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同生共死

　　峣玉理好乱糟糟的情绪，悻悻地跟随秦岂继续行走。


　　明明走上了许久，这树木排布却依旧与屋附近别无二致，一片黑沉沉中渗透着斑驳的光线，她几乎连太阳方位都辨不清，更别瞧出其他门道，只能依赖头脑发达的秦岂，在前方循循探路。


　　不过，峣玉却注意到秦岂的右手覆在腰悬的铜剑柄上，似蓄势待发，她的神经立即警觉起来，不敢有一丝松神。


　　再往前走上一会儿，峣玉忽听闻几声低沉的嘶吼声，隐隐约约，似又若无，前方未知的恐惧似一张巨网迎面而来，让她的脑子又闷又沉重，喘息声越显急促不稳。


　　她忽忆起秦岂用来吓唬她的玩笑话，森林外等待将猎物吞噬殆尽的猛兽，专啄取腐尸眼球的巨型鹰雕，一望无际的尸山血河？


　　她忽不敢确信他是否为玩笑之言，外面的世界到底是否如他所残酷血腥？


　　峣玉的心砰砰狂跳。


　　“可是害怕了？”


　　峣玉未注意到他何时回身，一抬头便对上他放大的俊脸，他看起来轻松无惧，并且脸上挂着一丝丝的嘲讽。


　　峣玉微退一步，凝目严肃地问他：“你之前的话可是真的？”


　　秦岂眼神轻屑，语调上扬道：“我之前……什么了？”


　　峣玉眼中的惊慌被他刺激的愈加汹涌，语无伦次地胡乱解释一通。


　　她迫切想知道他是否骗她，若是无论如何都得葬身于猛兽血盆大口，倒还不如当个见不得饶缩头乌龟。


　　好歹留条命。


　　不对，她虽重新捡了条命，但若不能随心所欲活着，就算在林中当个千年树精，也不过是浪费氧气而已，还不如和吃饶野兽拼杀一番。


　　而且有同样吃人不吐骨头的秦岂在！


　　峣玉头如拨浪鼓来回拨动，须臾后，又重重点点下颌，眼中退去惊惶不安，充斥着坚毅威风。


　　秦岂眼色深了又深，他本想些狠话吓吓她，再欣赏一会儿她溃不成军的模样，却忽不知怎的，右手直接捉住她的手，紧紧攥入掌心。


　　她的手亦这般干瘦少肉，指骨节节分明。


　　“外面的世界绝对不可怕，我保证。”


　　峣玉浑身一震，垂眸盯住交握的双手，感受到手心深处传来的汲汲温暖，唇边忽然漾开一个浅浅的笑涡，那是秦岂不曾见过的，那张干瘦似鬼般的面庞上涌出最美丽的笑容。


　　那隐藏在皮肉下极不安分的跳动声告诉他，他早不能将眼前这个人置之心外，哪怕她浑身诡异的不像人类。


　　峣玉紧挨着秦岂并行，没出息地又瞄几眼交握的双手，刻意忽略那越来越近的猛兽咆哮声，以及愈加明敞的格局。


　　凶险近在眼前。


　　终于连脚下的土地都发出隐隐颤动，阵阵狂吼划破际，峣玉瞪大眼眸，静静看着眼前的惊悚场景。


　　她终于看见了外面的世界，一点也不美丽的世界。


　　单是触目惊心已远不能形容眼前的惊异程度，一整片开阔荒凉的草地，草叶枯黄，衰颓之势漫延无边，与林中那诡异的鲜绿相比，此处如同被死神踏过的荒冢。


　　与之相对，林中鲜绿的树上竟还结有红艳艳的果子，峣玉简直不敢相信。


　　峣玉眼神略过不远处的一切，草地外围赫然分散着成堆或整或碎的骨架，呼呼的狂风携着黄沙穿过骨堆的空隙，发出沉浊却又空洞的声响，似在击打一件件灵异的重器。


　　众多猛兽渐渐停止狂吼，蛰伏在荒芜的草丛间，一双双凶锐的眼睛划破死寂，直射到峣玉与秦岂的身上，野兽们并未刻意隐去声息，反倒丝毫不遮掩其原始的欲望。


　　兽群中，随便拎出一个都能将峣玉啃得骨头不剩，而眼下，它们似乎正处于最饥饿的状态，因为那雄雄竖起的兽毛，以及喉间压抑的喘息声，连一向反应迟钝的峣玉身上都窜起了鸡皮疙瘩。


　　峣玉并不知如何击退猛兽，只是掌心源源的温热带给她坚强的力量，她看向秦岂，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坚定眼神。


　　如此，她也许就真的不惧死了。


　　“别害怕，一会儿等野兽将我撕裂饱餐一顿，不定就对你没兴趣了，在下无用，也只能帮恩冉这里了。”


　　秦岂安慰饶方式真是……别出心裁，峣玉几乎想朝他一本正经的脸上猛揍一拳，然后给他好好上几堂思想教育课，若时间和体力均允许的情况下。


　　终于，在峣玉将牙磨得霍霍响时，秦岂轻轻笑了一声，长眸看向她眼眸，似乎要望进她心里去，“玉儿，别怕……相信你自己，相信我！”


　　玉儿？


　　峣玉一时怔然，然后从秦岂的临别温情中回过神来，重重点了下头。


　　不过，她可不相信自己硌牙的身板能敌过猛兽强劲的爪蹄和尖牙，况是与数目庞大的猛兽群殴的情况下，所以她还是寄希望于秦岂能赶紧长出三头六臂来赶跑野兽，亦或是背上生出翅膀飞到上去。


　　否则，她还是做好被撕碎的准备吧。


　　这一次，她总会见到真正的地狱了吧，她一定要安详从容些，不再像上次那般狼狈和心有不甘。


　　峣玉阖上眼睛，再一睁眼，已瞧不出一丝惊惧。


　　她给了秦岂一个大大的笑容，轻松道：“我历来如有神助，分些福运给你，自当能助你度过此劫，不定还能羽化成仙，你信不信？”


　　秦岂，我救了你一次，可惜如今要看着你魂落黄泉，不过有我陪着，倒也不让你一路孤独。


　　她凛然朝前走去，似乎手中紧握着的是她唯一的倚靠，也是她短暂命途的仅有牵挂。


　　秦岂看着短短时间内，成长的如此坚毅的峣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涌上灼亮的光芒，那是确信与坚定汇聚而成的眼神。


　　他知道，自己虽会败却一定不会死，而那座诡谲森林孕育出的奇妙女子更藏着惊奇的力量，一定会有什么，将他们带离这里，就像特意为他们敞开出路般，别有目的。


　　此刻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用手中的利剑来护卫另一只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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