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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灞上送别


  冯雁没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家,竟是秦国天王苻坚赐予的。

  在晋国所作的努力远比秦国要多,但是毛也没得到过!反观秦国待自己倒是不薄。

  此间宅院前有照碑、旗楼、梢楼等建筑,四个院落分主宾客幼,用于主人及子嗣、客人、长辈等居住,其中每个院落相当于四合院,同样可以住四户人家。

  也就是说,每个院落四面皆是三开间的房子,严格意义上讲,一个院落有十二间屋子,整个宅院有四十八间屋子!这还不包括仆役居住的杂间。

  每间院落之间有木门相连,院墙上更开有石窗,分别有扇形、圆形、方形、菱形等样式,随着脚步移动透过石窗可看见相邻院落花草树木,可谓一步一景也。

  另外,宅院中有多处花圃、假山、鱼池等,绝对的湖景洋房、水景园林、人与自然完美结合的豪宅。

  冯雁兜了一圈哈哈笑道:

  “阔绰,阔绰啊!本家主决定,每晚睡在不同的房间,每两个月轮换一次!”

  老仆看着冯雁的表情不禁摇头好笑。

  冯雁进到主院上首处北间的屋子,只见里面有不少床榻、桌椅、铜盆、木架等摆设,其中一个柏木打制的衣柜中还放置有被褥和几件长衫、官府。

  看来天王苻坚的心思真是细腻,连铺盖都准备好了。

  看着颇为眼熟的家居,冯雁不禁感慨,“晋隆”商铺所售之昂贵家私也在这里,看来花费不少。

  柏木有香味可以入药,柏子可以安神补心。冯雁躺在床上闻着那泌人心脾的幽香渐渐进入了梦乡。

  参与修路的人实在太多了,可能是因为秦国碰上了饥荒年,人人都想为了三餐而付出劳动。

  数十日的时间,道路主工程基本结束了,这也得益于前些年苻坚与王猛的施政举措,当然也因为原来的道路本就不错,冯雁只是命人加宽了而已。修路所耗材料及时间主要用在了几条新开辟的道路。

  民以食为天,为了方面灌溉,原先的道路与新开辟的道路两侧均挖有沟渠以利于农民浇地。土豆种植了一季,距离大面积耕种还需一些时日,冯雁打算在泾阳县种植蔬菜瓜果。

  长安为都城,人口密集且达官贵人较多,自然需要很多瓜果蔬菜,泾阳县水系发达很便于种植。

  另外泾阳县北侧有不少荒地,冯雁命曹典史劝导山民开辟荒地种植水稻。泾阳县不仅有山水还有众多河流,在夏季种植水稻很合适。

  稻的生长非常快,最快三到四个月,就能从发芽、开花、完成结实的过成。稻的种子在伸出幼芽的时间仅需两三天,幼芽抽出第一片叶子,又只需要三天,因此在气候温和的地区,一年可种三期稻。农人选稻种时,多会将其泡在水中,轻而浮起的稻种会被淘汰,剩下来的就会培育成稻苗。

  能利用的土地,冯雁绝不想浪费半分,先解决了全县吃食的问题,才能作下一步打算。

  从自己的豪宅出来后,冯雁在县衙开了一次会议,将上述思想贯彻给一众官吏,并命令众人尽快落实。有了毛县丞的前车之鉴,众官吏不敢怠慢,领命后奔波于各乡镇开始忙碌。

  正在忙碌时,朝廷派宣官来到了县衙,通知冯雁次日前往长安城东侧之青城门聚集,宣官言之与天王相送苻丕等人。

  冯雁与朱序交谈过知道又是要迁徙了。

  次日辰时,冯雁依令前往青城门,远远看去,只见城门处人山人海,不仅有大小官员在此,更有万余百姓聚集此处。

  一辆辆大型马车停在路边,一眼望不到头。

  百姓们拖家带口,携带着厚重的包袱依次排队上车,也有不少百姓赶着自家的骡马跟在车队后面。

  有的百姓神情忧伤、有的哽咽哭泣、有的正与家人告别。

  此刻一名官员站在一处高地正不断劝勉着众百姓。

  “诸位乡亲,关中地区人群密集,其他地域则人员稀薄,我氐族族人需迁移至各地以耕种荒凉的土地,各处已发放了诸多农具并配有宅院,大家迁移后土地增加,生活会更加富足……”

  这名官员虽然不断喊着,但听着寥寥,大多还在伤心地哭泣声中互相告别。

  迁徙的百姓中以青壮年为多并有孩童相随左右,而送别的人多以年老者居多,显然是分家另立门户单过,他们的父兄仍然留在了本地。在这个交通极其落后的年代,这种分别真可谓生离死别。

