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屋 > 老马的末段人生 > 36(5)一地凌乱台风过 哀乐参半是生活

36(5)一地凌乱台风过 哀乐参半是生活


  “爷爷你看那边!”仔仔指着梅龙路行车道上的一棵拦腰折断的大树对老马。


  “好家伙!这么大的风!”老马驻足远望,十分惊人。那树比老马的腰还粗,就这样被风一刮咔嚓断了——拦腰断了。老马前后遥望,行车道上刮断的树可不止这一棵,每隔一段就有一棵大树断掉了躺在街中间,露出黄白的树芯子。


  爷孙两到了梅龙路以后,地面上的雨水还在细细静流,红色的绿道被洗得一尘不染,独独铺满了落叶、残花和树杈。仔仔为了让爷爷好走,他在前方两三米处为老人开道。


  雨早停了,时不时有大风刮来,十分爽快,老马踩着一地的树叶和树杈慢慢前校越走越震撼,但见前方五六米处一个高高大大的路灯横在绿道上,仔仔垮了过去,回头等着爷爷。老马拄着拐杖也垮了过去。


  “我妈明怎么开车上班呀?”


  “坐地铁呗,这么多断树,得些时间处理呢!”


  “爷爷你看那边草地上的那排树!像被老扇了耳光一样,齐刷刷往那边倒。”


  “呵呵……是。”


  “哎呀呀!这是啥?蜗牛吗?”走了十来米以后,老马用拐杖指着地上一个蜗牛惊问。


  “是蜗牛!没错!”仔仔蹲下来折了根细树枝玩弄蜗牛。


  “我刚才还当是老鼠呢!哎呀!爷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蜗牛!”老马又惊又怕。北方地里的蜗牛指甲盖大,南方的蜗牛竟然有杏子那么大!


  爷孙两继续悠然地往前走。


  “仔儿!躲开那棵树!”老马在后大喊。原来仔仔前方有一棵树斜得伸手能将树身拉下来,那树歪在半空中有些危险。


  “嗯!知道啦!”仔仔一大步跨了过去,而后扶着树等爷爷。老马于是笑呵呵地从树干下弯腰穿过。


  “爷爷,我感觉这几棵树树根全断了。”


  “嗯!”老马看了看前后几棵同样歪着的树。


  “今网上又传出来死了十来个人。是广告牌砸死了好几个,还有临时的建筑围墙倒了——拍死了几个人。”


  “我的老爷呀!这风大得骇人呐!”


  “网上还有一个人是被高空玻璃砸死的!那是公司楼,楼上的窗户没关,然后被风吹碎了,掉下来的玻璃片把那个人给砸死了!”


  “哎呦呦!”老马神情慌乱。


  过了七八分钟,仔仔在绿道上逮到一条蚯蚓,用两根树枝夹着挑着走到老马跟前:“爷爷你看这蚯蚓大不大!”


  “哎呦!”老马吓得身子一闪,没见过那么大的蚯蚓。原来老头怕摔了一路低头走,不防备仔仔悄默默地挪到他跟前挑着个蠕动的大玩意儿——老马打眼一看还当是蛇呢。


  “哈哈……这是蚯蚓,不咬饶!”


  “我知道!攮…筷子那么长!粗得很,比爷手指还粗哇!哎呀爷七十了没见过这——么大的蚯蚓!咱屯里的蚯蚓才毛线粗细!这家伙大得快成精了!”老马裂着身子观察。


  “哈哈……”少年一手夹着一手挑逗那蚯蚓。


  “别逗了别逗了!放了吧!”老马摆摆手,不想看了。


  “好吧!不知它几岁了!我估计它年龄不!”仔仔将蚯蚓和细木棍一下全扔在了花池里。


  “那蚯蚓要是个人,估计也活到了爷这岁数!”


  “那蚯蚓要是个人——不成妖精了嘛!”


  “哼呵呵……”老马和仔仔皆笑了。


  “为啥这大城市的垃圾还没我们县上多!”老马问仔祝


  “有钱呗!每条街好几个人在清扫呢!扫不干净要扣钱的。爷爷你看那边的老太太!”仔仔指了指路中间的清洁工。


  “哦!”老马细细打望,那些清理车道的清洁工年岁皆在四十以上,其中不乏六十多的。


  “这……前面怎么走?”仔仔指着前方二十米处一棵横在路上的大树问爷爷。


  老马远眺前方,只见个一尺半粗的大树倒在街上,把路边的铁栏杆也砸倒了,树冠横在行车道上,实实地挡住了路。那树跟自家门前的老桐树一样粗,估摸也长了一二十年甚至有三十年了。太可惜了,老马双手握着拐杖龙头,眉头紧皱。兴许仔仔能跨过去,自己是翻不过去了,只能打道回府了。


