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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到了最后,华早儿没有问,华胜也没有说,这一路上,华早儿对爷爷的心不在焉与掩饰态度心知肚明,但每回看见爷爷苍老憔悴的模样,她什么问题都说不出口,连原本刚得知实情时涌上心头的指责,都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知道,爷爷也是为了全村人的生计而着想,但一步错,步步错,华早儿仍记得爷爷当时懊悔的语气,难道他们就非得这样偷偷摸摸地做下去?

  这一趟送货回来,华早儿学到了不少事情,不过初出村庄的兴奋,早已被赤裸裸的真相给浇熄了。帐本里,又让华胜添上了不符合常理的新帐。她对着这帐本叹息,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一趟送货回来,没过多久,很快就是过年了。一近年关,要做的事情很多,华早儿以前是看着大人忙,现在也得加入这水深火热的行列。她跟着徐妈一起准备过年的事情,华胜则和徐老爹一起处理全村祭拜的大事。

  因为这样,两个人都忙,一天里难得见上一面,事情又很多,这一年还有那些伤亡者的家人的事情要处理,那问题就这样梗在华早儿的心头,时间一过去,更是难以问出口。

  有时候,华早儿觉得爷爷似乎也察觉她已经知道部分实情,也想要坦白说出口,但每回都只是匆匆忙忙地谈些过年祭祀跟收支帐本的问题,一回头两人渐行渐远。华胜对上回伤亡者家人的事情,又处理得特别尽心尽力,为这些孤儿寡母添冬衣,准备过冬的食物,照顾年幼的孩子。

  华胜忙得每天都得要深夜才得以回房休息。夜里,华早儿听见爷爷微跛的脚步经过房门口时,总会起身开门看看。她要看到爷爷走入自己的房里,才安心睡下。好几次,她想呼唤出声,但是看见华胜那疲倦中带着愧疚的表情,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连家人间最基本的嘘寒问暖都不行了吗?华早儿很想帮爷爷分担解忧,但华胜却固执地想将秘密守在自己的心中。她看了焦急,却是无能为力。

  这个年,就这样过去了。过了年,华早儿就十六岁了。一般女孩儿家到了这个年纪,也该到嫁人的时候了。华家除了她,再没其他继承人,所以爷爷应该是会找个好对象帮她婚配吧!

  记得上回隔邻的吴大婶来找徐妈时,曾说过几户人家的儿子年纪也到了,该可以娶亲了。但村庄里人口本就不多,适婚年龄的男女不成比例,因此对象难找,还考虑要请邻村的媒人介绍一下。

  华早儿想,自己大概也是会从这几个适婚年龄的男子中,挑一个作对象吧!村里的男孩子都是要下矿坑的人,从小就练就一副结实的身子,黝黑的脸孔。华早儿很难想像自己会跟这其中一个人度过下半生,此时的她,只想尽量帮助爷爷,扶助整个华岩村的生计。

  但是提到对象,她却不自觉地想起了叶向渊。从那一回送货回来,一直到过年后这么久了,他都没再来找过她。许多事情让他们有了隔阂,那一次,叶向渊带着一身的血跟手上的伤来找她时,华早儿在他孩子般的脸上看见了与过去决裂的痛苦。他强迫自己长大,去适应这个残酷的世界。

  华早儿下意识地排拒这种改变。总以为,叶向渊还是像以前一样,是个弟弟,一个有点倔强不认输的孩子。虽然顶着一张笑得不真实的娃娃脸,但他总是在夜里捧着书本来找她,认真地习字练字;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受伤,挨打,被侮辱,被虐待,他总会转到她的身边。虽然对于自己遭受的恶劣对待不发一语,但他就像个迷途的小动物一样,找寻着回家的路。而她以为,自己是他回家路上的其中一个重要据点。

  那一双寻求主人抚慰般小动物的眼睛,似乎在逐渐改变了。从那一天起,华早儿觉得,叶向渊看着她的眼神,似乎多了一种异样的情绪。她无法分辨那情绪是什么,却感觉到自己的心也在变化中。

