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最初的时候

　　我知道自己向来都是这么纠结的性格。我发自内心地感激他对我的好，也一直告诫自己要同等甚至更多地付出以此回报他对我的偏爱，可真正表现出来的样子，却是不停地在内心的防守墙上添砖加瓦，一次次地挑战他的底线，一次次地想要推开他。

　　他看着我的眼神那么难过，我的脑海中却不停地浮现程景寒的话——他起初也只是可怜你而已。

　　程景寒那么漂亮，家庭条件又如此优越，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拥有世间所有的美好。她没有骗我的理由——我也没有任何值得她欺骗的地方。

　　我知道这样的自己配不上苏吟蘅，我一面希望当他看清这样的我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可另一方面，又希望他可以永远陪着我。

　　他看着我，说:“相悦，要我怎么做，你才消气。”

　　我知道他生气了，也知道自己该停止无理取闹，可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对我是一贯的好脾气，甚至可以说是没有脾气。人都是贪得无厌的，得到了一些，总想着继续得到更多。

　　我说:“那你现在下楼，围着操场跑五十圈，我就不生气了。”

　　他看着我良久，没有说过，突然转身下楼。

　　关于人类的自身矛盾从古至今都是高谈阔论的话题，就像总有些生理构造自我矛盾，就像总有些情绪来得莫名其妙。比如明明知道会失眠，还是会喝完咖啡再睡觉，比如希望你一把抱住我的时候却用尽手段狠狠推开你。

　　我知道，他这次，真的生气了。我也知道，我这次，真的过分了。

　　可是我真的累了。

　　我实在厌烦沦为众矢之的，一举一动受人诟病，厌烦自己小心经营的感情经历被当做茶余饭后谈资，厌烦没完没了地被人用暧昧的口吻询问和苏吟蘅是什么关系，甚至连累他被怀疑是否滥用职权给我漏考题，厌烦每一次进步都被不屑地评论为有心机、不择手段。

　　我厌烦了只能借着苏吟蘅的光芒生活。

　　只要是为了心爱之人，再小的豌豆都会努力不停地发光发热。我愿意为了他改变，成为曾经不敢想象的自己，但这绝不代表我心甘情愿自己存在的价值仅仅依附于他，就仿佛离开了他，我什么都不是。

　　邻桌女生曾拿着习题集问我一道数列大题，我想了半天都没有一点头绪，只好摇头说我也不会。

　　她仿佛很惊讶的样子，挑了挑眉，“你上次月考可是考了全班第二呢，我以为这么简单的题你肯定会。果然苏吟蘅学长给你讲得都是考试类型题。”

　　随即又挑眉，口吻微微抱怨道，“他讲了那么多重点题型你也不给我们分享分享，好东西都藏着掖着，太不够意思了。”

　　我赶紧解释，生怕别人误会我的成绩，否定我的努力，“没有，他从来只讲练习册上的题，基本都是复习老师讲过但我没听懂的题。”

　　“不应该啊，学长次次学年第一，应该很会应试才对，你是他女朋友，难道他还藏着掖着不告诉你重点？”

　　“我们只是朋友而已，再说……”

　　“再说他没有义务事事以我为重，自己的事已经很多了，还花时间给我整理重点”还没有说出口，她已经不屑地打断我的话。

　　“好了我开玩笑的，紧张什么，”她撇嘴，又意味深长地笑道，“那我可不可以去问苏吟蘅学长，让他亲自给我讲？”

　　我顿时哑言。

　　她话里话外给我下套，等着我往里面钻。

　　我前面说已经解释我和苏吟蘅仅仅朋友关系，那我自然没有权利和立场干预他要不要给其她女生讲题，可同为女生，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我对苏吟蘅的感情？

　　假如我足够自信，或者换做其她女孩子，一定不动声色地回复道，“你可以去问他啊，不过你放心，只要我一句话，他绝对什么题也不会给你讲的。”

　　可我那时候却没有这份自信。我的大脑长期处于乱糟糟的状态，经常莫名其妙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我甚至害怕苏吟蘅会因为她是我的同学格外厚待她，两人相谈甚欢，不久关系迅速升温，如果我告诉他，“你不要再给她讲题了，我跟她关系不好，她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小肚鸡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八婆。”

　　他或许会惊讶，会问我，“她这么善良热情的女孩子，为什么你们处不来，相悦，你不要太敏感。”

　　毕竟，他在甚至不认识我的时候主动提出给我补课，我总不能自以为是地认为，他对我一见钟情见色起意吧？师大附中从不缺美女。但最起码这是不是能够说明，他并不介意花时间给别的女生讲题。

　　心理学上说，一般不相信一见钟情的人，对自己的长相都不够自信。

　　虽然不想承认，邻桌女生确实面容姣好。虽然容貌不是一等一出挑，比起我绝对有过之无不及。

　　我只能沉默。

　　她仿佛很满意我的表现般，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转身接着和前桌女生嬉笑打闹。

　　其实这种做法和校园霸凌没有本质区别。我却只能默默忍受。

　　第一节课下课后，我正和程景寒讨论着最近一个很火的电视剧最新剧情，无意暼见站在窗外的周庭舒。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我，面容肃穆，也没有因为我的对视招呼我出去。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我才发现不知何时起，外面已经开始下雨了。

　　我于是走出教室。

　　他看着我的眸子依旧平静，但我感觉得出来，他在强压怒火。

　　我停他面前还没有站稳，他大踏步过来拽着我的胳膊一路下楼。他的步子迈得很大，抓着我的力气也很大，我勉强跟着，几次险着摔倒。

　　可是我没有反抗，任由他拉着，因为潜意识里我明白，他这么生气，一定和苏吟蘅有关。

　　到了楼下，我远远地看见苏吟蘅跑步的身影。

　　围着跑道跑了一圈之后，他气喘吁吁地停在我面前。他的头发已经湿透，雨水顺着刘海一滴一滴的滴下来，眼眸却很平静，我甚至看不出他此刻的喜怒哀乐。

　　我真的很想伸手擦去他额头上的雨水，可是我没有动。

　　周庭舒指着我，“这样的女生，值得你做这么多吗！”

　　周庭舒一直是个很安静的男孩子，虽然平时比较孤僻，但很少发脾气。认识这么久，我第一次看见他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苏吟蘅没有看他，气喘吁吁地问我:“相悦，你还生气吗？”

　　我看着他淋湿的头发和校服，心疼得想哭。可是脑海里却不停地回想程景寒的话，她说:“苏吟蘅学长说过，帮助你，是可怜你，但又怕你太敏感会多想，所以才一直没有告诉你。”

　　“我没有生气了，”我吸了吸鼻子，“苏吟蘅，我们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

　　他笑得很勉强，他说:“相悦，你很久没这么叫我了。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可以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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