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节 悲欢五万年

　　圣灵就是原魔界的天，魔鬼则是圣灵的仆役。无论你如何挣扎，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只在一瞬间，乌恩奇忽然觉得万念俱灰，他扔下焚如枪，带着满腔的愤懑颓然地坐在地牢冰冷的石板上。

　　伊娜走上前，用力推了乌恩奇，不满道：“你倒是说话呀？反正你已经厌了，过不了多久就会选择放弃。你为什么不现在就放下那些纷纷扰扰，去与妮娜双宿双飞？难道你舍不得虚名和权位？”

　　乌恩奇摇头不语，被夹在两个邪神之间苦苦挣扎的日子，他确实厌了，但他之所以不去追寻最好的结果，却是另有缘由。乌恩奇很清楚，他凭借自己的力量根本没法将盘踞在妮娜心中的邪蛇赶走，既然无法赶走它，就只能迷惑它，让它自行离开。

　　乌恩奇觉得，圣灵和魔鬼其实并不看中他，他会卷入到他们的棋局之中，完全是因为他接近了比扬卡，要代替比扬卡将弃如刀送到织彩河畔。

　　那条蛇可以操纵命运，但他却并不像圣灵一样全知全能，不受蒙蔽。所以如果乌恩奇抛弃了力量、技艺和记忆，装成了舍弃了一切的样子，那条被蒙蔽了的蛇就会对他掉以轻心。那条蛇既是邪神，他应该有许多事要做，它理所应当会抛下妮娜，放松对她的摆弄。

　　预想还算美妙，然而现实荒诞可笑。乌恩奇哀叹了一声，抬手抚在胸前，在他的胸口处贴着一面泥巴镜子，乌恩奇把那面死如镜扔在一边，一缕龙魂从被忌器·死如镜掩盖的地方显现出来，化成了半面灵境。

　　乌恩奇把那破碎的龙魂之镜举到面前，对伊娜说：“这面灵境有何妙用，我还不十分清楚，但我相信龙神丽贝卡应该不会对我有什么恶意。它似乎能让牵缘之人交换自己所拥有的东西，能引导他们破镜重圆。姐姐大人，你若想取走我的记忆，你也自认是我的牵缘之人吗？”

　　“真啰嗦，别那么小气啦！”伊娜莞尔一笑，满不在乎的伸出手，抓住了那半面灵境。

　　灵境上的龙魂完全没有排斥伊娜，事实上虽然伊娜不肯承认，但她确实与乌恩奇缘分匪浅。伊娜和乌恩奇的手都握在龙神的灵镜上，乌恩奇便觉得他脑中的记忆正在飞速的宣泄，而伊娜则双目微闭，她的神情变得格外的专注和凝重，她正在细致的梳理她从乌恩奇的记忆里获知的各种信息。

　　时间在飞速的流逝，大赤宗的地牢里静谧无声，过了许久以后，伊娜才睁开眼睛，询问道：“喂！你这家伙，你现在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乌恩奇惨笑说：“灵境还没有碎，所以我暂时还记得自己是谁，还能认得出你是伊娜。我的记忆，你已经得到了吗？”

　　伊娜的眼神里闪着兴奋的光芒，语速飞快的说：“你的记忆我都收到了，《圣典》里说，即使圣灵眷顾你，你也感觉不到她的眷顾。你不但能感觉到圣灵的眷顾，还能看见圣灵，你果然已经在雾海的幻雾里变成了魔鬼！”

　　乌恩奇瞪眼道：“我是魔鬼，你高兴个头呀？同样是圣族，你的反应怎么跟那位高贵的小姐完全不一样？”

　　“怎么会一样呢？”伊娜睁大了眼睛，兴匆匆的说：“莫妮卡是星族，我是影族。我们影族之所以信奉圣灵，因为如果我们不信奉圣灵，他们就要把我们烧死或者杀掉。对了对了，我听说只要把心交给魔鬼，魔鬼就会给人永远花不完的金币，是这样吧？我若是把心交给你，我是不是也能有享用不尽的财富？”

　　乌恩奇咋舌道：“你就别想那种美事儿了，你接受了我的记忆，你也将变成了别人眼里的魔鬼。”

　　伊娜说：“那有什么关系，从此以后我就是神通广大的魔鬼了，姐姐我跟你可不一样，我才不是一只傻鬼呢！这世上只有一个真理，谁强就跟着谁混，日子才能好过，等到你强了，别人当然也会跟着你。圣界里圣灵最强，投靠她肯定没错啦。唔……虽然族主对我还不错，但她不够强。”

　　乌恩奇冷傲的说：“是啊，我确实比较傻，我只知道人应该爱其所爱，憎其所憎，为所当为，为所欲为。不过反正我又不是你，你想怎么样，随你好了，我也不指望你代替我做我要完成的那些事，你不要来妨碍我就足够了。”

　　伊娜歪着头问：“这可奇怪了，你的力量都给了莫妮卡，我又把你的记忆全拿走了，你还能做些什么呢？你应该什么都想不起来，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才对。”

