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我……”我只不过觉得，现在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似高中般自然了，或者说，现在的我，不敢再高估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位置。
我们之间，隔了一整个青春，仿佛有一条长长的时间隧道，那头连接着高中，那个阳光灿烂的四月午后，樱花树竞相开放，整个校园洋溢着青春活力，一群男孩子在操场上打篮球，最耀眼的总是他和苏吟蘅，而隧道这头连接着此时此刻，我妆容精致，大方得体地应对很多之前我从不认为自己可以独立解决的棘手问题。
“你比我要好得多，听路映诚学长说你拿国家奖学金了，而且没了他，你选上学生会会长的几率十拿九稳，我段位太低，无法望其项背。”
他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低头夹起一块红烧肉，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却被我准确捕捉到。
难道我又说错话了？
我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反复确认刚刚自己有无失言，奈何实在想不到哪里出了问题。
没等我缕清思路，他又继续道:“高中最后一次同学聚会上，我看到你一个人站在包间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那么惊慌失措的样子，”他慢慢地说，“你和吟蘅在一起，多的是小心翼翼，只有和映诚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笑得那么开心。”
我愣住了，“有吗？”
“有的。”他难得对我的问题表现得极度认真，“相悦，那次去邈寺山，是我告诉映诚《依然爱你》对你的意义不一样。其余的话什么都没说，然后他晚上就唱了这首歌。”
这是我和周庭舒第一次如此正式地面对面交谈，他本是我非常敬重的一位学长，优秀、善良、温和，他几乎拥有了世间所有美好的品质，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他本是我敬佩仰慕的前辈，可因为过往的误会，我们从未如此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畅谈过往。
“周庭舒，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
“从来不吗？”
他含糊其辞地回答，我却明白他所指，“那年秋雨，在操场上，那次例外。”
那年秋雨，不论对苏吟蘅、周庭舒还是我来说，都是极其不好的回忆。
“特别讨厌吗？”
他笑，却没了曾经的距离感，阳光反射在他的镜片和整洁的牙齿上，微微刺眼，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周庭舒也有虎牙，笑起来也有浅浅的酒窝，“有一点点。”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我几乎有哽咽的冲动，不假思索地追问:“那你到底为什么对我忽冷忽热的？”
这是我第一次像个小女孩般，委屈巴巴地质问自己的好朋友，“你怎么可以跟她玩，你为什么突然不跟我好了！”
哪怕我是个小女孩的时候，都不曾有过这样的质问，是周庭舒给我的偏爱，让我有了质问的底气。
他依旧笑得如沐春风，却透出一丝狡邪，仿佛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这是我从未在他脸上发觉过的表情——倒是路映诚，常常笑里藏刀。
“不告诉你。”
“有一件事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他放下手中的筷子，“你高三发的那些悄悄话，都是我回复的。上大学之后你再也没发过悄悄话了，所以我知道你过得很开心，因为想说话的人都在身边，就不需要发那些了。”
我呆坐在位子上，内心五味陈杂。
“我吃完了，”他起身，端起餐盘，“一点也不好吃，果然你的品味一如既往不怎么样。”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隐约有种极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数次在我心里一闪而过，却怎么也抓不住。像武侠剧里常出现的某个情节，窗外有黑影飞速闪过，未见其人已感受到浓重的杀机，弄得屋内人心惶惶，却始终无法看清那个暗影。
一年多未曾从周庭舒口中提过的苏吟蘅突然被提起，我以为他会支持我勇敢找回真爱，他话里话外却似乎都支持我与路映诚……发展？
这都哪跟哪？
满肚子疑惑很快就被复杂烧脑的专业知识取代，我疯狂地在图书馆刷了一下午习题。
晚上回到宿舍就看到可尘对着电脑唉声叹气。
“唉，相悦六级都上600了，我到现在连过都没过。”
“对完答案了？”雪儿刚从浴室出来，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问。
“嗯，”她又叹了口气，“估计又是416，我这个英语，真是没救了。”
雪儿不以为然:“相悦又不像你。今天去这玩儿，明天去那吃饭，满脑子都是谈恋爱，你这样成绩能好就见鬼了。”
角落里突然传来汪瑶的尖叫:“我去，周庭舒退学了？”
“什么？”我们集体愣了一下，然后宿舍一下子炸了锅。
“你们看校园贴！”
我点开空间，校园BBS上，学生会外联部的副部长周庭舒退学的帖子点击量高居榜首。
“我去，假的吧。”雪儿不敢相信地倒吸一口气，“他成绩那么好，为什么要退学！”
鼠标一点一点地下划屏幕，我不敢放过任何一条消息，生怕错过一丝细节，只觉得心脏温度一点一点地下降。
贴吧上各说纷纭。有自称周庭舒同班同学的，近日数次看到他出入辅导员办公室，似乎在被导员做思想工作……也有出来辟谣的，周庭舒是自动化全年级第一，绩点甚至远高于大四同系第一名，怎么可能中途退学……
周庭舒的反常一幕幕在我脑海中快速闪过，第六感告诉我，这可能是真的。
我坐在楼道里拼命地给周庭舒打电话，那边无数次传来女声“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想了想，又给路映诚打了个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
不等我说话，路映诚的声音先传了过来:“你是想问庭舒的事吧。你放心，他不是退学，是提前毕业。”
“那就好，”我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那为什么这么着急就毕业？而且为什么不接电话？”
那边一阵沉默，他们越是反常，我心里越着急。
“相悦，”空气寂静了一会儿，那边传来路映诚疲惫的声音，“庭舒的妈妈病情加重，很有可能撑不下去了。”
“余阿姨生病了？”我完全被这个消息镇住。
“伯父伯母一直瞒着庭舒，他也是最近才知道，而且为了给他妈妈治病，家里欠了不少外债，所以庭舒才慌忙毕业，想早点赚钱养家。”
我说不出话来，呆呆地握着手机。
“庭舒一开始不想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你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有权知道真相。”最后他说。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可是我知道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我赶紧问:“那他回家了吗？”
“明天下午3点的高铁。”
“好，我知道了。”
路映诚仿佛还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良久电话那边只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
挂掉电话后，我坐在空荡荡的楼道，冷气从半开着的窗户不断涌入，我却感觉不到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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