了摆。

  忽然“嘭”的一声巨响,地面上忽地兜出一张大网,掀起地上的落叶向着二人裹了过来。

  见此情景阿生心头一惊,想要跳到一旁已是不及,脚下一个不稳便被大网兜了起来,大网一升到空中便就立刻收紧将二人紧紧裹住。

  阿生抱紧丫头,伸手拿出匕首向网绳割去,只是网绳中缠了钢丝,无论怎么割也割不断。

  他心中焦急不已,遇到了贼人没什么,万一耽误了救丫头父母那可如何是好。

  丫头蜷缩在阿生怀中脸色煞白心中满是惊惧,双手用力抱着他的腰,眼神惊恐地四下张望。

  正在此时一旁草丛一动跳出三个人来,当中一人赤着膊满脸络腮胡,一道深疤由额头斜到下巴,脸上带着狞笑手中拿着一把大铁锤。在他身后跟着的两人,歪着身子斜着眼睛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三人或是提着铁锤或是扛着大刀,脸带狞笑看着树上吊着的二人。

  阿生停下手上动作,定了定神冷言说道:“几位兄弟想必是寻财,我既然栽在了你们手里便就认了,你们说个数我肯定包各位满意,但要是耽误了我们正事你们一个子也休想拿到。”

  刀疤脸神色未变笑嘻嘻向着他走了过来,抬手向手心吐了两口吐沫,什么话也没说,抡起大锤向着阿生脑袋砸了过来。

  阿生被网裹住根本无法躲闪,见他动作心中不由得一沉!

  “嘭”的一声铁锤重重砸在他脑袋上,他只觉脑中一片晕沉耳中嗡嗡作响,四周景物不住旋转。

  他迷迷糊糊看到刀疤脸嘿嘿直笑,丫头抱着自己不住哭泣,接着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他不知道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只觉身子被搬来搬去,隐隐听到丫头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心如刀绞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可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便如身在梦中无法醒来一般。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头脑渐渐清晰,不知不觉间慢慢醒了过来。

  他一醒来便觉头上一阵疼痛,努力睁开眼睛发现面前是一条粗圆木,圆木旁边摆着黑呼呼的瓦片。他盯着看了半晌方才认出是个屋顶,心想原来自己躺在了床上。

  他正思索身在何处,忽地一个娇小身影扑到了他身上,眼中含泪哭喊道:“阿生哥哥你总算醒过来了!”

  阿生见到丫头没有受伤心中顿时一松,接着神情立刻又是一紧,腾地坐了起来,急道:“我晕睡了多久?”

  丫头知她担忧救自己父母一事,心中一暖,伸手扶着他躺了下来,说道:“阿生哥哥别着急,你晕了两个时辰而已,今日还是十五日。”

  阿生长舒一口气,慢慢躺了下来,眼睛看着屋顶,说道:“这是哪,我们怎么会到这里,那些匪人呢?”

  听他如此问丫头忽地想到了什么,连忙站起身来,向身后看了看说道:“你被他们打晕后正好这位严伯伯赶了过来,他三两下就打发走了贼人,是他将你背到了城中,现在我们在客栈里。”

  阿生向丫头身后看去,这才发现屋中还有一人,这人身穿布衣身形消瘦脊背稍弯,看起来得有四十余岁,脸上蒙着黑纱看不清面貌。

  听丫头话语他知道此人姓严,勉强支起身子拱了拱手,说道:“小弟阿生,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说着躬身便要下拜。

  蒙面人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扶着他的手腕,声音低沉说道:“区区小事不必多礼,江湖中人行侠仗义实属应当,小兄弟如此客气岂不是看不起我严某人?”

  这句话可是说到阿生心坎上了,他一直好扶危济困,如今见到个此人也有侠义之心不觉间亲近了几分。

  阿生嘴角一笑,说道:“晚辈失礼了,敢问严前辈大名何许?”

  他想此人救了他一命总要知道他叫什么。

  蒙面人说道:“我单名一个宫字。”

  “严宫……”阿生心中默念,想了想也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人,猜想此人不常在江湖走动,是以名声并未远播。

  他心中正想着,丫头忽地自旁边闪了过来,眉目含笑说道:“这位严伯伯可是厉害的很,手指头点了点那几个人就倒地不起。”

  听闻此言阿生心中生出敬仰之情,说道:“前辈功夫了得,真是令人艳羡。”

  严宫摆了摆手,说道:“功夫虽可救人,但亦可杀人,功夫高不是值得敬仰之事,值得崇敬的是侠义之心。”

  阿生觉得他话语甚是在理,点了点头说道:“前辈所言极是。”

  严宫见他言语有礼,说道:“小兄弟不必客气,我虚长你几岁,你称呼我大哥便是。”

  阿生见他为人侠义巴不得跟他亲近些,说道:“小弟能够得遇严大哥实乃荣幸。”

  他见严宫脸上罩着黑纱,心中不免疑惑,问道:“不知严大哥为何脸上一直罩着黑纱,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严宫摸了摸脸上黑纱,说道:“不瞒兄弟,我自小生得丑陋,旁人见了难免心中厌恶,未免麻烦四处行走之时一直罩着黑纱。”

  阿生心中倒是觉得没什么,面目丑陋的人心地往往善良,而那些唇红齿白之人更多是心如蛇蝎。

  严宫可能不喜谈论面貌,岔开话题问道:“我听丫头小姑娘说你们来这西陵城有要事办,不知道我能否帮上什么忙?”

