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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完结


  旭清万万没想到,他会真正见到那一位鲛人前辈。

  这冰雪造就的宫殿与当日那地宫实在相似,壁画、纹样、灯柱的造型,都如出一辙。

  他自进门起便意识到了不对,晓得这冰宫与地宫应当有些渊源,却不曾想,这渊源会如此地简单粗暴。

  更惊人的是,甫一见到那位卧于座上的鲛人前辈,溟泽便高喊了一声:“舅舅!”

  真真教小熊猫摸不着头脑。

  似乎正合目小憩的鲛人前辈醒转过来。旭清虽知他为鲛族,但他此时用的是与旁人无二的拟造的人身,有着人型的双腿,脸颊两侧也没有青黑色的鳞片与鱼鳃。

  他身上裹着制式别致的长袍,宽松圆领,并无衣袖,腰间扎着一条细细的棕色绳子。他裸露在外的的肌肤是不寻常的白色,一侧大臂上绕着两圈金环。

  他看清溟泽二人,微微一笑:“荣荣。”

  这一声教旭清愣了一下,很快反应他唤的是“荣槿”这个名字。

  而后鲛人前辈的眼神落在了旭清身上,这一回他的眼神不再如先前一般温和了,反而有些许不善。

  他的眼瞳与溟泽像也不像,溟泽是通透的黛蓝色之中藏有一些浅淡水蓝,他的眼瞳却只有那浅淡的蓝,琉璃一般,恰如冰雪,恰如明镜。

  这样的蓝色教他看起来淡漠又疏离,配上他相貌以及冰宫中各色摆设,又平添几分威严。

  这是一双能看穿一切的眼眸。

  旭清心中暗惊。

  但他毕竟已为琅嬛君八百余载,早不是青涩小子,在位的神君各个打过交道,也不是不曾直面过如此冷漠不近人情的威严。

  他微定心神,不卑不亢地坦然迎上那目光。

  溟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她口中的舅舅。

  她不动声色往旭清身前迈出半步,挡在二人视线之间。

  鲛人视线微动,那威压霎时消散。他面上的冷硬融化了,虽然仍然没什么表情,但显然不再有敌意。

  旭清微松了口气,看着身前的背影,眼神也渐归于温和。

  溟泽回过头时他还有些发愣,而后她大大方方牵住了他的手。

  旭清下意识回握住,又抬眼去看那鲛人。对方竟然只是静静看着,并无不满之意。

  旭清跟随阿溟上前而去,对方也站起身来。北境通用的礼仪与大陆所在的中央一方略有不同。鲛人右手按在左侧肩上,同时弯折左臂,以左手握住右掌下半,同时俯身行礼。

  旭清并不现学现用以免弄巧成拙,只规规矩矩还以中原之礼,预备自我介绍的时候却稍稍蒙了一下。

  他最终说:“黔中之地,连山君宁济门下,旭清。”

  鲛人微微颔首:“束沅。”

  “我知晓你有满腹疑问。”束沅一手背在身后,一手随意一挥,同时回身坐回座上。

  他对面升起另一座冰制高椅,与他身下的无二。

  “荣荣,我单独与他说。”

  溟泽偏了偏头,笑道:“好。”

  她转头来看旭清,旭清十分泰然,眼神里都宛如写着让她大可安心。

  溟泽又笑了。下一刻她转过头,对束沅半开玩笑半慎重地道:“舅舅可不许欺负他。”

  等她足音消失在冰宫,束沅微抬手掌。旭清从善如流于他面前坐下,还未坐稳,便听见对方道:“我确然不会为难你。”

  旭清抬眼间,见到束沅食指轻扣座椅扶手。

  “我几乎不曾参与她的人生,如今便也没有资格指手画脚。”他淡淡道,“但她母亲于我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人,而她曾为她愚昧的爱情付出了一切。”

  旭清心中升起一丝异样感觉。如今在他面前说出这话的束沅,与当初地宫中残存的幻影、以及他心魔之中的质问之声,尽数割裂开了。

  “觉得奇怪?”束沅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觉得‘不炷’的主人不应评判一段爱情为‘愚昧’之物?”

  旭清静静看着他,诚实地颔首。

  “可如果不愚昧,她又怎么会抛下一个身有先天缺陷的孩子呢。”束沅道,“她把自己的世界活成了只有爱情双方的囚室,其余一切人与事,都被抛出铁栏之外了。”

  “她忘了对其他任何人负责。纵使是勇战穷奇,也绝非为了大义,一厢情愿地为她的爱情献身而已。”

  旭清静默不语。

  溟泽本人从来绝口不提生育她的那一双父母。光从这一点,便可知她心里该是有怨。

  “而我不同。”束沅双手交握于身前,旭清后知后觉地发觉他尾指上的银白戒指。

  戒圈纤细,镶着小巧的海蓝色石头。他不觉多看一眼,却见束沅也垂首看了一看那枚戒指。

  “我为了对旁人一切责任,愚昧地舍弃了我的爱情。”他仿佛是想笑的,但出口只余自嘲意味,“离开我的人,甚至没有给我留下怀念她的机会。”

  “您是而留下‘不炷’。”旭清低声道。

  “我在最绝望的时候制了那香。”束沅说,“但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点燃它。”

