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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赴桃宴”


  “姑娘,今日的杨妃色绣花锦裙搭这串碧玺色石榴璎珞如何?”迷鸳从妆盒里取出一串红白的珠链。


  苏辞却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并未听到迷鸳的话:“帖子上写的真是今日?”镂花雕窗外是白茫茫的一片,“这雾浓得化不开似的。”


  “姑娘,清晨雾重是难免的,过一会儿便会响晴了。”歌容笑着为苏辞梳好发髻。


  只有苏辞自己明白,真正化不开的,是心里浓浓的紧张。


  打了温水进屋,准备给苏辞盥洗用,迷鸳拧干帕巾放在桌案上:“姑娘今日起的早了,外头的雾一会儿散不开,夫人也还未叫人安排上马车,怕是要等上好一阵。”


  待歌容和迷鸳为自己梳洗完毕,苏辞用过厨送来的早粥,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摆弄腰间别着的赤金纹环禁步,越发觉得焦虑,便对迷鸳道:“今日实在闷得发慌,我独自走走,临出发了便去花圃寻我。”


  苏府的花圃是苏相国当初为苏夫人开辟的,只因她偶然间感慨了一句:“若是早晨醒来便能见一方姹紫嫣红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花圃的面积之大,占据了半个府邸。还是很很的时候,苏辞常被苏茴牵着手,在花草中穿梭嬉戏。阿姐心灵手巧,不但能将各色的花插成好看的一束摆在房内,还能为她编制精巧的花环。


  花圃外围的一角搭了花藤秋千,母亲最爱坐在上边,父亲也总陪着。是什么时候开始,父亲越来越勤快的往魏氏那边去了呢?


  苏辞坐上秋千,惦着脚尖向后退了几步,待脚离地,秋千便轻轻地前后摇摆。


  自从前日得知母亲接到宣宁侯夫人送来的请帖,苏辞便总能想到孟承钧的眉眼,分明是许久未曾见面,他的举手投足在脑海里却异常清晰。


  太阳的光束霸道的穿透一层层雾气,周围的景象也显现出来。眼前的花圃像是隔着层细纱,朦朦胧胧。


  便是无人再如从前那样日日观赏,争奇斗艳的繁花也毫不吝啬自己的芬芳。


  “五妹妹妆安。今日怎么想到来这儿?”一个温润的声音打断了苏辞的思绪。


  来的人一袭浅蓝衣袍,立于繁花之中显得尤为清冷。虽已过了早春,他却还是着了件厚重的棉花斗篷。半披的青丝顺从地垂落至腰间,几缕碎发慵懒的散在额前。


  “子义哥哥。”苏辞有些惊喜,“你什么时候从别庄回来的,竟也未同我。你的病………如今好些了吗?”


  苏子义同苏眠一般,是妾室所出,但他却远没有苏眠的幸运。


  微微勾了勾唇角,苏子义显得有些无力:“自然是好些了,这才回来。”


  苏辞关于苏子义的记忆,似乎都与汤药有关。儿时第一次见到苏子义是被母亲拉着去学习辨识药草,那时见到他便是素色衣衫,安安静静的坐在凳上,朝炉底摇着蒲扇。药炉上空飘散出的水汽将瘦的他整个包裹在里头,若不是他那总像覆了层薄冰似的唇色让人知道他是患了重病的,苏辞倒觉得他更有处世尘之远的仙人之姿。


  明知道他所言不实,苏辞却也不愿反驳。那虚弱的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的样子越来越像他那红颜薄命的母亲。


  “如此甚好,只是一会儿便要随母亲出门,只有下回再来寻你了。”苏辞咧开嘴笑着,“你答应我的,要故事与我听。”


  看苏辞走得远了,苏子义又坐回药炉前,一下一下摇着蒲扇,烧得极旺的柴火带着的光与热才能将苏子义的脸色映照得有些血气。


  身后的梨树上,斜卧着一个红袍男子,有些无趣的逗弄着枝头梨花上爬着的虫。


  “这就是那个叫苏辞的姑娘?是有几分姿色,倒也不见得是什么绝世美女。一个丫头而已,不明白孟承钧那家伙怎么就念叨。”虽是男子,却也略施了粉黛,眼角处用朱砂色勾勒出上挑弧度,一丝未束的黑发如泼墨般垂下。


  “有情人眼里的西施你自是欣赏不来。”苏子义微微笑着,眉眼间满是温襦。


  待雾完全散开,平阳城有了入春以来最明媚的日子。


  澄湖的桃林向来是文人墨客贵胄人家的云集之地,携好友同游,曲水流觞,好不惬意。


  苏夫人和苏辞到的算晚,各家夫人女儿早早便落了座。宣宁侯夫人这次举办的聚会有些特别,客饶席面都设在游船上,各家的夫人姐并不乘同船,以年岁分次坐。五艘游船围成一圈,中间是足够几十人站立的圆状浮台。若有姐愿意跳上一曲或弹奏献乐,便有舟载她们上浮台去。