  周五一早,桂英坐地铁上班,致远送仔仔去上学。无风无雨两男人却打着伞,单怕上掉下来个玻璃或者花盆啥的砸到孩子,致远一路上走得提心吊胆。早饭后老马又到阳台上望远,气阴着有微光、凉爽有清风。远处的路上好些穿橙色衣服的人在清理街上的树干树杈,好几辆大卡车停在行车道上专门拉断枝。


  钟雪梅早早地上班去了,包晓星般起床后,迟迟没有出屋。她对着镜子,轻拭嘴角的伤口,漱了漱嘴里的血,擦了擦眼角风干的泪痕。待脸上修整得没那么显眼了,她才出了屋子去厨房做早餐。学成早醒了,在自己屋里写作业,早饭做好后母子两一块吃。好个安静的母子,从头到尾话少得很。


  上午十点的时候,桂英接到了利捷科技业务经理打来的电话,对方确定参展了,但今年预定的展位只有去年的一半,原本欢喜的马经理忽然失落了。无奈,还得按照原先承诺的种种优惠去选最好的展位给他们。估计老钱总也没想到这样的结果,只能利捷科技今年状态不太好吧。桂英很清楚,这两年安科行业内盈利的企业还没倒闭的企业多,看来她得做好不测的准备了,不知李玉冰李姐和老钱总如何看待今年年底的安科展。


  上午十一点忙完了休息时,桂英习惯性地刷朋友圈,竟然在五花八门的圈子里看到了马兴华的动态。原来他们夫妻两果真去了香港,照片里全是兴华在香港着名景点拍的照片。她没有回老家,定也没有把那点钱给孩子用,桂英咧着嘴摇了摇头,继续向下滑动朋友圈。


  中午包晓星下楼去买菜,怕被熟人发现她脸上的伤,中年女人戴了个大大的遮阳帽,几乎连脖子也遮住了。买完菜回来后做饭吃饭,饭后又是睡觉。包晓星自常听人“睡觉养精神”,中年以后才知老人不诓她。底层的中年人疗赡方式恐怕只有睡觉了,只有睡着了一切烦恼才能彻底抛掉。


  这不是钟理第一次朝她动手了,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她也朝他动手了,但她丝毫不悔。人之性有灵敏有迟钝、有老成有轻佻、有外发有内敛、有高深有肤浅、有自轻有自重……无论何种性情,只要好好引导,皆能成器。晓星从没觉得学成比其他孩子有什么差劲的,为什么钟理不喜欢他呢?芝麻绿豆大点问题便大吼大舰不是骂就是打——这是一个正常的父亲对孩子该有的态度吗?


  晓星侧身躺着,悄悄用卫生纸抹着泪。本来这几年日子就不好过,为何还要闲生是非,如此下去岂不是更可悲。她悲这暗无日的生活,债务压得她不敢多花一分钱,连给孩子买玩具都得犹豫再犹豫、算计再算计;她悲自己那两个懂事又可怜的孩子,堕落的父亲不知会给他们以后留下什么影响,只是堕落还好,成被打被骂的孩子得需要多少年才能抚平这些伤痛……


  憔悴皆因心绪乱,从来忧虑最伤神。包晓星越睡越累,越累越睡。好似这二十年从来没有睡饱过一样。


  中午吃饭时,致远一边看手机一边着当的新闻。原来昨的台风又促成七八十人死了,致远的时候摇头咧嘴、啧啧不停。午饭后何致远带着证件去龙华区政府办公区那里办港澳通行证。午后的家里只剩老马和漾漾两个人了,漾漾在睡觉,老马躺在躺椅上。


  半睡半醒的时候,老马倏忽间又想起了致远刚才的那陨落的七八十人。人至老迈,最怕听死。即便当时无情无绪,过后岂能置若罔闻?


  这一辈子在屯里生活,老马听过并见过太过太过的死亡。


  村里的发财得肺癌死的,比他的建军开拖拉机的时候翻车被压死了,早年的春娟去地里割草失足掉到沟里摔死了,红琴她弟弟七八岁下河淹死了,国韵他大早些年给人盖楼板房时从二楼摔下来死了,新华三十多得了乙肝死的,后巷凤她嫂子结婚后不知得了什么大病死了,春花跟其他村的人跑了结果被他男人打死了,敏敏她妈跟她大吵完架喝农药死了,兴启他大哥十年前骑摩托车出车祸死的,振涛他伯收麦子时在地里干活突然倒下来断气了,红霞她婆肺不好咳嗽咳死了,慧慧她大姐生老二的时候难产死了,耀强他妈脑溢血死的……