  “你燃香时,我有所感。你燃最后一炷,我鬼使神差地离开了这里,出了海。许是因为心情烦闷,我那时想,兴许又有人要为自己的愚昧后悔终生了。”

  “有件事我需确认。”他眼神忽而锐利起来,“你说你是连山门下,但你该是居于琅嬛。”

  旭清微惊,颔首答“是”。

  “我本与她同为连山门徒,千年前为借‘望断’池,始居琅嬛书库,后转投前任琅嬛门下,神君指我接任。”他微微一顿,“但如今,琅嬛神位已然传与我徒了。”

  “望断池连通南北两冥。”束沅说,“确切地说,是砥澜珠连通两冥。”

  旭清震惊。

  “如何……”他冥思苦想半天,“……如何运转?”

  他在望断泡了一千年,也不过这一次神志恍惚,才……

  “砥澜只能为鲲鹏族人所触动。纵使是我也不能借其往返北冥琅嬛。”束沅补充道,“我随母亲,承鲛族血脉。”

  旭清教自己心里的猜想震住:“……我是随着师姐……”

  “只能如此。”束沅说,“但我并不晓得囚于玉中的神魂如何能突破虚空,哪怕仅只一瞬。我在海上捡到你时,昆仑玉并没有旁的动静,那时她应当重又被虚空镇压了。”

  旭清怔愣之后几乎站起身来,他听见了他过于在意的词汇:“虚空?!”

  束沅微微一愣,笑了:“你不晓得吗?”

  他抬手轻轻一点旭清额前,这一瞬息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席卷了旭清的世界。

  没有光,没有声,无休无止的漂浮,令人绝望的等待——

  下一瞬他回到了冰宫之中,近乎脱了力,旭清重重坐回椅中,那窒息感将他死死缠绕,久久挥之不去。

  “你在心魔中所见的虚空,是真实的啊。”束沅口中每一个字都如铁索、如铁钉,教那窒息感在他心上绑缚得更加紧实。

  “她的千年。”他轻声道。

  旭清狠狠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挤入胸腹,他好容易缓过这一阵不适。

  束沅深深看了他一眼:“后来的问话,也并非幻觉,是我本人。其中半真半假,主要是为了骗过心魔中的你自己。”

  旭清抿紧了唇,撑着扶手坐直了身子。他有些听不进去了,他现在只想尽快见到溟泽。

  “用于交换的东西,溟泽醒来时你已经给过了。”束沅倒是不紧不慢,“没有你身上的一半灵力,她也没法活过来。”

  “长话短说吧。”旭清极力压下心口的躁乱。

  束沅又笑了笑。

  他笑时,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显得十分妖异,带着两分与生俱来的傲气与讽意。

  “我晓得你用的是哪一套古法,我虽无灵玉,却掌握着北冥所有的寒冰……遑论你身上带着昆仑的凝雪露。收拾个烂摊子,倒也不算很难。”他微微眯眼,又泄露出一星半点浑然天成的残忍无情,“时间不足以她自养灵力,那我便从你身上拔一半出来,如此而已。”

  但旭清也完全不在意什么拔取一半灵力了。他起身,恭敬长拜下去,慎重道了声谢。

  不再多言其他,亦不做拜别,他径自转身奔出冰宫。

  足音渐远,室中空余的冰椅一霎间烟飞云散。束沅低首,专心看着自己尾指上的戒指。那本是该带在女人无名指的戒指。

  “年轻人啊。”他低声细语,另一只手轻轻抚过戒指上的海蓝色宝石,“我真羡慕。”

  —

  溟泽就站在冰宫之外的冰原边界。

  她背对着冰宫出口,面朝无际海洋,孤身站着。和海洋、冰原、天空相比,和这北冥的一切相比,她身形都显得那样微渺脆弱。

  她听见脚步声,先抬起头,而后茫然转过身来。

  被旭清一把拥入怀里。

  溟泽愣了一愣,手僵了僵,缓缓抬起来,试探着也环抱住旭清脊背。

  她拍了拍旭清的背,动作轻柔,像很多年前,她哄他入睡。

  “你怎么了?”她声音里带着笑,试图以此安抚他,“我舅舅欺负你了?我帮你欺负回去?”

  下一刻她险些惊呼出声,旭清掐着她的腰把她往上一拎,等她视线要比他再高上一些,他又再立时搂紧她腰臀。

  她下意识紧紧攀住他肩膀,但其实他手上力道极稳。

  他微微仰头来看她,眼眸里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但她想他在难过。

  又仿佛是在恐惧。

  她怔了片刻,稍稍前凑,在他额前落下一吻。

  “别怕。”她温声哄他,“我就在这里。”

  旭清用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把堵在喉头的话说出口。

  “我不会再与你分离。”他说。

  溟泽看了他片刻,笑道:“好。”

  “我不会再让你等待。”他说。

  她隐约懂得了他为何慌乱,仍是静静看了他片刻,抬手轻抚他发顶,仍是轻轻笑了一笑:“好。”

  “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他说。

  最后的话音湮没于唇齿之间,溟泽偏头垂首,她的唇覆上他的。

  她说:“好。”

  远洋之极,将有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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