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屋 > 师弟,你不会是个给吧 > 12.第五炷·不归

12.第五炷·不归


  他只是想对溟泽说一声“生辰吉乐”而已。

  亲口说,第一个说。然后将自己准备多时的贺礼送到对方手中。

  那是一只发冠,旭清亲手所作。用最韧的金属,烧成极细的丝,寻找韧度与细度平衡的极限,直至它可以弯绕出最危险的弧角,又缠入平整温和的平面。

  正中是五瓣的花,花瓣饱满,花纹镂空,托着一只圆形青金宝石;花瓣两方延伸出去是同样镂空的浪纹,浪中升起却是整片轻薄金属雕成斜飞的鸟翼,翅展欲飞;花瓣正上方是交错的两道云纹,云纹之上金属细丝结合形似三段鱼尾,形状狭长,尖端稍有弯翘,如同月影经风轻晃。

  他想“他”该会喜欢。

  可子时他去叩溟泽的门,屋里竟空无一人。

  溟泽这些日子极少出门,包括屋门,虽然还算活蹦乱跳,胃口好,心情佳,但刀枪剑戟一概不碰,甚至四书五经渐渐也不理会。

  开始嗜睡。

  仿佛只是嗜睡。因为醒时看着面色很好。

  直至半年前的某个午后,溟泽旭清二人坐在一处,晒着太阳,一边处理宁济的宝贝药草,做些摘叶分捡的闲活,一边闲谈之时,溟泽忽然睡了过去。

  不是昏迷,只是突然昏睡过去,甚至话才说了一半,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栽了下来,被慌乱丢开手中东西的旭清一把接在怀里——而折腾出这极大动静,“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均匀地呼吸着。

  旭清这才惊觉,醒时的好精神怕也只是装出来的。

  再后来,溟泽便连出屋晒太阳都不再了。

  旭清手足无措,一筹莫展,他翻遍了黔中的医药藏书,也没找着符合溟泽症状的条目。

  他去找溟泽,溟泽只说不必担心,会好起来,如今难得悠闲,不如放任悠闲。

  他又去试图撬开宁济的嘴。但宁济每一次都只是叹气,只是告诉他,再等等,没关系,再等等。

  “也没多久了,会有结果的。”

  这一回,面对因为溟泽失踪心急如焚的旭清,宁济仍只是说:“你信‘他’吧,便再等等。”

  他仿佛不忍看青年的脸,一个劲埋头看着自己怀里捧着的药臼,对他道:“这是最后一天了,再等等吧。”

  “‘他’如果回来,今日之后便会逐渐恢复。二十年前四处奔波是为了找治病的法子,十年前起不再出门是因为找到了这个法子。”

  明明每一句都有理有据,可宁济的担忧和愁绪都写在脸上。

  他终于抬了抬头,看着面前的小徒弟,像是说服他也似说服自己:“‘他’既然不做道别,必然是会回来的。”

  旭清怀抱着装有贺礼的匣子,开始在溟泽屋前等。

  黔中有太多出入口,到底只有这里是溟泽必经之路。旭清从夜里等到白天、又从白天等到夜里,从站着到坐着,到最后倚着门框坐在院门的门槛上。

  十二个时辰,子时又至。

  他不觉睡了过去,手指还紧紧攀着怀中木匣边缘。

  惊醒是三个时辰之后的事。

  门框被人扶住的一瞬旭清便惊醒,一睁眼只看见白色的衣角。

  夏日的天亮得极早,旭清教阳光刺了一下眼睛。他急急起身,却被酸麻的腿拖住了动作。钻心的疼,疼如蚁噬,他抬不起腿迈过门槛。幸而扶着门框,他这才只是一个踉跄没有直接栽倒。

