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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7 一颗糖


  主持人夏婷已经就位。第一个节目在台侧候场。在他们这个角度,看幕布缝隙里动来动去的小脑袋们就好像看一窝挤成一团团的动物幼崽,毛茸茸萌哒哒。

  看看摄像机镜头角度没问题,勖阳就在走道边的观众席落了座,掏出手机刷微博。前线的荣可欣和张晓雯也陆续在镜头拍不到的侧面坐席各自埋伏,伺机而动。

  试录本身没什么,无非是确定好最佳机位,留个备用带以防不时之需。

  负责拍照的张晓雯任务重一些,其次是荣可欣负责的动态机位。彩排对定位视频质量没啥要求,所以就趁机先完成对拍摄角度要求更全面的素材采集。

  所以试录对于不需要移动拍摄的JPG族群非常友好,基本架好了机器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摸鱼。

  勖阳余光瞥见柯一维在走道另一边靠外的座位坐下,微微欠着身子,把汗津津的T恤从皮肤上拎起来抖动,试图让它速干。

  如果这是一篇小学生作文,勖阳当下的心情可以描述为“我对他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对自己迷恋的人事物愿意投入、甘心付出,是一种分外迷人的特质。疯狂执著期是永动机状态,不吃不睡都没所谓,整个人从眼神到头发丝儿都闪耀着理想的光辉。

  曾经勖阳也拥有过那种特质。为一个人疯狂,为事业拼命,沉浸在自己营造的励志故事里。谁没年轻过呢,冲动之后自然冷静。她还是会付出,但不会疯狂了。

  以前她可以为了一个人和全家闹翻,现在相依为命的老母亲根本就是她的命;以前她可以几天几夜不睡,现在中午不眯一觉一下午都混沌。她学会了保留。

  保全自己,保留实力,凡事无需太尽。

  可谁说得清那是成熟了,还是身心的全面衰退呢。

  看现在的柯一维,就像看以前的自己。不,柯一维明明比她拥有更优渥的条件。他在仰望星空的时候,不必考虑现实中深陷的泥足。他尽可以自由追逐,全力争取,心无旁骛。

  说不羡慕,怎么可能。

  这世界是不公平的。同一条起跑线,也可能有歪有斜。有人跑了一辈子,也不过是堪堪蹭到某些人的起点。

  而有人之所以能拿到上层建筑的许可证,是因为他就在笃实的经济基础上出生。

  勖阳永远记得小时候和家里说想学美术时爸爸的神态。那时候一期课的学费是爸爸半个月的工资。

  她愿意支持柯一维,不仅因为柯一维像她的从前,他更是她永远无法实现的可能性。

  她愿意推动这近在咫尺的可能性成真。

  即使从头到尾,整套剧本都不会有她的姓名。

  ——想起来就意志消沉。

  喉咙酸痒艰涩。

  两米之外的柯一维并不知道勖阳此刻蜿蜒曲折的心理活动。

  彩排现场没有观众。节目表演完毕,小演员们和相关家长老师可以从侧门潜入后排观众席继续看演出,也可以直接离场。

  现场演出的录制挺遭罪的。虽然并不是直播,不需要技术含量,可单是感天动地的音响效果一出手,就足以秒杀一众心肺功能欠佳的中老年朋友。加上空间封闭,高温又缺氧,如非必要,没人愿意全程闷在里面折磨自己。

  所以除了工作人员,观众席基本维持着三五不成群的状态。最多流动几个家长,等自己孩子的节目一出来,拍完照片录段视频就撤了。

  柯一维在音响的震天轰炸之间,发觉勖阳在另一边咳嗽。

  怕影响录制,勖阳捂着嘴起身,一直挪到中间,才放心坐下继续。

  这音响太燥。震得椅背都好像在动,不知道是牵扯了哪根神经,咳得涕泪横流一发不可收拾。

  旁边递过来半包纸巾。

  勖阳觉得眼熟。想起来了,这纸巾就是刚才给柯一维擦汗的那一包。

  千里送纸巾的柯一维默默在她旁边坐下,黑色的双肩背包也拎过来,放在隔壁座椅上。

  大概是咳太猛,勖阳神智有些恍惚。

  之前和这人总隔着一米开外的距离,并不知道他近在身边的观感是如此庞大满当,像旁边倚着一头骆驼。

  之前坐他的车,也知道这人用的香水讲究闷骚,可想象不出这会儿扑面而来的会是——汗味儿。

  就,挺反转的。

  “给你这个。”

  勖阳一愣。

  柯一维把手里的小铁盒拧开,往她手边送一送,“含一颗。”

  一个基本用不到嗓子的男的随身带着润喉糖,只有一种可能。

  勖阳不假思索冒出来一句,“你是吃糖戒烟吗?”

  柯一维好笑,“怎么,我身上有烟味儿?”

  勖阳心咚咚咚敲鼓。

  不敢往下接,这也没法接啊。

  说啥呢?说我也没闻你是什么味儿啊?说只有汗味儿?怎么说都感觉是在,嗯,调情。

  这话略暧昧,不经琢磨。

  勖阳不是夏婷,做不到跟每个男的都哥亲弟热。她不敢言语,手指头也开始怂,颤颤巍巍把糖纸剥得狼牙狗啃,手一抖,得,糖掉了。

  ……好尴尬啊。

  柯一维无语。又捏起一颗,亲自剥好了糖纸递给她。

  勖阳自觉威严扫地,无颜见人,“谢谢。”

  一身汗味儿的骆驼把糖盒盖好,放在她那边的座椅扶手上。

  “你拿着吧,我不爱吃。”

  勖阳怎能这么好意思,赶紧推辞道:“我回头再找你要。”

  “你拿着吧,”骆驼很坚持,“我不咳嗽。”

  ……好嘞。

  勖阳把小糖盒攥在手里,有意无意地拧着盒盖玩。旋开,拧紧。旋开,再拧紧。

  这人挺有意思的。

  不戒烟。不咳嗽。不爱吃。

  ——那请问您买它干啥?

  “那个,你是不是给你女朋友买的?”勖阳含含糊糊地问,“我吃了是不是不太合适?”

  柯一维把头往她这边歪了歪,纡尊降贵把耳朵凑过来,“什么?”

  现场太吵了,他听不清。

  勖阳摇摇头。算了吧,绿茶之嫌。

  她随口敷衍,“这糖挺好吃的。”

  “是吗,”柯一维把头正回去,未几,“你咳嗽太久了。”

  “嗯?”

  太近了。

  太近也影响听觉。

  “你咳嗽太久了,得去医院。”

  勖阳又摇头,“去医院也是开药吃药,没用啊,老毛病了。”

  柯一维小同学莫名端起范儿来,煞有介事地说她,“吃糖也没用,该吃药还是得吃药。”

  勖阳忘了形,下意识跟他狡辩,“我吃糖,不吃药。”

  柯一维虚张声势的气场难以为继,认命地坐好,“好好好,那你吃糖吧。”

  勖阳嘴角一翘。心里有个小人儿得意洋洋地比了个耶。

  可——不对啊。

  她反应过来了。

  刚刚自己是在对他撒娇吗?

  那刚刚他是在听凭她撒娇吗?

  他那语气好像还是在哄她?

  excuseme????

  勖阳,勖总,外刚内刚的钢铁直女大阳阳同学?

  ——这不还是在和那人、调、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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