  阿生看了眼丫头,说道:“没什么事,不过是救一家人而已,不劳严大哥费心了。”

  严宫点了点头,说道:“我果真没有看错,阿生老弟也有侠义之心,所劳之事也是扶危救人。”

  阿生客气道:“大哥过奖了。”

  严宫说道:“既然兄弟有把握,我就不献丑了。”

  一旁丫头忽地眼睛一亮,伸手拉了拉阿生手臂,小声说道:“阿生哥哥,要是有严大哥帮忙我们赶走匪人岂不是更稳当了,不如请他帮帮忙?”

  阿生摇了摇头,小声回道:“严大哥已经救了我们一命,怎能再劳烦人家的,况且怎么同他解释我们知道有匪人要袭扰你家的。”

  丫头“哦”了一声,噘了噘嘴站到一旁。

  严宫将二人神色看在眼里,干咳两声说道:“阿生兄弟还是莫要再叫我大哥了。”

  听闻此言阿生心头一阵诧异,不知何处得罪了他,问道:“不知小弟何处惹大哥不快?”

  严宫哼了一声,说道:“你们分明需要帮忙却还假意说不用,如此是信不过我严某人呢,还是觉得我会贪生怕死见死不救?”

  阿生心中一阵愧疚,说道:“不是我信不过大哥,只是这事说起来太过匪夷所思。”

  严宫板脸说道:“我既然愿意与你结交便是信得过你,你说什么我自然不会怀疑,如此方为相处之道。”

  阿生低头想了想,看了眼丫头期盼的眼神,说道:“即是如此我就直说了,我所说之事虽令人难以相信,但我保证句句属实。”

  严宫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了床边,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我倒要看看有什么匪夷所思之事。”

  阿生看了眼丫头,长出一口气伸手入怀拿出神物匕首放到床边,说道:“小弟这把匕首是件神物,我们借着它的功法由五年后回到了此时,来到西陵城都目的便是为了救丫头父母,她的父母将会在十八日晚被匪人所杀。”

  说完他向严宫看去,看看他作何反应。

  严宫坐在椅上怔了片刻,接着伸手指了指床边匕首,问道:“可否一观?”

  “严大哥请便。”阿生说道。

  严宫小心拿起匕首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看了半晌说道:“这匕首平平无奇确实难以想象是件神物。”

  他一边说一边抚摸着匕首上面的裂痕。

  阿生说道:“本该为大哥演示一番,只是这匕首如今已经坏了难以再行功法。”

  严宫“嗯”了一声,小心将匕首放到床边,问道:“你们为救丫头父母特意回到的此时?”

  听闻此言阿生尴尬一笑,说道:“其实也不是,我们被贼人追杀情急之下偶然回到了这里。”

  严宫沉思半晌,缓缓说道:“并非偶然,你虽在情急之下使出功法回到了此时,但你内心深处一定有救小姑娘父母的想法,否则不会如此凑巧时间地点均是正好。”

  阿生倒是从未想过此点,经他一说觉得十分有道理,如果不是自己心中想要救丫头父母怎么可能正好回到十五日,还在西陵城附近。

  一旁丫头也觉得严宫说的有道理,说道:“对,一定是阿生哥哥一直想救我父母才让匕首带我们回到这里的。”

  严宫向阿生继续问道:“你可知道那些匪人为何要杀她父母?”

  阿生回忆了一下,说道:“五年前她父母被杀后我去过她家里,那时匪人已经走了,屋里被翻得杂乱不堪,我猜想他们一定为了某件东西而来。”

  严宫“哦?”了一声,问道:“为何不是劫财?”

  阿生说道:“我到她家之时见地上散落了许多金银珠宝,要是劫财的话肯定不会如此。”

  听他如此说严宫沉默不语,过了半晌缓缓说道:“如此就难办了,不是劫财那便是有所谋划,匪人不一定是周边之人,想要提起捉了也就无从下手了。”

  阿生也知道此点,心想既然不能提前捉住,只能在十八日当天前去阻截匪人了。

  他见严宫低头认真思索解救之法对自己没有丝毫怀疑,问道:“严大哥相信我说的话?”

