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懂得越多，越像这个世界的孤儿
她没有办法向她们解释，她们甚至不了解他，就妄下定论。
无法解释的事情还有很多，她不明白，为什么顾青青在有男朋友的前提下，还接受别的男生一起吃自助的邀请，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高璇口口声声很喜欢一个人，还和其他人暧昧不清，她更不明白，拿着父母的血汗钱，挂着重点高中的名声，却在学校混吃等死的人的心态。
韩寒说，你懂的越多，你就越像这个世界的孤儿。
从开始上学以来，基本每次考试她都稳坐年级前三把交椅，唯有初中的一次月考，她因为考前突发水痘，在家休息了一个月的原因，掉出了年级前三。仅此一次，却也让她惴惴不安了很久，害怕父母知道——不是怕被责怪，而是害怕他们失望的眼神。
妈妈挂在嘴边的一段话就是:“亲戚家的孩子成绩都很好，好多考到了985，你别看咱们家现在挺有钱的，但我跟你爸吃了很多没文化的苦，人家当面不说，背后都会笑爸妈暴发户，你要是考到了一个好大学，爸妈在亲戚家腰杆也能挺直。”
爸爸也常说，他们这么努力赚钱，都是为了她。
都是为了她。
确实爸妈很爱她，给了她最好的学习环境，最优质的生活，小学的后三年以及初中都在美国读私立校，连15岁生日礼物都是限量版codecoco手表——他们给予了她一切，唯独少了陪伴和交流。
她也曾一度说服自己，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既然选择了事业，那么注定要相对冷落家庭，自己应该理解父母，就算不能为他们做什么，也不能成为累赘。
他们只是忙了点，可是对自己的爱一点也不会少。
直到有一天，一直住校的她放月假回家时，保姆张姨无意说“先生已经半个月没回过家了”，长久以来埋在心上的刺刀终于从心窝破土而出。
她再三犹豫还是决定尊重母亲的存在和感受，把自己心里的怀疑倒豆般告诉妈妈，妈妈眼中只有错愕没有难过，她脱口而出，“你都知道了？”
她才明白，原来妈妈什么都知道。女人最擅长的就是自欺欺人——什么年龄段都不除外。
她问妈妈:“那你后悔吗？”
妈妈慢慢地摇了摇头，缓慢、却很坚定。五彩的水晶灯映在她的脸上，虽然眉宇间掩饰不住疲惫，但是皮肤依旧白皙光泽，风韵犹存。
雪儿记得，妈妈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逢年过节走亲戚的时候，每每雪儿出现，大家总不免夸奖一番——
“这孩子长得真漂亮，真随她妈妈。”
“就是啊，眼角眉梢跟她妈一模一样。”
外婆说，妈妈年轻的时候美得不落凡尘，那时候追她的优秀小伙子不计其数，多少人守在楼下整宿整宿地为她弹吉他唱着伤感情歌，做尽幼稚之事只为博得美人一笑。那时候她的性格高傲，脾气很差，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仙子。
可是后来仙子还是跌落了人间，囿于厨房，为爸爸洗手作羹汤。
那时爸爸还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伙，可是憨厚踏实，向妈妈表白的时候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妈妈佯装不耐烦地说“你再不说我走了哦”，他眼眶突然就红了，因为太过紧张，几乎是吼出一句“佳佳我爱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再后来妈妈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父母反对和他结婚了，再再后来，有了雪儿。
一家三口也曾度过很幸福的时光，虽然那时候家里经济状况不好，可是爸妈很恩爱。
妈妈年轻的时候脾气很差，可是爸爸愿意哄着她。她把爸爸唯一一套的西服熨得皱皱巴巴，爸爸没说什么，她自己就着急起来，对着父女两人一通发脾气。爸爸也不生气，乐呵呵地哄着她。
妈妈为了工作和照顾家庭经常忙的焦头烂额，连自己的生日都常忘记。那年妈妈刚把她从学校接回家，就发现爸爸烧了一桌子菜在等着她们。
爸爸一把抱住妈妈，“老婆生日快乐，我爱你。”
妈妈先是惊讶得不行，反应过来后随即嗔怪道:“都老夫老妻了，也不害臊。”
“我抱我老婆有什么可害臊的。”
妈妈的脸上泛起几片红晕，像个刚刚坠入情网的少女般害羞低头，在橘色的灯光的映照下美得不可方物，“孩子还在这呢！”
爸爸挠挠头，才想起来被冷落在一旁的女儿，“雪儿饿不饿？我们吃饭饭啦！”
妈妈笑得很甜蜜，对小小的她说，“你以后结婚就要找个这样的老公。”
笑得那样好看，倾国倾城。
在她的记忆里，那样的温存，越来越少。
后来爸爸失业下岗，妈妈拿出全部积蓄，陪他白手起家。
家境越来越好的时候，爸爸的脾气也越来越大，他开始不停地嫌弃妈妈不会洗衣做饭，嫌弃妈妈不能帮助他的事业更上一层楼，嫌弃她只会买买买，每天碎碎念的都是柴米油盐。
他早就忘了，她嫁给他的时候，他说要为她做一辈子的饭，洗一辈子的衣服。
他早就忘了，他曾说要爱她照顾她一辈子。
她早已经厌倦了父母不停争吵的日子。
她想成为爸妈的骄傲，成为他们炫耀的资本——她也的的确确一直为之努力着。
妈妈说:“我不后悔。”
高二即将结束的周五傍晚，学校因为电路出故障，所有年级提前放学。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开门的时候，心里一直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上了二楼，路过爸爸的书房时却被里面激烈的争吵声吸引了注意力。
伴随瓷器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爸爸吼道:“要不是为了雪儿，我早就跟你离婚了！”
“你要是还记得雪儿是你的女儿，还会跟那个狐媚子勾搭在一起吗？为了雪儿？我看你就是舍不得要分割财产！”
“你胡说八道什么！”
雪儿孤零零地站在门外，只觉得，房子很大，走廊很空旷。地暖不够暖，寒意从脚底蔓延到身体的每一寸皮肤，冰冷到刺骨。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她的突然出现让爸妈惊慌失措，妈妈的眼泪还挂在眼角，慌张的神情与连雪饶的平静形成鲜明对比。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疲惫到不行，她说，“爸，妈，你们离婚吧。”
你们离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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