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

　　余款基本稳居年级第一，是雪儿不论再怎么努力，都无法超越的对象。她在每次考试前，都给自己暗暗定下一个目标——超越余款。

　　“基本稳居”是一个比较负责任的说法，毕竟16中高手如云，学霸众多，理科竞争尤其激烈，失手在所难免。

　　她和余款并不同班，最初留意这个名字也是因为他每次考试都压她一头，出现在年级考试红榜的第一位，“连雪饶”三个字总是屈居第二。

　　每次红榜贴出来，她和同学挤过围观成绩乌压压的人群，看到“连雪饶”上面两个正楷规规矩矩的写着的“余款”两个字，她就会在心里咬牙切齿。

　　可一旦有好事者幸灾乐祸，指着那个名字假装关心，“连雪饶，你看那个余款好讨厌，每次都比你考的好，次次被压一头的感觉不好受吧？”她都会看起来漫不经心地回怼，“强中自有强中手，大家都是同学，谁考第一谁考第二无所谓，再说我又没考100名开外，没那么高的追求啦。”

　　有些人就是很奇怪，明明自己的成绩惨不忍睹，却天天操心别人，见不得别人好。一边笑脸盈盈，一边见缝插针没事找事捅刀子，哪怕看个排名嘴巴都不闲着，非要讽刺一下别人，顺手再挑拨个关系心里才舒服。

　　回怼归回怼，她心里自然更加膈应，于是每次看完排名，都会更加努力，争取下一次考试超过他。

　　高中三年，她只考过了他一次。仅仅一次，足以令她开心得好几晚睡不着觉——甚至是现在，她描述那次大排名出来看到自己排在余款之前时，亮晶晶的眼睛都写满了欣喜，仿佛完成了一个了不起的任务。

　　虽然那次把余款比了下去，但她依旧是万年老二，唯一的区别是余款的名字不是出现在她的上面，而是下面。就实质来讲，她依旧不算成功，可她的目标似乎就是超越余款，仅仅是超越余款，名次并不那么重要。

　　年少动心不自觉，情窦初开的年纪，从未想过自己所做或许只是想引起某个人的注意。

　　芳心暗许不自知，所以用师大附中学生学习状态来勉励自己，所以告诉自己一定要超过那个讨厌的人，她承认了自己性格里的小心机，见不得别人一直比自己强，也承认自己的大小姐脾气，忽明忽暗的心情，承认自己为了超越余款，不时以“找老同学叙旧”的名义跑到邻班，却有意无意地瞟一眼他在写什么题——暗自发狠努力了这么久，却不愿意承认，做这么多想这么多只是想引起那个男生的注意力。

　　如果只是想窥探学习方法，为什么要留意人家用什么牌子的杯子，用什么样式的圆珠笔，为什么人家和同班女孩子说话心里会不舒服？

　　其实现在回头想想很多以前发生却未曾留心过的事情，会发现很多偶然都是种种因果轮回事态更迭下的必然。

　　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一旦时机成熟，一层层面纱便会似不经意间脱落般，露出里面上天早已标出的明码标价。一桩桩，一件件，仿佛电影里倒退的镜头，回想起来每一个画面都可以连接起来。

　　心理学上有个词叫“情绪迟钝”，有些人对自己情绪的察觉具有或轻微或严重的滞后性，又或者在某件事发生很久很久之后的某一天蓦然回首，突然明白原来当初自己险些平地摔倒的举动是由于某个少年不经意间回眸一笑，才明白，原来在那时候，自己便已沉沦。

　　处于当下时无法串联起未来的每一个结点，你所看到的、挣扎着的，都像清晨被层层浓雾包裹后的山间，你看得到树的轮廓，可看不清品种。但再次回顾曾经时，却可以轻易地升华过去点滴。

　　未来之事如何发展不得而知，我们能做的，是做好当下的每一件小事，来年回首时，才可将每一个结点串成精彩纷呈的项链。

　　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

　　那次考试考过了余款，她激动得在食堂多吃了好几块炸鸡。

　　16中采取的是军事化封闭式管理，晚自习后学生要在自习室自习到10点才能回宿舍休息，五六班自习地点安排在一起。自习时间没有值班老师，虽说教导主任常常警告有巡逻老师随时出没，监督纪律，但其实真正有老师出现的概率微乎其微。学习效率全凭自觉。

　　五六班是理科重点班，大家学习都很努力，所以就算没有老师监督，自习室还是静悄悄的。

　　晚上学习的时候，她突然胃部一阵抽搐，不禁低声哀嚎一声。

　　“怎么了？”旁边室友用手肘轻轻抵了下她的胳膊，低声关心道。

　　“晚上辣子吃多了，胃里不舒服。”加辣的炸鸡在胃里翻江倒海，她合上练习册。

　　“我陪你去医务室吗？”

　　“不用，我趴会儿就好。”

　　“要不咱们一起看恐怖电影吧。”女生突然提议道。

　　“不好吧？”

　　“哎呀劳逸结合嘛，就当转移一下注意力，前些天下载的一部恐怖片我还没来得及看呢，”女生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再说你都考过余款了，也该让自己放松放松。”

　　最后一句话的力量不言而喻。

　　她说:“好。”

　　看恐怖电影对于大部分女生来说是件冒险的事，在自习室里看恐怖电影更加冒险，一不小心就会叫出声。越冒险，越刺激，人要有敢于冒险的精神，敢于尝试没做过的事情——老师告诉我们的。

　　两个女生戴着3D眼镜，兴致勃勃又忐忑不安地打开了下载好的《京城81号》。

　　高考冲刺阶段时候，老师每次鼓励大家，都会不厌其烦地描述高考后的假期会有多么美丽，睡不完的懒觉，追不完的电视剧，看不完的小说，吃不完的大餐和零食……来鼓励我们此刻争分夺秒的学习。

　　但其实高三过来人都知道，只有高压下的小说最好看，忙中偷闲里的懒觉最香，还有——小心提防神出鬼没的教导主任下的电影最刺激。

　　雪儿兴致盎然下暂时忘了正在抽搐的胃部，电影高潮处，一个放大的人脸突然霸占了整个屏幕，旁边的室友受到惊吓掐了一下她，她看得正胆战心惊，女生一碰她，吓得她一下子把3D眼镜扔了出去。

　　正中前排余款背部。

　　前排正在自习的同学纷纷回过头，或不满或惊讶或好奇或面无表情地看着不务正业的二人。

　　可是她的眼里，只看见了他。

　　有些人哪怕十指相扣，还是可以平静得心如止水毫无波澜，有些人仅对视一眼，就能让你脸红心跳得恨不得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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