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壁上观
九夭坐在仙鹤背上，身周云雾缭绕，她头戴帷帽，只听得见呼呼的风声。
到了地方，川旭率先跳下鹤背，跟随而来的仙婢在树荫下摆好桌椅茶点，伺候川旭坐下。
九夭悄悄撩起白纱一角，瞧见离他们没多远的地方是一座阴沉沉的青山。
地府的鬼差将青山团团围住，冥王手持幽苍剑，面色凝重地盯着山上。
川旭两指捻起小盏，悠闲地抿了口茶，“此地视野开阔，刚好可以欣赏冥王大人剿灭众妖的盛况。”
九夭放下白纱，静静地站在树影里。
明明天帝让川旭与冥王配合，共同处理妖魔为祸三界之事，川旭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还特意跑来做壁上观，分明是故意气地府鬼差。
川旭躺在摇椅上，伸了个懒腰，“光看他们打打杀杀多没意思，来人，奏乐跳舞。”
众仙婢应诺，丝竹声起，长袖如霞，明明是荒郊野外，却因人间难见的绝妙乐舞，仿佛成了富贵人家的后花园。
“愣着做什么？给我捏捏肩膀。”
川旭虽没有直接点名道姓，众人却也知他使唤的是九夭。
听到动静的冥王朝这边看来，目光落在戴着帷毛，给川旭捶肩的九夭身上。
“冥王大人小心！”
鬼差的一声惊呼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战场，堪堪躲过妖怪的袭击。
九夭的视线被白纱挡住，又不能使用灵力，无法得知前方厮杀的境况，只能听川旭用说书先生一般的语气，轻松点评着鬼差们的生死搏杀。
“冥王差点就被妖术击中，可惜可惜。”
“带头往里冲的那鬼差虽勇猛，却被大卸八块了，精彩精彩。”
“这群妖怪真是废物，几个围攻冥王一人却仍然不敌，道行都喂狗了。”
……
九夭听他一句一句说着，直恨得牙痒痒，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便加重了几分，又加重了几分。
“哎哟！”川旭疼得伸手来揉肩膀，“轻点！否则我就将你扔到妖怪堆里去！”
九夭怕他真这么做了，只得老实下来。
如今她的灵力被封印了，被扔过去只会给冥王添麻烦。
听川旭幸灾乐祸的评说，那边的战况应该甚是惨烈。
冥王虽然带领鬼差攻上了妖山，鬼差却死伤惨重。
这一战结束，又有很多鬼差回不了地府，孟婆的名册上，又要添上许多名字。
想到此处，九夭对川旭的恨意更加深了，若他肯带天兵天将从旁协助，鬼差的折损定能减少许多。
“哎呀，冥王被妖术打中，摔落到了地上，这一下可不轻啊。”
听了川旭的话，九夭忙抬手撩开白纱，往妖山方向寻去，果真看到冥王受了伤，只是一身黑袍看不清流了多少血。
川旭眯眼看去，咂舌道：“啧啧啧，只怕冥王要被那几个大妖围攻而死了，不过若有人对我跪下磕个头……”
川旭话还未说完，九夭就跪倒在地，朝他磕了个头，“请太子殿下救救冥王。”
川旭瞧向匍匐在他脚下的九夭，满意地笑了笑，缓缓开口道：“天钺，去吧。”
九夭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多谢太子殿下。”
川旭将脚架在桌上，双手枕在脑后，慵懒地阖上了双眸，“起来吧，一会冥王来了看你跪在地上，说不定又想杀了我。”
在他的记忆里，不管何时看到九夭，她都是一副桀骜冷漠的模样，像极了冥王。
虽然是瑶姬的傀儡人，可她却似乎已经超越了瑶姬本人的性格。
她肯为了冥王，毫不迟疑地下跪，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爱救不救，与我何干？这句话分明更符合她的性子。
不一会，天钺便将受伤的冥王带了过来，仙婢忙搀扶着冥王在椅上坐下。
“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冥王脚下多了一滩黑血。
九夭听着咳嗽声，心里难受得紧，却连摘下帷帽看他一眼都不能。
川旭坐直身子，露出连他自己都觉得虚伪的关切之色，“冥王大人伤得不轻啊，要不我派人送你回地府疗伤？”
“不必了，多谢相救。”此话虽是对川旭说的，冥王的目光却看向九夭。
川旭看出了他的疑惑，开口解释道：“九夭说阳光灼热，怕损伤了她的容颜，故近日一直戴着帷帽，不肯摘下来。”
“要你多嘴！我分明是不想日日看到某些人丑恶的嘴脸！”
九夭用平日里倨傲的语气说道，假装自己真的是为了爱惜容貌。
冥王捂住心口，语气里有强忍着的痛苦，“可否请九夭姑娘替本君疗伤？”
川旭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个得问她自己了。”
“本君也并未问你。”冥王毫不留情道。
九夭轻笑一声，语气从容，带有几分疏离，“我既已与冥王大人断绝关系，就再无义务为您疗伤，我实在不想耗费这个灵力，还请冥王大人见谅。”
她看不清冥王的脸，不知他是何表情，只知道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刺进她心口的刀子。
从前她对那些妖魔鬼怪说过太多狠绝之语，就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可此刻对着冥王说出来，方知狠绝之语若对在乎的人说，伤人之前必先要伤自己。
一口腥甜的血液涌上喉咙，从唇齿间流出，妖术打中的是心口往下三寸处，冥王却觉心口疼痛难忍，令他喘不过气。
曾经用灵力为他疗伤的九夭，为何今日如此淡漠？难道真的下定决心要与他断绝关系了吗？
一向自恃无所不知的冥王，此时面对相伴了千年的九夭，却猜不透她心中想的到底是什么。
冥王擦去嘴角的血迹，站了起来，“本君今日定会攻下这座妖山，川旭太子若无旁的事就回去吧。”
川旭坐在哪里并不要紧，他希望九夭快些离开，免得他心有牵挂，难以安宁。
“等等！”九夭喊住他，将手心的一粒丹药伸向他，“风止师父给的，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冥王瞥了一眼药丸，淡淡说了一句“不必了”，便飞身离开了，仿佛身上的伤已经不存在。
“真是固执，受了伤还亲自厮杀，说不定真的会死，这一点他应该同我父帝好好学一学。”
川旭轻飘飘地说完，吩咐仙婢收起桌椅，准备打道回府。
九夭不发一言，用力捏着手里的丹药，藏在白纱下的双眸中，是说不尽的愤怒与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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