  经过与他们的房子相隔的围墙,她会有意无意地多看一眼。即使明知什么也看不到,明知叶向渊可能不在那里,她还是习惯性地多看一眼,双脚走慢一点,盘桓一阵才离开。

  她知道叶向渊这一阵子似乎不常待在村子里,萧剑离交付的任务似乎越来越多,连往时那样的匆匆一瞥几乎都没有机会。华早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他,该知道他们是不可能的,他年纪比她小,爷爷又不喜欢她跟萧剑离的人胡混……

  想到这里,华早儿惊愕地一拍自己的脸颊。她是怎么想到这种地方去了?手指下脸颊的皮肤泛起阵阵热潮,她抖着手胡乱抚着,试图把那烫人的触感洗掉。绝对不可能,想都不用想!

  冬夜的清寒冷冻不了脸上的燥热,华早儿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但心底却泛起一丝丝的愁绪。她怔忡地看向书房的窗外,目光习惯性地集中在那一道与他相隔的围墙。那一道墙的内外,是不同的世界,她跨不过去,他也走不过来。

  幽幽叹一口气,她合上帐本,准备熄灯休息了,却在同时听见不远处传来“碰”地很大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人用力甩上门一样。华早儿吓了一跳,拿起油灯,出了书房往外探看。院子里一片漆黑,所有的房间也是,唯有对面的厅堂有些微灯火,她想声音应该是从那一带发出来的。华早儿心中隐隐觉得不安,便快步跑了过去。

  越接近,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她认出了那是爷爷的声音,急促的语调带着异样的激动。华早儿从未听过爷爷用这么重的语气说话,即使是那一天也没有这么严重。她将油灯放下,轻靠着门口偷听。

  “我再也受不了了,这件事情非得解决不可。”华胜激动地说。

  “冷静点,华老爷,”相较之下,萧剑离的语气就显得很沈稳:“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干这档事就是这样,你既然当初决定要昧着良心去做,为何现在又要反悔?”

  “确实是我的错,不应该鬼迷心窍听信你的话。当初是想为了所有人的生计着想,但你看看现在变成什么样子,村里的男人们为了多挖一点矿,没日没夜地工作,就算多赚点银两又能怎么样?

  要是又出事,可是连命都没了。”

  “这是应该要付出的代价,你也该知道的,华老爷,”萧剑离发出一声冷笑:“要有收帐,就得付出。你们当初答应这么做时,难道都没想过吗?”

  “人命跟金钱怎么能比?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有更多人伤亡,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这样下去。”

  “不过就是死了几个人。”

  “不过就是死了几个人?”华胜气得满脸通红,白色的胡子都吹了起来,他怒瞪着一脸无所谓的萧剑离:“好个不过就是死了几个人,要是当初我没发现你,救了你,你还会站在这里吗?”

  “现在开始讨人情了?”萧剑离一敛眉:“华老爷,我确实是感激你当初救了我,不过,这恩情我不也尽量归还了?否则,这些年来你们运货怎能如此平静?”

  “我答应让你留下来,还让这些个家伙在村子里进进出出的,是因为你答应过我,绝不干扰到村人的生活。”华胜气极地说,一边指指萧剑离身后的几人:“我们一向很安分,但你呢?我可以不管你们在外面做了些什么事,但要是你们骚扰到我们的安全,我就不准许你们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那件事情,是意外,华老爷。”萧剑离说。

  “是意外,也是一条人命呀!无辜的人命,怎么可以被这样践踏?要不是因为你的人把那些家伙引来,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华早儿听得惊讶得捂起了嘴。爷爷说的可是不久前发生的意外?刚过完年不久,村里的一个年轻人,被发现摔死在村庄外的山崖下。大家都认为是意外,因为他急着在夜里赶回村庄,所以不慎摔落山崖。但经华胜这么一说,难道那年轻人的死其实跟萧剑离有关?

  “别以为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老人,剑离,”华胜说,声音带了点疲惫:“我知道你都在做些什么。你这些事情越做越大,被吸引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仇家也结了不少。你想这样村子还能过平静的生活吗?”