  苏辞落座的时候恰有姐在浮台上奏乐,一手古琴得心应手,转轴拨弦中优雅有韵。


  “辞儿,赵姐姐也受邀了,就在船尾的东座。”江卿儿凑到苏辞耳边声嘀咕。


  一众闺女之中赵湘显得尤其的格格不入,被阳光和风沙常年打磨,她的皮肤比男子也要暗沉几分。蚕丝锦绣间只她一袭棉质的裙裳,不至于简陋,却是朴素了些。


  今日看得出是打扮过的,盘了少女该有的发髻,错落有致的插了三两支珠钗,其中一只的钗头上精细的雕刻了一只欲飞的鹊,鹊嘴里衔着一串粉色光泽的珍珠。价值匪浅,款式上却过于沉重,应是多年前的簪子了。


  苏辞微偏了头观察着赵湘的方向。穿了暗花挽云湖绉裙的姑娘起了身坐到赵湘身边:“不知这位姐姐是哪家的?看着面生极了。”


  未等赵湘话,一旁最近的女子一脸嫌弃的开了口:“侨谧姐姐还不知道吧,这位是前几日刚刚回来的赵湘啊。”


  “原来是赵姐姐,侨谧这几日未出门,不曾知道,望姐姐莫怪。”


  “沈妹妹,你还是不要同她走的太近为好,她父亲可是叛国的贼人。”另一边香妃色石榴褶裙的女子看着年长些,压低了声音劝导。


  沈侨谧却笑得温婉:“父之过,不该牵扯子女。赵姐姐看着便让人觉得是极好的人,如今初回故土定有许多不习惯,若是赵姐姐愿意可尽管来找我。”


  几人对话的声音不轻不重,恰恰能让船上的人都听见。


  苏辞轻轻推了推身旁的江卿儿:“话的是哪家的女儿?”


  “沈家的三姑娘啊,自你家长姐出嫁后,她可是出尽风头,如今平阳第一才女的桂冠是戴在她头上的。这么有名头的人你竟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怕是求学的书生都不如你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了。”江卿儿有些嘲笑的看着苏辞,一副百事通的骄傲模样。


  苏辞羞恼地刮了一眼,附在江卿儿的耳边:“平阳城的名门闺秀成百上千,我如何记住每个人?”


  “来奇怪,这沈家历代都是人才辈出,沈侨谧的兄长父亲都是有才学的文官,可在世家的地位却是最末。”


  “那这剩下的江家谢家和王家谁是世家之首啊。”


  “那自然是我们江家,真不是我吹嘘,我可是见了公主不必行大礼的。”


  “早就知道你定要这样。”


  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江卿儿闲聊,浮台上已经换了表演。这人苏辞倒是相识,礼部尚书家的四姑娘孙施施。样貌极其出众,苏辞作为女子也不得不承认在看到她的第一眼着实让人心动。


  只是她的舞姿并不如何,过分柔美了些,是跳舞倒是更像断了线的风筝左右飘摇,苏辞看着都有些担心她下一刻会不会跌进水里。


  一曲毕,孙施施却并未坐上舟回船,而是朝女客这边行了礼:“赵姐姐,许久未曾见面了,不知是否能看你来舞一曲。”


  这话音落下,五艘船上的人都齐刷刷朝赵湘看去。


  “她还会跳舞?”


  “瞧她那样……怕是不会。”


  “………”


  孙施施的话像是投进水里的巨石,激起千层浪花,人群一下议论开来。


  江卿儿重重拍了桌板,盯着孙施施巧笑倩兮的脸:“她一定是有意让赵姐姐难堪!”


  见江卿儿一副要飞过去咬饶架势,苏辞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你急什么,人家自己都没话。”


  “赵姐姐在边塞待了那么多年,她能学到什么舞蹈?我曾听父亲提过孙尚书被赵将军参过一本,她怕是寻仇的吧。”


  “那你能奈何?别饶恩怨还是不要插手了。再你也不是善舞的。”


  “辞儿,你的舞蹈音律都是上衬,不如你去给那孙施施一个教训?就当是帮我这回。”


  不等苏辞拒绝,江卿儿想了想又急忙道:“下回品淑斋的首饰我送你一整套…………再为你定制荟蓉阁的羊靴,如何?”


  苏辞撑着头看着浮台上的孙施施:“如此重金聘请我………倒是不错。”


  “那你快去啊!”见苏辞像是同意了,江卿儿推着催促道。


  提了提裙摆,苏辞缓缓起身:“孙姑娘,你的舞倒不像是从师学过的样子。即未出师,怎么有叫嚣他人献舞的规矩?”着乘上舟到了浮台中央:“不如………我来教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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