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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阮郎归5


  雨势渐小,绍玉遂不曾撑伞。雨点沾上衣袂发间,整个人浸润在一片潮湿之中。

  他步回自己的小院,院口一片杜鹃盈盈,是他初来黄州时亲手所植。它们兀自摇曳,在雨中虽有憔悴之态,却也鲜艳非常。

  绍玉查视了一回,心头蓦地涌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当年,他还与她寄过呢!

  如今杜鹃依旧,却是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他心下暗自叹息,随手披了件蓑衣并斗笠,骑上毛驴,便出了王府。

  黄州的雨势最喜反复,眼下又渐渐大了起来。

  绍玉至赤壁时,只见得风浪成卷,惊涛拍岸,看来是行不得船了。

  曾载过绍玉的老艄公与小童子,正架了一堆篝火,晒着渔网。不渡人时,祖孙二人便打渔为生,勉强度日。

  见着雨大了,他们遂急忙收着渔网,一时在茅舍与篝火之间来回,倒也慌而不乱。

  小童披了绿蓑衣,正要灭篝火,不提防间,竟瞧着绍玉身影。

  在他眼里,绍玉是个见多识广的小郎君,他是极爱听绍玉说话的。

  小童心中高兴,忙踮着脚招手,又高声唤道:

  “王小郎君!王小郎君!”

  绍玉闻声一笑,栓了毛驴便行上前去。

  “本想再游一回赤壁,”他笑道,又看了看天,“眼下看来,是不能够了。”

  老艄公也闻着声音,遂自茅舍中探出头来:

  “虽不得游船,既来了,也进屋吃一杯酒,暖暖肚肠才是。”

  绍玉方才行路不觉,此时蓦地停下,才觉出小雨的丝丝寒意来。

  他搓了搓手,方随小童应声进去。

  刚进屋中,只见小童忙上忙下,又是架马扎,又是备杯盏,忙的是不亦乐乎。

  绍玉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含笑道:

  “来许多回了,你别忙了,我自己来吧!”

  老艄公却拉了绍玉坐下,笑道:

  “你便由他去吧!小孩子的精力总是更多些。况且你好不容易来一回,他心里高兴!”

  绍玉看了看艄公,又看了看小童,虽是萍水相逢,蓦地要分离,却也生出一丝伤感来。

  他方直言道:

  “老先生,实不相瞒,我此番是辞行来的。”

  此话既出,小童霎时一惊,忙放下手中活计,直凑到绍玉身边。

  “王小郎君,”他问道,“你要去何处?何时回来呢?”

  绍玉见他质朴单纯,只笑了笑,又向祖孙二人道:

  “家父官职变动,明日便要往应天府去。至于回不回来,却也不知的。”

  老艄公推了小童一把,斥道:

  “说什么回不回来的话?王小郎君的父亲该高升,应当恭喜才是!”

  说罢,他又转向绍玉,抱拳笑道:

  “倒是件可喜可贺之事!如今新皇在那处,小郎君家中也总算是熬出头了。”

  绍玉亦回礼:

  “借老先生吉言了。”

  他嘴上虽如此说,可对于家中升迁,却依旧有些惶惶。当年在汴京,是何等的如日中天?还不是落得个远放黄州的下场!

  官场起落,不过瞬息之间。如今举家往应天府去,便是又搅进了那片混水之中。

  是福是祸,谁又知呢?

  小童见此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纵然舍不得绍玉,也不得不信来。

  他方撅嘴道:

  “好不容易有个能说话的人,却又要走了!”

  绍玉正待说些宽慰言语,却见老艄公一把打上小童的头,只道:

  “没出息的!王小郎君此去,自是有个好前程!你做出这丧声歪气的模样作甚?便要得个说话的人,你爷爷日日在你跟前,也不见你多说什么?”

  小童撇撇嘴,一时讪讪。

  绍玉笑了笑,只摆手道:

  “老先生莫怪他。这孩子心眼实,人也激灵。我瞧着,倒是与浊世之人大不相同的。将来若读书识字,必会有一番出息!”

  说罢,他又转头向小童问道:

  “前些日子教你的书,可都念熟了么?”

  问起这个,小童倒颇是得意。许是祖孙二人渡过不少文人,他身上便沾了些墨水气,背起书来倒是快得很!

  只听他得意道:

  “早烂熟呢!不信,小郎君考一考来?”

  绍玉一时来了兴致,遂将四书、《庄子》、《史记》中事,随意考来。谁知,这小童竟一处未错!

  这些年,绍玉不过偶尔带他认字念书,若非下了苦功,便是天赋异禀了!

  绍玉颇有些惊奇,只道:

  “我若有你这般资质,想来,我父亲也不至每每训斥于我。”

  小童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挠头笑笑,又低下头去。

  老艄公心中虽惊喜,却又不大好外露,未免让人觉得老来轻狂。

  他半笑半斥道:

  “他日日跟着我打鱼渡人,哪有什么天资?还不是王小郎君不嫌弃,容得他近朱者赤!”

  绍玉亦笑笑,直道不敢。

  小童却当爷爷看不上自己,心中有些懊恼与失落。

  他抿了抿唇,又向绍玉道:

  “王小郎君,你带我念书,我自是千恩万谢。只是,如今国破之际,是否习武更好些?这些日子,我渡了许多还乡之人,皆自汴京而来。从前我还与你说,想要去汴京看一看,现下却是不能够了!”

  小童自是童言无忌,想到何处,便说到何处。可于绍玉而言,却是听者有心,难免伤感。

  老艄公瞪了小童一眼,向绍玉赔笑道:

  “这孩子口无遮拦的,小郎君莫同他计较!”

  绍玉摇摇头:

  “虽是伤怀之事,哪里就不许人提了?从前我一味回避,今日听他这番赤子言语,倒有些愧为汴京旧人。”

  他顿了顿,又向小童道:

  “你既有此志向,倒也是极好。文治武功,皆是兴国安邦之道。”

  绍玉自来便是个富贵闲人的性子,今日说出这番话,又端得官家之后的正经架子,到底有些难得。

  或许,是小童言语所激,一时心中涌起热血。或许,本就压在心里,只是从前无法言说。

  老艄公遂向小童道:

  “金蛮子凶残,毁我河山。你若真有心习武,或搏个功名,爷爷自不相阻。只怕是一时兴起,却也难说!”

  小童方道:

  “何事又不是一时兴起?爷爷,我杨四儿与有名的杨家将还是一个姓呢!我若上得战场,也必不给祖宗丢人!”

  此话既出,绍玉与老艄公皆是一惊。寻常不查,这孩子心中竟有这等抱负!

  想来,少年人自有热血,多是如此。

  小童又向绍玉道:

  “王小郎君,你是个读书人,日后到了应天府必有作为。我那‘杨四儿’是个诨名,你既要走,不如赏我个名吧!也不枉你费心教我一场!日后人家时时唤我,也能教我记得小郎君!”

  绍玉看向艄公,只道:

  “自来皆是长辈取名,老先生意下如何?这似乎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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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不会告诉你们杨四儿的身份~你们猜啊~嗷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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