  “不会有人知道的,我一向做得很隐密。”萧剑离自信满满地说。

  “一定会有人知道的,那些家伙不都找来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请你们离开这里。”华胜说。

  萧剑离哼了一声:“你要想清楚,华老爷,要是我们离开了,就没人帮你在送货时护卫,也没人帮你为黑市交易接头了。这些损失,你承担得起?”

  “大不了就再回到从前,我们一切自己来。为了大家的安全,我还是得请你们离开。”

  “你不怕,以前干过的事,被官府的人知道?”萧剑离语气淡漠,却带着威胁。

  “你要说出去了,自己也脱不了关系。”

  “是没错,不过,到时候我人都走了,谁也找不着,但你们呢?一生都住在这里,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要是这里被封了矿,你们又该怎么办?”

  “你……你不会真的要……”华胜白了一张脸,但却心凉地发现,若是心存报复,萧剑离确实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华老爷,事情的后果,你可要考虑清楚呀!”萧剑离说:“更何况,你也不能一意孤行,这件事情,可是事关所有人的生计。”

  “你说什么?”

  萧剑离嘴角露出得意的嘲讽笑容:“当初说要将一部份的货卖给黑市,也是村里一些人都同意的,包括身为村长的你,还有工头的杜正他们。现在只有你单方面地说要赶我们走,没经过其他人的同意,这样可以吗?少了我们,就是少了一笔很大的收入呢!”

  “你……你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谈谈而已,他们也都同意要这样继续做下去,可跟村长您的意见完全不一样。”

  “不可能的,你一定是用了什么卑鄙的手段威胁他们……”

  “别这样说,华老爷,”萧剑离打断他的话:“对我来说,只要能达到目的,无所谓卑不卑鄙。更何况,你不觉得,当初说好现在又反悔的你们,还更卑鄙些吗?”

  “不,事情不能这么说,就算赚再多银两,也比不上人命。我不能因为这样,就牺牲了每天做牛做马的工人们。”

  “但那是他们自己愿意的,不是吗?就算是得没日没夜地工作,但想到荷包里多了点银子,就高兴得不得了。人都是一样的,谁不想多赚一点?”

  “你不能利用这一点来威胁大家……”

  “我没有威胁他们,你要我说几次,华老爷。”萧剑离凝起双目说:“这一切,全都是你们心甘情愿的。身为村长,你是不是也该听听其他人的意见?”

  “不,他们不会这么做的,我们已经说好……”华胜冷汗直流,却又随即联想,若是萧剑离真对那些人说出半带威胁性的话,他们确实是会答应的。这几年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安逸的生活,很可能会为了这些钱背叛他。

  “那你自个儿去问问,看你们的交情有多脆弱。”萧剑离说这句话时,显得有些咬牙切齿。

  华胜脚步有些踉跄地退了一步,双手支着桌面。人性确实是脆弱,就算是一辈子生活在一起,同舟共济的一群人,还是会为了一点点的既得利益,而反目成仇。华胜活了六十多年,也算是看多了人情冷暖,但仍无法接受此时的背叛。为什么那群人就是看不到,再这样下去绝对会出事,后果绝不是他们这些纯朴的小老百姓可以承担的?

  他们这些乡下人,怎斗得过萧剑离这个曾从地狱走一回的魔物?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屈服……”华胜双手一握,硬是抬头,露出绝决的神色。“请你们离开这里,就算是还我那一份恩情,从今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又是拿恩情威胁我了?”萧剑离发出一声冷笑:“谁还刚说我的威胁手段卑鄙呢?你处处将恩情放在嘴上,提醒着我欠你一条人命,又高明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没有办法,我已经忍受你们很久了……”

  “我也忍受你们很久了。”萧剑离的声音冷了几分,让人不寒而栗。“华老爷,虽然你要我离开,但很遗憾的,我很喜欢这里,舍不得离开,该怎么办呢?”

  华胜怔怔地看着萧剑离突然涌上的笑脸,一股不安涌上心头,不觉又后退了数步,直到背部撞倒了桌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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