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苍凉与柔媚

　　春晓向公司请了长假，又是一个长假，不知道公司领导怎么抱怨呢？你受伤不错，但是公司的事情也要人来做啊。领导在电话里是慰问了一下春晓的情况，但也是出于人情，而非真正的关心。

　　春晓在医院养病期间，读完了张爱玲的作品集，觉得EileenChang笔下的女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从《第一炉香》里上流社会的交际花蒋薇龙，到《倾城之恋》里想起离婚收场的四嫂，微微一笑的白流苏，再到《金锁记》里带着黄金枷锁、心理畸形的曹七巧，最后再到《连环套》里三次嫁做他人妇，算计到最后却一无所有，还要典当女儿的终身幸福的霓喜……总之这些女人都是美丽的女人，都是有心计有手段的女人，都是能网住男人身的女人。网住身却网不住心。然而却都是不幸的女人。除了一个白流苏有一个圆满的收场之外，其他的女人都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这些女人如此美丽聪明，却也不得善终，是因为她们生错了年代吗？也不尽然，那些女人，那些扎堆钻在男人身上讨生活的女人，即使是生在如今这个年代，也依然是不得善终。张爱玲给了她们一个很合理的结局。

　　偶尔读者也会同情那些可怜的女人们，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是，如果人生不懂得感恩，不懂得惜福，再多的福气都会被折腾尽的。一个人的福气是有尽数的，如果你不懂得惜福、造福，早晚有一天你会折了福分，一无所有。人生不是你越会算计就越得到的越多。从空间距离来看，短时间内那些精明算计的人确实得到了很多，但是从长久的时间来看，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蛾扑火，火焦蛾，莫谓祸生无本；果种花，花结果，须知福至有因！世人不知有因果，因果何曾饶过谁？

　　春晓合上这本厚沉沉的张爱玲文集，竟惊讶于自己想到了这么多。张爱玲的文字如此苍凉，穿透人性，虽过于刻薄，却也让人爱不释手。春晓双手合上书本，心却还回味书里的片段：镜子里反映着翠竹帘子和一副金绿山水屏条依旧在风中来回荡漾着，望久了，便有一种晕船的感觉。再定睛看时，翠竹帘子已经褪了色，金绿山水已经换为一张她丈夫的遗像，镜子里的人也老了十年。

　　春晓心里默叹：神来之笔。那面镜子像水波荡漾的湖面，虚晃之间，已经过了十年。

　　弟弟阳光明媚地走进来：“姐，今天外面天气很好，我陪你出去走走吧。多活动活动，心情愉快，对伤口愈合很有好处的。”春晓将书放到了床头柜上，穿上拖鞋，妈妈洗完衣服正好回来，三人一起出去散散步。医院的花园里，天气一好，都坐满了出来活动的病人。花园的藤蔓架子下的长座椅，喷泉四周的边沿，蜿蜒小道上的石凳，都坐满了病人和相陪的家属。有的病人一边缓缓行走，一边扶着三角吊瓶架子，手上还戳着针。

　　“姐，今天的阳光不晒，你可以不用戴口罩了。”

　　春晓怒看小弟一眼：“你知道什么？女孩子不化妆出门都得戴口罩。”

　　弟弟哈哈大笑：“姐，难道你在医院里还能碰到什么熟人吗？”

　　春晓白了他一眼：“习惯了，不化妆出门一定要戴口罩！”

　　妈妈和弟弟一左一右扶着春晓，在花园里缓缓散着步子。今天的阳光果然柔媚，不刺眼，不怕被晒黑了。春晓特别喜欢这样的阳光，像极了冬日里的阳光，暖暖的。她伸出五指对着阳光，从手指缝里看着太阳，有一种希望、未来、美好的东西在指间流淌。“万物生长靠太阳。”妈妈说。

　　“妈，我带你们去西湖玩吧。”春晓说，弟弟第一个叫好。妈妈锤了弟弟胳膊一下：“你姐伤还没好呢，上哪儿玩儿去？”春晓说：“总不能一直在医院呆着，再这样呆下去，人都要发霉了。”弟弟也说：“姐姐的心情一直不好，出去玩玩也好。”妈妈用斥责的口吻：“你姐遭遇了那么多的事情，又老看那些伤感小说，心情怎么能好得起来？”春晓说：“妈，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再多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再说，这医院里的一切开销实在贵得吓人！我好不容易存点工资都快全部交给医院了。“妈妈搂着春晓的肩膀说：“丫头，你放心！咱不缺那点钱，我这些年打工，瞒着你爸存了点私房钱，原本是留给你出嫁时用的。现在你受伤了，这点医药费，妈还是出得起的。”春晓还想说点什么，被妈妈止住了：“放心，先将身体养好。”

　　从医院花园回来后，春晓和弟弟商量着早点出院。弟弟焦急地说：“不行啊，妈说了你还没痊愈，不能出院。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呐？”春晓在弟弟的头上掴了一个爆栗：“什么闪失？你姐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听你姐的就对了，明天就去把病房退了，替姐办理出院手续。”弟弟无法，只好第二天瞒着母亲，帮姐姐办理出院手续。母亲知道了，气不打一处来，责备春晓：“你看你，脸上一点血丝都没有，嘴唇苍白，你根本就是失血过度，还没恢复过来，怎么能出院呢？”说着眼泪噙在眼里。春晓安慰妈妈说：“妈，我哪有那么娇弱。我一向就贫血，不也没事嘛。”妈妈怒道：“你当贫血是小事啊！女人最容易贫血，你还没结婚生孩子，把身体拖垮了，将来怎么办？”春晓眼里也泛红，不看她母亲，将脸偏过去。弟弟看着姐姐苍白的脸色，劝慰母亲说：“妈，姐姐的单位也容许姐姐请这么长时间的假。这几天我都听我姐接了三回公司打来的电话了，催我姐什么时候上班。”母亲情绪稍微缓和了点，春晓接着说：“妈，我出院省下来的钱，正好可以买些补品吃，将血气补回来。”妈妈轻轻戳了一下春晓的太阳穴说：“你会舍得买补品吃？”医院里的病房也确实紧张，春晓不喜欢闻医院里的消毒水的味道，强烈要求下，还是出院了。临走时，春晓一家人特地向主治医生道了谢，也向护士小姐道了谢。母亲没有许多钱可以买贵重礼品答谢他们，于是买了些水果送给办公室里的医护人员。虽然他们平时收红包收惯了的，但是也看出春晓一家经济并不宽裕，于是也就不计较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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