  严宫看了眼二人一眼,说道:“这有何不信,我行走江湖这些年悟到一个道理,越是匪夷所思的事通常是真的,而合情合理的事却常常是假的。”

  听闻此言阿生心中一阵感激,说道:“多谢严大哥信任。”

  严宫“哼”地笑了一声,说道:“老弟少说客气话,我们还是计划一下怎么救小姑娘父母吧,毕竟机会仅此一次容不得半点差错。”

  阿生点头称是,一旁丫头听着二人叙话心中欢喜不已,心想有严伯伯帮忙,自己父母能够得救的可能又大出许多。

  阿生说道:“起初我想过告诉她父母逃到远处,但猜想他们肯定不会相信,而且就算逃走了难不准匪人跟着追去,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趁匪人动手之时将他们杀了以绝后患。”

  严宫微微颔首,说道:“老弟说的有道理,虽然如此稍有凶险,但却是斩草除根的好法子。”

  他头一抬,问道:“你可知匪人共有几人,功夫如何?”

  阿生脸上现出自信神色,说道:“大哥不必担心,我虽未见到匪人,但从他们留下的痕迹来看不过是寻常匪人,功夫也是半吊子招式,不足为惧。”

  听他如此说严宫心中一松,说道:“既然老弟已经计划妥当,那我们就按此行事,等到十八日晚我们便早早守在宅院门口,一听异动就杀进去灭了匪人救小姑娘父母!”

  阿生说道:“好!”

  严宫站起身来,说道:“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需要去踩踩点探探路,以免情况紧急乱了方寸。”

  阿生说道:“还是大哥思虑周详,我们明日便去踩点探路如何?”

  严宫“嗯”了一声,说道:“好,早些探明也稳妥些。”

  丫头见二人计划妥当安心了许多,想到就要与父母团聚她内心激动不已。

  窗外天慢慢黑了下来,明月渐渐升起,阿生、严宫二人又梳理了一遍计划便就各自回房休息。

  这日晚间丫头总是难以入睡,翻来覆去如何也睡不着,直到三更之后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即使睡着了也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不是梦到父母被杀,就是梦到自己孤零零一人蜷缩在漆黑的巷道角落。

  第二日。

  阿生和丫头早早便起了床,梳洗完毕来到严宫房外,打算叫他一同出门探路。

  阿生“咚咚咚”敲着门,敲了半晌门也无人回应,一推房门发现严宫并不在屋中。阿生心中一疑惑,心想这大早上的他会去哪,难不成自己先去探路了?

  两人找不见严宫便就向客栈外走去,刚一出客栈门便听道对面有人呼唤:“阿生兄弟!”

  声音低沉正是严宫的声音。

  阿生连忙四下寻找,可是找了半晌并未发现他的身影。

  忽然阿生目光一定,盯着道路对面一人打量了起来。这人低着头抱着臂,身穿粗布破衣,挽着裤管袖口,一顶水缸大小的斗笠遮住了脸,身旁放着一个摆满梨果的板车和一担炊饼挑子。

  阿生眼睛一亮,牵着丫头快步走了过去,问道:“严大哥怎么如此打扮?”

  这人正是严宫,他微微抬了抬头,说道:“我们前去探路难免会招人耳目,要是不伪装一番容易会被人怀疑。”

  阿生恍然大悟,心中暗自庆幸遇到了严宫,否则以自己的性子冒蒙去探路还不得被人当做贼人捉了起来。

  一旁丫头嘻嘻一笑,说道:“严伯伯懂得真多。”

  严宫自板车上拿起一个梨子递给她,对她说道:“我们只要不出岔子就能救你父母,所以万事都要小心。”

  丫头双手捧着梨子咬了一口,说道:“让严伯伯费心了。”

  严宫对着她和蔼一笑,只是脸上还罩着黑纱旁人根本看不出来面上表情。

  他回身拨开板车上的瓜果,自里面掏出两件满是土灰的破衣,递给了阿生和丫头,说道:“你们衣物太过整洁,把这衣服披在外面。”

  阿生将破衣一抖激起一阵尘烟,咳嗽两声将其披在了身上,说道:“严大哥思虑周详,小弟是难以企及了。”

  他这句话可不是客气话,他心中由衷觉得严宫不一般。

  严宫谦虚说道:“我这都是些小伎俩,上不得台面,不过行走江湖小心些总是好的。”

  阿生一边系着腰带一边赞同地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见二人已穿好衣物,严宫扛起了炊饼挑子,向阿生示意了一下迈开步子沿路而行。

  阿生将丫头抱到板车之上,捧了几个梨枣塞到她怀里,推起板车跟在严宫身后。

  丫头坐在板车之上一边吃着梨枣一边嘻嘻笑着,心中想着与父母相聚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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