　　乌恩奇笑道：“人的行为不完全依赖意志，还依赖于习惯，我的习惯会告诉我该相信谁，该怎么做。另外，我还有恋人、朋友和亲人，他们会告诉我，我曾经想要做什么，该怎么做。人于困窘之时，更能看清世间的真谛，故而我绝不会因此而迷失了方向。”

　　伊娜瞥了乌恩奇一眼，语气带着些眷念说：“希望如此，趁着你还记得我，你有什么事情吩咐给我吗？”

　　乌恩奇说：“我的记忆里有我需要你帮忙的事情，总之，请你将我送到岱城去，让我回到妮娜的身边。”

　　伊娜点了点头，果决的掰断了她与乌恩奇共同执掌着的灵镜。伴着一阵清脆的声响，那半面龙魂构筑成的灵镜碎开了一角，携带着乌恩奇的记忆，汇入到伊娜的灵魂中。

　　与此同时，乌恩奇虽然神智清明，但他脑中的记忆却变成了一片空白。或许天道不允许空白，似乎有一个辽远的记忆在乌恩奇的脑海里复苏了。那记忆朦胧而暗淡，仿佛迷雾中的辰月。

　　乌恩奇仿佛回忆起，他在辽远、遥远、无尽深远的茫茫宇宙中翱翔，无数的时空，无数的世界和位面，日月高悬，风起云涌，山川巍峨，溪谷幽深，却皆尽荒凉孤寂。在那份记忆里，乌恩奇似乎一刻不停的穿行于难以计数的世界，然而却生机寥寥，他所见过的最寻常的生命体，就是创世失败的精灵。

　　那些世界的创造者，他们没能创造出孕育着生命的世界，或者他们创造出的世界已经毁灭，他们依然守护着那些残破的世界，修修补补，体味着孤寂和落寞。也有许多精灵曾向他发出请求，请求他将他们吞噬，带领他们前往一处文明昌盛的世界。

　　乌恩奇惊诧万分，愕然的想：“难道宇宙竟如此荒凉，如此说来，创造出原魔界的贼妮岂不是很厉害？嗯……谁是贼妮？对了……我究竟是谁？我究竟是什么？我是因为什么来到了这里？”

　　在记忆中乌恩奇回想起了自己的模样，他仿佛是灰蒙蒙的一团薄雾，飘渺的一道黑影，在雾影之中有一条千变万化的龙形，那道龙形幻化成各种各样的生命体，甚至可以化身成一轮苍白的太阳。

　　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乌恩奇的耳鼓中回响：“吾……吾名……菲尔克拉格，人们称我，千幻之龙！”

　　紧接着，又一段记忆复苏了，一处生机盎然的景象浮现在乌恩奇的眼帘里。青天如洗，碧水如兰，更有鲲鹏和凤凰在天与水之间翱翔。在那辽阔的远古之海的岸边，在他的面前，耸立着一株万丈高的巨树。那株巨树摩天挺立，闪耀着明亮的辉光，在它的繁茂如同天外仙山般的枝叶里，潜藏着众多生灵，更有数以亿万计的小仙子正在喧嚣的吵闹个不停。

　　虽然乌恩奇从未见过那株巨大的树，但丰富的学识让他立刻叫出了他的名字——重霄树灵。那棵树，它是人类的故乡，精灵界的创世神。谣传在太一历元年，太一龙希罗正是降生重霄树灵的树冠之下。在太一龙降生以后，那株孕育了三界六域的重霄树灵就沉没到了远古之海里，它浮出的树冠演变成了一片繁茂的大陆——人龙大陆。

　　乌恩奇回忆起眼前的那株巨树，蓦然间大吃一惊。

　　“不好了，我居然见过重霄树灵，难道我比太一龙希罗更年长？”

　　乌恩奇疯狂的抓起头来，他突兀的举动把站在他身边的伊娜吓了一条。

　　伊娜扑上前，抓住乌恩奇的双手，搂住他的头，急切道：“喂，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你……没有了记忆，你是不是忽然间很害怕。不要怕，你可以信任我，我是……与你牵缘的女孩子伊娜！”

　　乌恩奇皱眉望着面前的女孩子，她身形曼妙，姿容秀美，栗色的发丝垂在她的肩上，她肩上的肌肤在黯淡的微光下闪耀着皎皎的光泽。她的身形如此之熟识，但人的行为带着惯性，乌恩奇近乎本能的觉得，她并不可信，但她是他亲近的人。

　　“我想起来了，”乌恩奇沉声说：“原来我是一条龙，我是千幻之龙菲尔克拉格。”

　　“噗！哈哈哈哈！”伊娜原本满脸紧张，她听了乌恩奇的话，却笑得肚子都抽筋了。伊娜弯下腰，揉着肚子说：“你……哈哈……你这家伙，我还在担心你没有了记忆，会茫然无措，不料你失忆症没发作，却变成了妄想狂。笑死我了，你果然原本脑子就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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