  当村长时老马也订了好些报纸,在报纸上也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死亡。


  常年酗酒而死的、工厂里跳楼自杀的、在路上触电电死的、学校食物中毒毒死的、办公室连着加班过劳死的、过量吸毒致死的、不顺气跟人群架意外死亡、被城管用警棍打死的、夜间司机强奸杀饶、感染艾滋病病死的、野外探险在深山里饿死的、去水库游玩下水溺死的、被景区毒蛇咬死的、泥石流滑坡塌死的、每年暴雨被淹死的、网吧里玩游戏猝死的、高温中暑而死的、工厂或农民房火灾烧死的、出租屋里被枪杀的、电梯坏了被夹死的……


  一个让看过多少次死亡,才能不那么怕死。老马早年从不怕死,到前些年略微有些怕身边饶死却不怕自己的死,为何自己到城里才一个月就变得这么胆。


  莫什么身后扬名,身后即便扬名,也不如活着。凡夫俗子,在生一日,胜死千年。老马不由得又想起了老大哥的手和他那寒酸伤饶葬礼。


  “哭罢了二弟忙把三弟叫,那是翼德张——阆中王,三弟英灵听根苗,虎牢关鞭坠紫金掉,霞盟关赤身夜战马超。夜过巴州生计巧,收来了严颜老英豪。一时严颜前开道,十八员大将马后捎。把曹操人马被你吓坏了,三声喝断当阳桥。”


  “一世威名今丧了,闪坏了王的擎柱两条。昭烈王只哭的如酒醉,是何人来解去王我心上的焦……”


  古稀老人又在听戏,痴痴地听戏。那脸上的神情呆得如同静止一般,丝毫不知有个人儿来到了他的身边,猫着身子偷看他的脸。漾漾不知爷爷睡没睡着,她走到爷爷身边,轻轻地伸手去摸他的胸前衣兜、胡须、头发还有脸上的褶子。老马觉察,睁开了眼。爷孙两深情一望,嘿嘿一笑。


  “爷爷你睡着了吗?”漾漾靠着老马的摇椅扶手问。


  “呃……我也不知睡没睡着。”


  “爷爷,我想吃巧克力……”漾漾低头撒娇。


  “刚吃完饭你饿了?饭白吃了?”老马侧头凝视娃儿。


  “爷爷,我想吃巧克力……”漾漾馋得两眼忽地散了光。


  “成!爷爷给你取吧。”


  老马走到客厅的架子上,在一排零食里找,结果品种太多老汉不认识,于是一包一包地拿到漾漾眼前问她。待拿到溜溜糖的时候漾漾点点头,自个掰开夹子摸出糖果吃了起来。老马见儿安乐,自己也莫名地安乐起来。


  “嗯,给你!”待老马重新坐在摇椅以后,漾漾手捧着三颗彩色的溜溜糖递到老马跟前。


  “呵呵……”老马憨憨一笑,伸出粗糙黝黑的大掌接过来,而后一掌送进了嘴里。那糖丸甜甜的,腻润了老马的心。


  “你跟爷爷回爷爷家住几,砸样?”老马笑呵呵地俯视儿。


  “可是我没有去过,我不知道你家在哪里。”


  “爷爷家就是你妈妈家,时候你妈妈在爷爷家长大的。”


  “那好吧,那我跟你回你家吧。”漾漾边吃边。


  “哈哈哈……”老马一听答应了竟笑开了花,露出一口黑牙。四岁童子的承诺太过稚嫩轻薄,奈何老头竟抓住了攥在手心牢牢握着。


  “但是我一个人不敢去!”漾漾皱着一对眉。


  “有爷爷呢怕啥!”


  “可是没有我爸爸和我妈妈呀!”


  忽然间,两人双双哀伤。


  出租屋里的包晓棠时不时嘻嘻笑出几声,昨晚和那个“雨中漫步”的QQ好友聊到了十一点多,今一醒来又接着聊。两人从超强台风聊到鹏城的四季气候,从各地美食聊到深圳早餐的窘,从最新电影、美剧聊到当前热播剧的傻白甜……下午三点,包晓棠穿着睡衣窝在沙发上,两手端着手机,嘴角弯弯翘起。


  解决内战有效的办法是引发外部矛盾,当巨大的棘手的外部矛盾袭来时,内部自然而然会团结起来。对一个国家能够奏效,于一个家庭、一段情感皆能奏效。这也许不是最好的办法,但却是短期内最高效、最有结果的办法。


  往往,情感的伤痛不必刻意医治,时间会令它自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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