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恨

　　娘亲是他最熟悉的人，却此刻，又那么陌生。

　　世元一时间恍然，他竟然，就这样呆呆立在原地。这里是玉枯山，是他的爹爹虎异打下的基业。这里，原来叫做灵虎宫，在爹爹病逝后，他将整个玉枯山交到了娘亲的手里。

　　正如九头蛇所言，娘亲把灵虎宫改名成了碎夜宫。不知道用意，或许，母亲只是想要做玉枯山真正的主人。而不是原宫主虎异的未亡人。

　　娘亲，一直都是个要强的特立独行的女人。

　　“嗯？我家世元怎么了？如何不过来？”灵姬回眸看来，她看到儿子，便是笑得有了稍许温度。朝他招了招手，如同召唤着小孩子。

　　在娘亲眼里，他如何长大，还是小娃娃啊！

　　“是！娘亲，我，我深夜叨扰，望娘亲……”世元也不知道怎么了，他这样说着，可还是不敢过去，稍稍露了拘束。然一个怀抱温暖地拥住了他，绕鼻的是娘亲的味道。

　　她最喜欢这种浓烈调香的味道，以至于姐姐和他从小都觉得这是娘亲的味道。小时候，闻不到这浓香，他们都睡不着觉。

　　对母亲的依恋，一贯如此。

　　“小世元是有什么心事吗？还不睡？”娘亲摸了摸世元白乎乎的脑袋，柔软而又滑顺，与这孩子的性子一样。

　　摇了摇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也知道。或许姐姐就是一时意气，等她意识到，她这爱恋不过能维持区区几十年。而后那男人便老了，丑了，不再是原来的面貌。她就会清醒的吧！

　　看着娘亲殷红的妆容，脑中突然灵机乍现。对了！就这么办……都说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幽冥，又何曾容得下这浮光掠影本就虚幻的爱恋。

　　灵姬娘娘好像有些微醉，她最喜欢用上好的葡萄酒，和着生人的血一起喝下。只看到儿子这古灵精怪，一下愁眉不展，一下却又满脸释怀，便笑了。没想，她灵姬能生出这样可爱的孩子，看着她，身上的伤口，似乎会慢慢尘封。

　　世元拉着娘亲去了露台，殿中的血腥味实在太重，染脏了娘亲身上的甜香。他不喜欢这样。小殿下一个眼色，侍候在旁的仆从便上来了，它们默默打扫起了大殿。

　　七手八脚，训练有素。手多的妖怪很是勤奋，一转眼，似乎地砖上的血迹都已经擦干了。将那绽放血花的地毯也搬了出去，很快，就又有一尘不染的洁白地毯铺上。

　　驾轻就熟，点香盖了腥味。这一切，熟能生巧。

　　“娘亲与天齐寿，其实青春容颜早已经不老。不如，咱们也学学那些神仙，露水鲜果，也不必日日闻着这些凡人的臭味了。”世元说的话，娘亲向来都爱听。他和直来直往不懂拐弯的浮玉不同。他没有说娘亲吃人是错的，却是说，不吃生人，让娘亲看起来更像神仙，与其他妖怪不同。

　　这样的话，谁人不爱听呢？

　　然，世元一说，灵姬还是变了脸色：“你这是嫌弃娘亲了吗？”她有些暗自神伤，好像凄楚。

　　“不是，娘亲哪里的话！儿子怎么会嫌弃您？娘亲向来，都是我和姐姐的骄傲！”世元立马改口，他明白，在吃人修炼妖法的事情上，母亲很执着。

　　不光是如此能精进法道，更是因为，娘亲似乎喜欢听猎物的尖叫。她享受献血伶俐的场面，沉沦在这杀戮之中。虽然没有问过，可世元隐隐明白，娘亲吃人，并不全然是为了果腹。

　　她心中有恨，恨一切生灵。恨神仙，恨凡人。

　　“我喜欢听那种喉咙被折，悲惨嘶鸣的惨叫。世元，你不懂。只有听着那些垃圾的痛苦哀鸣，我的心才能再次平静。你看看这幽冥，除了如此，还有什么能排解娘亲的忧心？”灵姬好像倾诉，她目视远方，看的是幽冥大门。

　　而后仰望这虚无的头顶，凭什么凡人无忧无路踩在她的头上？

　　娘亲，一直都有野心。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不能让母亲知晓，老魔头情迷一个小修士。为了姐姐好，为了那个姓陈的小子好，他责无旁贷啊！

　　“世元，你姐姐去了一趟凡间，可与你说过人间有多好？”突然，灵姬发话道。看着娘亲从兴奋的殷红褪为狐狸本色的碧绿眼眸，世元不由寒了寒。向来只有娘亲骗人的，他这只傻憨憨的老虎要骗过娘亲，顿时都紧张起来。

　　“老魔头除了打架，到处惹是生非她还能干嘛？只是这次吃亏了，难免有些不依不饶起来。”若是没有意外，老魔头跑出去无非就是这样的结局。可最大的意外便是那陈小胖，这话，他如何能告诉娘亲知晓？

　　灵姬思忖了下，想想也对：“你觉得，那栖夏泽地的主人如何？”然母亲却突然提到了这三主之一的鲵澜？

　　“啊？”世元不知道母亲为何转了话题，一下说到了那阴阳怪气的家伙？方才他看得出来，娘亲与这货立场一致，让人不免有些担心。

　　“你说，浮玉会答应联姻吗？若是我们和栖夏泽地的主人联手……”

　　“哈？这怎么可能！老魔头一定不会看上那混蛋的。”世元很激动，一下就咆哮了出来。娘亲怎么会打起姐姐的主意，老魔头本就性子拧，现在心里有了那个陈小胖，那便是更加一条筋了。

　　世元声音很壮，好像何人踩了他的尾巴一样，让灵姬眯了眯狐狸眼，好奇地看着他。

　　“呵呵，我是说老魔头不会同意的！”世元知道自己反应过激，让娘亲又起疑了。

　　“鲵澜的栖夏泽地从不与人联姻的，他今日突然和我提起，为娘我，都非常意外。望陵畏手畏脚，甘愿蛰伏在这地下。我却小瞧了这鲵澜，他身处沼泽，心，确实格外壮阔。”不成想，娘亲竟然很欣赏那个臭烘烘的，出身于沼泽的老妖怪。

　　“娘，不行啊！我替姐姐回答你，不能这样做！不能把姐姐嫁到那种鬼地方去，我这弟弟都不同意。”世元拍着胸脯道。

　　“为何？与鲵澜联姻，以后你这玉枯山的妖王，乃至幽冥之主的位置，便稳如泰山了啊！”娘亲用那猩红的指甲扣了扣世元的胸膛，好像在试探儿子的心底。她是在说，这玉枯山的权位，会落到他这小殿下的头上？

　　“我不稀罕。我宁愿老魔头永远呆在玉枯山。”没想，世元毫不犹豫回答道，眼睛都不眨一下。灵姬的眸子深了一下，她面色凝滞。旋即她嗤笑开了，看着远方。。

　　为什么孩子一个个都不像她？世元，和他的父亲一样。如此厚德载物，做什么妖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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