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老江湖与菜鸟

　　在清河一个叫做油坊的码头，船队缓缓靠岸。

　　码头比刘亘想象的要大得多，据说是因为这是河北清河以西、以南很多地方共用的大运河码头，货物的吞吐量虽然比不上临清，可在运河两岸也算小有名气。

　　让刘亘和潘超骧哭笑不得的是，油坊的镇子里就有一个很大的牲畜榷场，清河、南宫、威县甚至巨鹿的人都赶在这儿做买卖，骡子、面粉、豆料、草料什么都有。

　　这一次鞑子主要祸害的是山东，河北中南部仅仅是沿着运河五、十里地范围扫荡了一遍，因此鞑子一离开清河这边很快恢复了生机。

　　也不管靳胜武那边情况如何，刘亘当即买了两头健壮、皮毛油亮的骡子，吩咐陈广涛带去铁匠铺子量尺寸打制固定的架子，谁知道潘超骧也派人去了那儿，拿着货样让铁匠铺子打制铁蒺藜，有多少买多少。

　　生意上门哪有不做的道理，听说船队明早要南下，掌柜的拍着胸膛说客官请放心，今晚铺子就是干一宿也会把活做好。

　　在河北歇脚让船队众人轻松不少，不过潘超骧一点儿也没有放松，外围、内卫安排得井井有条，靳胜武不在，他亲自在外面坐镇。

　　为了给赵姨娘、刘嫣、祁小娘子等家眷放松一下，刘亘吩咐曾广文带十人护卫她们去镇子里逛逛，顺便购买些物品，崔氏和麽麽两人没有跟去，只是在码头附近走动活动手脚。

　　赵姨娘她们好歹是京城里的街坊，乡间的针头线脑、首饰之类看不上眼，不过一行人逛了一圈竟然买了一大车物品，刘亘上前一看是一车黑坛子，坛子的泥封上贴着保定府福祥记春不老的红纸。

　　‘春不老？’

　　一问原来是雪里红，赵姨娘见护卫队员们的午饭吃的简单，仅仅是大饼子加凉水，如今有了山东大葱，逛街时她见到有保定雪里红出售，因此买了一大车给队员们添一点口味。

　　这一夜，风平浪静。

　　山东兵马没有跟来窥视，而靳胜武等十人也不见踪影。

　　刘亘没有闲着，昨晚统一了秀才们的思想，今晚他走到轮休的护卫队员中间，依旧讲两个问题：迁都和党争。

　　如今大多数护卫队员是对刘亘磕过头敬过茶的学生，先生说什么他们听什么，连提问的角色都没有，只是在提到熊廷弼、袁崇焕等牛人时，他们才发出几声赞叹或者叹息。

　　宣传的地点在码头边，曹渊、刘应安等人似乎昨晚意犹未尽，见到刘亘一本正经召集人马说事先后凑了过去，围在那再听一回。

　　最后柳从云也踱着步子走过来旁听，听到刘亘讲得是党争当时脸色都变了，不过他没有吱声，一直等刘亘说完才把他请上船谈话。

　　“三元公。在官场上，有些事说得却做不得、有些事做得却说不得，你往后肯定是要走仕途的，对党争这个话题只能装聋作哑，否则一旦传出去，所有人的目标都会对准你。”

　　“柳大人请放心。本源也就是和身边这些人说说，好让他们心里有个底儿。”

　　“这我就放心了。”

　　文人说到党争的话题哪能不摆场子，见到刘亘和柳从云在船头说得起劲，曹渊首先凑了上去，随后是刘应安、虞时爽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一直说到半夜才散。

　　柳从云被困在京城半年，住的又是福建会馆这种消息灵通的地方，各种小道消息有的是，曹渊有个吏部当差的老爹，知道不少内幕、秘辛。

　　他不是个多嘴的人，一来昨天虚惊一场今天大伙都放松了不少，二来文人聚集在一起话语总比平时多一些，尤其是身处探讨的氛围中。

　　曹源说当初周阁老从家乡宜兴北上应天府赴任，刘泽清为了谋得山东总兵官的职位秘密赶赴扬州拜见周阁老，传说他送了一万两黄金的贿赂，一路护送周阁老北上。

　　崇祯十四年九月周阁老进京，第一批提拔的名单上就有刘泽清，他被任命为山东总兵官。

　　“真有这种事？”不光是刘应安、虞时爽他们，就是刘亘和柳从云两人也听得面面相觑。

　　“扬州那地方人多嘴杂，瞒不了事儿。”曹渊肯定地点点头。

　　刘亘叹了一口气：“除了皇爷穷得穿打补丁的内衣，那些个大人物都是腰缠万贯的大富翁。”

　　“三元公。你说什么？”众人都愣住了。

　　刘亘没有意识到，他说的事这个时代根本就没几个人知道，直到大明亡国后人修史才在起居注看到崇祯皇帝的窘迫和艰辛，这会儿说出来无异于放原子弹。

　　‘什么情况？’刘亘还没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巴，对于众人的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

　　“户部的库房早就空了，没想到内库也没了银子。”柳从云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他以为刘亘是从嘉定伯府得来的消息，那肯定没错。

　　“陛下！”

　　曹渊、虞时爽等人抽泣着纷纷面朝北方磕头、捶手顿足，有人额头磕出了鲜血、有人握拳捶打甲板，手背砸的血淋淋。

　　刘亘看呆了，只得混在人群中跟着磕头，码头那边冯忠孝不知道船上发生了什么事，提着大刀急匆匆带人冲上漕船，见到众人的样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刘亘趁机起身吩咐他下去警戒，船上没事。

　　“三元公说得对，朝廷被奸人把持已经不可救药，只有建立纯洁的新势力才能救大明。”刘应安挥舞着血淋淋的拳头叫喊道。

　　‘还有这效果。’刘亘看得有些恍惚。

　　刘亘、柳从云这帮菜鸟到了油坊忙杂七杂八的小事，老江湖潘超骧此刻一肚子苦涩。

　　船队一靠岸他就去码头询问，得知山东临清有兵卒把守，挂的是刘字将旗，再问，说看到的兵卒铠甲整齐刀枪雪亮，潘超骧一听脸色就变了。

　　真要是刘泽清亲自坐镇临清，这一关不好过，目前还不知道李化鲸有没有跟临清这边通气，被刘泽清知道有一百六十匹口外战马，不用想他是不会放过的。

　　要是临清那边不知道情况，倒是可以让骑军绕道，不经过临清去前方与船队汇合，只是，这个法子不好下决心，一旦出事船队被刘泽清扣押，他们只能乖乖任人摆布，一个也跑不了。

　　潘超骧决定暂时不透露消息等靳胜武回来后再做打算，免得刘亘等人和家眷吓得人心惶惶的，因此他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派人去铁匠铺子打制铁蒺藜。

　　第二天辰时，靳胜武等人没有赶回来，按计划在油坊码头等候一天。

　　铁匠铺子的掌柜赶着大车准时来码头交货，潘超骧说船队在等人暂时不开船，问掌柜的能不能接着打制铁蒺藜，掌柜的和师傅、伙计已经一整夜没睡，正想交了货回去补一觉呢，听了潘超骧的要求咬咬牙答应下来，毕竟这年头赚点钱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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