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屋 > 斗讼 > 第7章 原告之死 1

第7章 原告之死 1


  沈西并没有逼迫王大成,半点都没有!相反的,她帮他出主意,帮他写状纸,教他如何应对官差的问话,结果他却在公堂上血口喷人。她气得浑身颤抖,小腿更是火辣辣地疼。

  张文峻站在案桌后面,居高临下俯视王大成,问道:“王大成,你状告王铁牛在你的桑园纵火,烧毁你家房屋及器具若干,是吗?”

  “大人!”沈西推开沈达允,跌跌撞撞上前两步,焦急地解释,“民女没有逼迫王大成,王铁牛一家与桑园失火一事无关。”

  她很清楚,一旦张文峻接受了王大成的状纸,王铁牛就会被衙门扣留,直至结案。如今正值春耕时节,王铁牛家除了他,只剩下瞎眼的王氏,以及刚刚生完孩子的小翠。他白天卖甘蔗,晚上趁着月光下地干活,就是为了早日把债还清,让家人过上安稳日子。一旦他被衙门羁押,他的家人怎么办?他家的地怎么办?

  想到这,沈西低头恳求张文峻:“求大人明鉴。”

  张文峻十分惊讶。沈西被二沈宠坏了,素来任性跋扈,没理的时候也要强词夺理,她竟然愿意为了一个农户,低声下气哀求他?他下意识打量她,只见她低着头,发冠上的珍珠衬得她发黑如墨,肤白如脂。他看一眼珍珠,没有接话。

  沈西心中焦急,信誓旦旦:“大人,民女可以作证,王大成家里起火的时候,王铁牛并未出现在桑园。”

  王大成在一旁抢白:“大人明鉴,沈三少没有看到,不等于王铁牛不曾出现。”

  沈西知道张文峻对自己的印象很差,她急巴巴地补充:“如果大人不相信民女,大可以遣人问一问丁伯仲先生和他的家丁。”

  王大成锲而不舍:“大人,王铁牛有心躲起来,旁人又怎么会看到他!”

  沈西忙不迭反驳:“大人,按王大成的逻辑,岂不是世上的人都有嫌疑?”

  两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嗓门越来越大。张文峻猛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喝令他们一个接一个说,又指了指沈西。

  沈西心里又难过又生气,但是为了王铁牛一家,她努力忍住眼泪。父亲从小就教她,做人要有气节,不能随便下跪,但是她不能因为自己小小的自尊,让王铁牛一家耽误了春耕,再次在死亡线上挣扎。

  她紧咬嘴唇,屈膝跪在案桌前,深吸一口气,说道:“大人,您若是因为王大成的片面之词,就把王铁牛当成凶手,那是不是说,我憎恨哪个农民,就可以在春耕秋收的时候,上衙门状告那人,故意让他误了农时?大人可能不知道,像王铁牛这样的人家,若是这一季庄稼歉收,他们一家恐怕就活不下去了。”

  张文峻微微一愣,随即若有所思。

  王大成见状,带着哭腔哀求张文峻:“大人,草民无家可归,草民的妻子也因为那场大火变得疯疯癫癫,求大人替草民做主,否则草民只有死路一条。”他重重磕了一个头,匍匐在地上无声地啜泣。

  短暂的静默中,沈达允叫骂:“跪什么跪!”他一把拽起沈西,“桑园的事是鸡精作怪,衙门可管不了!”他把沈西护在身后,一脚朝王大成的屁股踹去,嘴里骂道,“别在这里哭哭啼啼装可怜,你有那么大片桑园,还怕饿死不成?再说,你们不是还有丁大善人——”

  “达允!”沈默阻止沈达允继续往下说,上前对着张文峻拱手行礼,“大人,下官也听说,桑园从年前开始闹鸡精,发生了很多诡异之事。这是王大成亲口说过的话。”

  “不是这样的!”王大成斩钉截铁地否认,“草民本来以为,桑园真的闹鸡精,可是后来再想想,根本就是王铁牛装神弄鬼。”

  他顿了顿,又道,“王铁牛憎恨我偷吃他们家的母鸡,曾经当众追打我。这件事很多人亲眼目睹。他一身蛮力,很容易潜入桑园装神弄鬼,伺机烧毁我的房子。大人!”他磕了一个头,“如果不是他,怎么那么凑巧,我偷吃了他家的母鸡,桑园就开始闹鸡精?”