  可无论是他起身,还是踉跄,方才自他身侧而过的人都没有看他,径自向院里去。

  要说踉跄,那人其实比他踉跄得多。

  她每一步都似踩踏在棉花上边,走得急,却极其不稳,仿佛在忍耐极大的痛苦,是而根本没有心思去注意旁的事情。

  是,那是个女人。

  虽然身量修长,所着也只是普通素白衣裳,但身形无疑属于一个女人,一个极其纤弱的女人。

  不是棠华,不是曾经出现在黔中的任何一人。

  旭清心慌,也顾不了腿脚还疼,几步追上前去,伸手想要抓她胳膊拦她一道。

  还未碰到她衣袖,刺骨的寒自他指尖侵入身体,那尖锐的寒冷如利针,教他条件反射般猛地缩回了手,他这才发现,在这夏日的阳光下,对方身周泛着半透明的雾,竟是寒气。

  那人仍然无知无觉。

  不知为何她似乎对这院落无比熟悉,轻易摸到了溟泽的房门,推门之后仿佛是一头栽了进去,随后被推开的门板无力地落了回来,

  旭清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儿,急忙再追进去。

  他绕过屏风,看见那人已经躺倒在了溟泽榻上,迅速上前,惊觉榻上竟然凝结起细碎的冰。

  他看着那背对着他的身影,视线最后落在对方披散着的一头青丝,落在她瘦削的颤抖不止的肩,他晓得他扳过对方身子便能看见她的脸。

  他迟疑地伸出了手,探向对方的肩,忽然又被一阵扑面而来的汹涌腥气斥退。

  一条巨蟒凭空出现,躯干盘旋于榻上、这具身体之后,在这一刻猛地冲他张嘴,露出锋利的牙和血红的信。

  “退下!”棠华的怒喝炸裂在他耳边。

  他教这身呵斥一震,后退半步,巨蟒缓缓低伏身子,轻轻压覆于女人身上。

  它仿佛极其疲惫,躯干起伏剧烈,此时该是在努力平复呼吸。

  “不要靠近。”它声音再响起,声调已经恢复正常,这时旭清才听得出来其中虚弱与嘶哑,“至少现在你还不能。你只是一只小熊猫罢了。”

  而后巨蟒的身形开始逐渐缩小,旭清眼睁睁看着它从身长丈余变为仅有尺长,最后缠上女人的手腕,如同睡去,再无声息。

  旭清用了好一会儿试图理清思绪,可是脑中太过混乱,实在太过混乱,最近的一切都在灵台中拥挤。

  只有直觉告诉他,他一定要看一看现在卧在榻上的那女人,他必须这么做。

  他自己都未曾察觉自己收紧了拳,而后向那具身躯再次伸出了微微颤抖的手。

  手臂被人一把握住。

  是宁济。

  “棠华说得没错。”宁济重重叹了口气,“你我都还不能触碰,但凡是恒温的,便还不能。”

  “可她明明也是。”旭清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原来也在微微颤着,“无论鲲还是鹏都不该能忍受这低温。”

  他竭尽全力维持理智,但显然理智已经起不了多大作用。话说出了口他才晓得自己在想什么,自己已经笃信了什么,“去看看那女人的脸”这件事显然已经没有任何必要了。

  “……再等一等。”宁济深深吸气,又再缓缓呼出,“她在升温,或许也将要醒了。”

  他稍稍停顿:“你实在呆不住,就拎炉子来烧火吧。”

  -

  晌午过后,地面最热的时候,屋里已经如同蒸笼。

  无论是旭清还是宁济都已汗流浃背,两层衣裳尽数汗湿。火炉与日头之外甚至有灵力催起温度。可无论如何床榻一侧都还是寒冷的,那寒冷仿佛万古不化。

  热成这样,倒也不是无用功。榻上细碎的冰霜确然在化去,来不及成水,直接化入空气。

  棠华先醒了。

  她勉强化出人形,离了榻,宁济伸手去扶。入手仍是刺骨的寒凉,但至少是可以触碰的温度了。

  她站在榻边,回首去看榻上保持着同一卧姿半日不动的女人,沉默片刻,转过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来,定定看着旭清。

  “再过两个时辰,该会醒了。”

  宁济扶着棠华去别的屋子休息,旭清便仍是在此处守着火炉。屋里现下只剩他和床上的女人,除了火炉里边木材的燃烧声,一切都极其寂静。

  宁济回来说,棠华的意思,火炉不必烧了。

  “她既然待会儿会醒,你不如去收整收整自己。我先替你守上一会儿。”

  旭清静静摇了摇头,将炉子熄灭。

  宁济晓得他是不想错过那人醒来的第一瞬,拿他毫无办法,只好去拎了一只满满装盛着水的木桶进屋,又拿了套干净衣裳,要他稍作擦洗。

  旭清终于应了。

  女人确实比棠华预测的醒得更早。

  旭清刚刚擦好身子,穿上里衣,屏风另一头就传来翻身的动静。他一怔,丢下湿巾风风火火地转过屏风,看见女人勉强坐起了身。

  仍旧是背对着他这一侧,她起身的动作因为他的闯入凝滞住了。旭清微怔片刻,抬脚缓缓迈向榻边。

  距离床榻仅只一步之距,他停下脚步。对方仍旧没有回头的意思,只是微微侧了侧脸。

  微妙的片刻沉默之后,她先开了口。

  “……呀,旭清。”她似乎是想笑的,只是力气不足以笑,“吓到你了?”

  旭清不语。

  他低下头,看见女人放在身侧、撑在榻上的手微微动了一动,而后缓缓收紧。

  她又向后边稍稍转脸,旭清已经可以看见她脸侧的肌肤了——但也只是这些微的肌肤。

  “你……”她迟疑片刻,“你莫慌。”

  似乎说话会耗费太多的力气,可她并不愿被听见紊乱的呼吸,于是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她才继续去说更长的句子。

  “我只是女装庆贺生辰。”她这话语气是故作正经的一板一眼,终于教他听出点熟悉,“人身嘛,不过一副壳子。我这是第二副。”

  说后半句时她声音里带着旭清从未听过的惴惴不安,仿佛做错了事正在努力扯谎。

  “当真是第二副吗?”他语气平静。

  他看见那只手攥得更加紧了。

  对方没有应答。

  他并不太清楚过了多久,也不清楚这其中自己想通了些什么事情。只是终于缓缓俯下身去,如自己所愿地,先握住了那只紧攥成拳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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