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仅一夜间，我心判若两人
她转过头看我，“你为什么不觉得，如果他喜欢我，怎么会让我这么难过？”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深邃的眼眸仿佛深不见底的大海，随时可能将人吞噬进去。
我心下一动，“你等一下。”
我起身，从衣柜里搬出一箱啤酒，在她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下手忙脚乱地用剪刀戳开包装，扔给她一听。
“你……”
“讲故事当然要搭配好酒，偶尔放飞自我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冲她一笑，抠开易拉罐的拉环，猛灌一口，味蕾瞬间被轻微的涩味填满。
雪儿也没有扭捏，顺手拉开手上啤酒的拉环，大口喝了一口，却被啤酒呛到，猛烈咳嗽起来，脸颊霎时染上两层红晕，咳到眼泪几乎都掉了下来。
我从没有见过她如此狼狈的样子，一边轻拍着她的后辈给她顺气，一边尽力忍着笑意。
她咕嘟咕嘟喝完了整听啤酒，豪爽地用手背擦干嘴角的液体，挥挥胳膊轻推开我的手，没好气地说:“想笑就笑，硬憋着的样子比哭还丑。”
缓了一会儿后，她说:“你接着说吧。”
“因为他更喜欢他自己，你这么优秀的姑娘喜欢他，对他来讲是一种成功的象征，就算他可以按住虚荣心不主动炫耀，但默认传言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炫耀，他对此事越低调，等你们关系破裂，他有了新欢却昭告天下，越能证明始终都是你在主动。”
“这能说明，他喜欢我？”
“电视剧里男主死命虐女主，观众不照样为了他们的爱情感动得死去活来。
“越自卑，越自负。他太自卑了，所以放不下自己的面子，放不下前途，所以只能放下你。”
她喝完最后一口，顺着一条完美的抛物线，易拉罐被丢进垃圾桶，她又顺手抠开另一听啤酒，“那为什么我跟他表白，他也装听不懂。”
“因为他太自卑，他的种种做法都证明了他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所以待人待事一定会以自己的利益为先。他自卑，所以他没有信心可以完全征服你，他自负，所以不甘心被你征服。
“你只不过是因为他开始产生自我怀疑了，但是这完全没必要。你当然要比他的女朋友要出色，你有才华，有相貌，不论内在还是外在，你都完胜他的女友。雪儿，你要相信自己，如果他不是因为自卑，不是因为潜意识里就觉得比不上你、配不上你，你这样的姑娘，没有人会不喜欢，却去故意伤害你的。”
“谢谢你，相悦。”
“不客气。”
她的眼神朦胧，微微有了些醉意，“你记得有一次，我们讨论眼高手低和偶然失误的区别吗？”
我在脑海中快速搜索了一阵，回想起这件事。
邈寺山上，我、雪儿以及陈青岑坐在一起，一边吃烧烤一边聊天，我基本全程处于神游状态，雪儿突然把问题抛给我时，我一下子联想到汪瑶。
“你当时说了一句话我特别喜欢。你说，‘眼高手低就是你有自以为无比正确的三观，看不上身边所有的人和事，自命不凡却做着和绝大多数平凡人一模一样的事，最神奇的地方在于，你总能给自己犯的错找到‘最合理’的理由。从没有优秀过，可总觉得自己终有一天不平凡'，我觉得说的特别对。”
“我原本一直以为自己能考上海大，后来高考前发生那样的事，虽然努力调整心态，但还是影响了学业，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我把所有问题归咎余款，殊不知其实自己一直都很眼高手低，因为心理素质也在高考考察范围内。”
我想了一会儿，“也就是说，你的执念有一部分来源于高考的失误，你最理想的目标大学是海大，可因为他的原因，只考到了夏大，所以每次你想起失败的高考，都会想起来他，是这样吗？”
“对，可我现在越来越感觉，或许并不能把问题全推在他身上，我的心态也有问题。就算没有他，或许我也会因为别的事情影响心情，或者影响考场发挥。”
“你能这么想就是最好的了。”
“所以，我觉得这件事该有个了断了，”她慢慢地说，“高中时的我们，太幼稚了。我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她的口气缓慢却坚定，我一下子联想到苏吟蘅。
“了断？你打算如何了断？”
“有句话不是说，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爱上另一个人吗？”
“呃，你打算爱谁？”
“该不会是陈青岑吧”还没说出口被我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就算她确实喜欢上了陈青岑，我也希望由她亲自说出口。
“学习，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她突然笑了出来，之前的气氛一直很压抑，突然的笑声令空气都开始莫名诡异。
我:“……”
“其实你骗不了我，”她用手撑着脑袋，嘴里嘟囔着，“你一直都有喜欢的人对不对，从邈寺山上回来开始，你就不对劲，你买酒也是为了借酒消愁，只不过一直没机会喝对不对？还有，你上次弹《如果当时》……”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却愈发明亮，我摸不准她到底醉没醉，只好又灌一口酒，错开她的视线。
第一反应，雪儿确实心细如发。
第二反应，余款的眼睛莫不是被狗吃了。
“你当时弹的那首曲子，是不是想起了你的白月光？”
我点头。
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带着点撒娇意味，“那你讲讲呗。”
“你都说了是白月光了，既然得不到，又何必再反复提起呢？更何况，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我忍不住苦笑。
“还真的呢，这么说来，咱俩的处境真是如出一辙，果然是同病相怜的难姐难妹。”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没一会儿就靠着我的肩膀睡着了，温热均匀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脖颈边。
我现在确定，她刚刚听起来有理有据的一连串提问只是醉话。
才三瓶酒精浓度并不高的啤酒就醉成这样，雪儿的酒量简直感人。
我侧脸凝视一会儿她的睡颜，想起晚上推心置腹的对话，心情复杂至极。
《人间失格》里也说，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不会有悲痛袭来。仅一夜之间，我心判若两人。
愣了大约两分钟，我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小口小口啜饮完余下一瓶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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