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关于好好学习

　　“我需要向一些同学道歉，你们一直在认真听讲，这三分钟本够你们学会一道选择或填空题，可却被我浪费用来等待所有同学都安静下来。”

　　“你们以为进了师大附中就是半只脚踏进清夏大了吗？十六中近两年高考平均分与师大附中越来越接近，已经呈赶超趋势，知道他们赶超的是谁吗？就是在座高一物理还没到70分的同学，如果你们初中三年辛辛苦苦挑灯夜战杀过千军万马来到师大附中只为当条咸鱼，那跟考一个普通高中有什么区别？你们来到这里难道不是为了更好的师资水平，更浓厚的学习氛围吗？”

　　我默默观察周围，一些之前在看闲书的同学已经低着头偷偷地把书收到了书箱里。

　　“来到师大附中之前，我曾在x中实习，半路带了高三毕业班，因为他们老师突然生病，学校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老师，所以我急急忙忙地赶鸭子上架，带了他们半年，半年过后学生们就上高考考场了，然后就下成绩，填志愿，上大学……直到后来，有三个学生回母校看老师。”

　　我一边马不停蹄地刷题，心里一边琢磨着他说的话，x中在夏城算中等偏下的学校，市里联考这所中学实验班平均分甚至比师大附中普通班平均分还要低20多分。

　　“有一个孩子考了一本，一个考了三本，还有一个只上了大专，聊着聊着天就黑了，于是我们四人就一起去外面餐馆吃饭，那两个上了大学的孩子一直在讲大学里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还准备考研，又聊哪所学校专业对口又适合读研，那个大专的孩子一直低头，不怎么说话。”

　　“我看着心里特别难受，一直拉着他聊天，喝酒划拳，后来那两个考上大学的孩子先回家了，我跟那个孩子道歉，如果当初我再拽他一把，再帮帮他，多鼓励鼓励他，说不定他现在就能上大学了，哪怕三本也行，最起码可以每天和同学走在大学校园里，学喜欢的专业，谈恋爱，读研或找工作……”

　　“那一刻我突然很理解我奶奶的心情，理解为什么家里那么多孩子，她却一直最偏心最没出息的二伯。因为长辈普遍会对最没出息的孩子愧疚最深，觉得如果当初再关心一点，哪怕多关心一点点，也许他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教室里沉默了三秒，然后响起雷鸣般掌声。

　　后来大家学习状态越来越好，尤其对待物理，热情空前倍长，一到中午，办公室里物理老师区常常挤满问问题的同学，男生们和他的关系也越来越好，我常在课间或体育课上看到他和男生们一起打篮球或踢足球——真正打动人心的从不是鸡汤，（毕竟十六年来喝过的鸡汤比吃过的米饭还要多），而是老师善良温暖的心。

　　高二月考我们班物理平均分81.5，满分一百，甚至超过了两个实验班的物理成绩。

　　老师也很开心，他站在讲台上对我们笑，笑起来像个二十岁出头的大男孩，比那时十六岁的我更具青春活力。

　　我那时根本无法把这个笑起来眉目生辉的大男孩和受极严重的情伤联系一起。

　　他说，等国庆回来后要奖励我们，给我们每人带一个自己家里种的苹果。

　　可国庆回来后，我们班突然换了物理老师。

　　新物理老师站在讲台上，语气极为官方，“李老师家里有事，没法带你们班了，所以从今天开始三班物理将由我接手，不出意外我将一直带着你们直到高三毕业。”

　　台下嘈杂了一阵子，唉声叹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又传出拖拖拉拉的翻卷子拍书声，一时间班里气氛极为低沉——大家都很喜欢之前那个灿若朝阳的大男孩。

　　中午吃饭时，程景寒却悄悄对我说，她爸爸告诉她，其实李老师并非家里有事，而是被看他不顺眼的老师挤兑下去的，我们的物理老师据说非常有背景，最近又在评什么职称，学校看三班学习势头好，所以把我们交给他，我们成绩的进步也是他评职称的加分项之一……

　　我努力把卡在喉咙里的米饭咽下去，米饭夹生，咽下去时费了很大劲，如鲠在喉。

　　“其实我对老师这个职业挺有阴影的。”

　　返途路上我对路映诚说。

　　“因为小时候的事吗？”

　　我点头，“之前跟着不同专业课老师做课设或是大创，闲聊时他们不约而同鼓励我去考教师资格证，女孩子学工科，尤其以我的成绩再加把劲可以争取到保研资格，读完研后当个大学老师挺不错的。”

　　路映诚没有赞同观点，而是问道:“那你怎么想的？”

　　“小时候在上海上学，尤其父母不在身边，但凡与同学发生点矛盾，老师总会帮他们，那时候年纪小，也不懂告诉家长，只一味忍让，忍到最后，我的思想渐渐地都被同化，以为他们欺负我确实是我自己有错。”

　　路映诚皱眉，“为什么？”

　　“小时候家里为了让我好好学美术，让我念的是类似于艺术学校的私立校，老师经常把周测时小朋友们画得好的画挂在后面黑板报上，以此勉励我们认真画画，我的画上榜次数是班里最多的，老师又喜欢把我挂嘴边，每次数落那些不爱学习的孩子，总会提起我，然后渐渐的就有男同学欺负我，说我爱显摆，大家一起孤立我，有一次他们在我的画板上泼颜料，我哭着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然后为首的男生义正言辞地指责我破坏班级和平，我报告老师，老师只是说，别人欺负我，我一定也有问题，然后不痛不痒地斥责了那几个同学几句，就不了了之，其余同学变本加厉欺负我，那时候年纪小啊，也不懂反抗，我那时真的以为别人欺负我是我的错，后来我再也不敢好好画画，生怕哪幅画被老师看中，再给我招来祸端。”

　　“后来我就不怎么画画了，再画也是为了那几张市级荣誉证书，为我以后读高中攒些资本，证书拿得差不多后，再画也是自己躲在房间里随意涂鸦。”

　　“甚至是上了初中，我都不敢在公共场合大声讲话，也不敢在班里读课文，做演讲什么的，我潜意识里一直以为，那是种哗众取宠的行为，表现得越多，别人就会越讨厌我。直到初三下半学期，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其实我并没有错，从来都没有错。”

　　“别人欺负我，是嫉妒我比他们出色，而老师让我检讨自身，好好和同学们相处，也只不过是不愿意为了我一个外地孩子得罪其他孩子和家长。”

　　“所以你上次说，只有自己变得强大了，才不奢求别人所谓的理解？”一直沉默地听我回忆的路映诚突然插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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