  他说得有理有据,条理分明,遣词也文绉绉的,显然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更不可能是沈西教他的。张文峻不由地眯了眯眼睛,低头审视他,就连沈默也下意识回头,深深看他一眼。

  沈西同样看着王大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王大成从心底认定,是王铁牛用“巫术”制造了鸡精。他突然改变说辞,一口咬定王铁牛装神弄鬼,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

  回过头想想,那天在尉司园,丁先生明明已经说服王大成,鸡精一事与王铁牛无关,他为何突然改变看法?

  此时此刻,沈西恨不得像沈达允一样,狠狠地踹一脚王大成的屁股,可是踹他又有什么用?而且丁先生说得很对,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眼下的当务之急,她必须帮王铁牛脱身。

  她正要开口,却被沈默抓住了手腕。沈默对着她轻轻摇头。沈西低声说:“爹爹,对不起。是我教唆王大成递状纸,我不能连累铁牛哥。您教过我,要对自己做过的事负责,错了就要改正。”

  沈默看着她的眼睛,慢慢松开了手。

  张文峻看到父女俩的小动作,目光落在沈默身上,随即又朝沈西看去。

  沈西深吸一口气,似模似样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像男子一般拱手行礼。

  女子应该屈膝行礼,张文峻沉下了脸。

  “大人!”沈西朗声说,“草民受了鞭笞之刑,这就证明,大人已经认可,草民所写乃是‘状纸’。那张状纸是王大成亲手交给衙差,再由衙差呈于大人。衙差可以证明,草民并没有胁迫他。”

  张文峻问王大成:“既然状纸是你交给衙差的,那时候你为什么没有选择书铺代写的状纸?”

  这句话就证明,张文峻并不认同王大成对王铁牛的控诉。沈默下意识审视他,不料张文峻也在看他。四目相接的瞬间,沈默急忙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一旁,王大成大声控诉,“钱塘县人人都知,县衙姓‘沈’,沈三少是钱塘一霸……”

  张文峻斥责王大成:“天下是皇上的,何来衙门姓‘沈’一说?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王大成吓得匍匐在地,仍不忘控诉沈西:“大人,是沈三少非要替草民写状纸。她几次三番去桑园找草民,逼着草民收下她写的状纸。”

  沈西并不反驳,对着张文峻说:“大人,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我可以问王大成一个问题吗?”

  张文峻打量沈西,嘴唇几乎抿成了一直线。此刻的沈西一脸正色,双手交握做拱手状。她穿着马面裙,却在外面罩了一件藏青色的褂子。褂子松松垮垮,用半新不旧的腰带绑在腰间。她的身上半点没有女子该有的娴静温婉。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喜,转头朝沈默看去,只见他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一味低着头。

  沈西长久没有听到答复,忍不住抬起头,冲张文峻伸出一根手指:“大人,我只问一个问题。”她勾起嘴角,一脸讨好。

  张文峻愈加不喜。她笑嘻嘻的模样,活像街头的无赖。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他板着脸说:“你想问他什么?”

  沈西只当已经获得许可,转头喝问王大成:“王大成,你状告王铁牛,在二月初六深夜去桑园纵火,烧毁了你家的房子,是也不是?”

  王大成下意识点点头。

  “你可知道,王铁牛的儿子是哪天出声的?”沈西胸有成竹地笑了起来,自问自答,“是二月初六深夜,正是你家失火那天。你年纪也不小了,一定知道接生需要稳婆。那一夜,稳婆整晚都在他家。”

  王大成的脸刷一下就白了。他确实听说,小翠生了一个儿子,但具体是哪天,他并不清楚。换一个角度,怎么会那么巧,王铁牛的儿子刚好在那天晚上出生?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他的脑海,沈西对着张文峻说:“大人,先皇为了鼓励农桑,规定子孙每到春耕时节,必须亲自去城西种地。律法明文规定,每年的二月至十一月,凡涉及农桑的案子,衙门概不受理。由此可见,就连皇上都十分重视春耕播种。王大成偏偏在这个时候状告王铁牛,分明想误了他家的播种,其心可诛!”

  “我家的房子都烧光了……”

  “王大成!”沈西厉声呵斥,硬生生盖住了王大成的辩白,“你可知道,诬告他人,会被反坐。如今,只要稳婆在公堂上说一句,王铁牛整晚都在自己家,不可能去桑园纵火,你马上就会被衙差抓起来,关进大牢。到那时,眉娘怎么办?”

  王大成被沈西唬住了,尤其最后那一句,眉娘怎么办?他呆呆地跪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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