  恸哭之声异常凄婉,众人观之皆有感触,不忍直视。

  冯雁感叹一声走进了官员的队伍,众官员看着这种场面一个个神情肃穆,不苟言笑,时而互相低语几句。

  官员中,冯雁认识度支尚书朱序、尚书左仆射权翼、秘书侍郎赵整、秘书监朱彤、骁骑将军吕光、太常韦逞、尚书慕容暐、京兆尹慕容垂等,另有不少人在朝堂上见过,如司徒长史申胤、中书令王鱼、太史黄鸿、高弼,长安令徐嵩、谏议大夫裴元略、尚书赵迁、李柔,黄门侍郎韦华、奉车都尉皇甫真,驸马都尉李洪、太史令张孟、尚书郎封裕,崔逞、房旷、洋涉、  阳瑶等。

  对这些官员的职责,冯雁嫌弃太乱并未做过多了解,只知道京兆尹相当于首都市长;长安令相当于皇宫所在的城区区长;左右仆射自然是大臣;尚书乃一部之长;黄门侍郎顾名思义是皇帝的左右侍从;中书令是中书省的长官,帮助皇帝处理政务的官员,有时直接向皇帝上奏的密奏“封事”;  太史令掌编写史书和天文历法。至于别的官职,冯雁没问过也没兴趣问。

  人群中,自然也有带队前行的老熟人石越、苻丕等人。

  除了出行与送行的人员,还有不少围观的人群。

  头上扎着众多小辫的是鲜卑人;中间秃顶两边留有短发的髡头人是乌桓人;裹黑头巾的是羌人;头上爱扎羽毛的是氐族人;高鼻卷发是羯族人……

  放眼望去,冯雁觉得外族人竟比氐族人、汉人要多。

  随着人群前行,马车队伍浩浩荡荡向东驶去,众官员与苻坚都跟随左右。

  天王苻坚这次没有乘坐龙辇,而是骑马而行,身边跟着百名宫内禁军羽林郎,众官员跟在苻坚身后,同样骑马陪同。

  不少氐族百姓舍不得亲人离去,也陪伴左右。

  冯雁作为官阶最低的小县令,很自觉的骑行在最后。

  吕光早已看到冯雁,笑着招了招手,冯雁催动马匹凑了过去。

  “贤弟,一向可好?”吕光笑问道。

  冯雁拱了拱手笑着回道:

  “兄长,最近小弟忙的很啊!修路、引渠、农事、开荒等无一不是累人的事情。”

  “哈哈,能者多劳么。以贤弟的才干定能做出一番大事来。”

  “多谢兄长夸奖。我那几个弟兄在兄长军中可好?”冯雁上次派荣良、杨申、裴方明、刘同等人去往吕光的军营后只见过一次,双方已事先约定好联络事宜。那就是以商铺为据点,信息通过在店铺的蒋平等人传递。

  吕光闻言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

  “贤弟不愧为晋军教头啊!你的那些弟兄不仅武艺超群,而且也会统兵,我已升任荣良、杨申为校尉,委任裴方明、刘同为军候一职,另有几人作司马一职。”

  吕光话毕,冯雁暗喜,同时心中有些好笑:自己这个晋国六品司马、秦国五品校尉兼县令,竟然培养出了与自己同级别的将官。

  “兄长乃伯乐也!”冯雁恭维道。

  “哈哈,还是你小子厉害!”吕光由衷赞道。

  “嗯?此话不妥!”冯雁暗自后悔,一不小心不被吕光套出话来了。

  此番话语不是承认荣良、杨申、裴方明、刘同等人也是晋军军官么?也就是,这些人是自己从南晋军营带来的。

  “这位兄长会不会多心?”冯雁暗自疑问。

  看了看前方,冯雁装作不在意般说道:

  “兄长,小弟从晋国来北地时,身边跟了好几名誓死追随的弟兄,他们与我同样,对南晋朝廷甚为不满。”

  “哦……”吕光似有所想地点了点头。

  冯雁讪讪一笑,还是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

  众人一路前行走了三十里路到了灞上。

  灞上(今白鹿原)在长安东,因在霸水西高原上得名。

  先秦王翦伐楚之时,秦始皇嬴政曾亲自送至灞上。

  苻坚此次亲自送苻丕等人至灞上,看来是效仿先人的做法。

  行至灞上,苻坚下令准备宴席送别众人,片刻间,几十张几案上便摆满了酒水吃食。

  一众官员坐下后,冯雁看了看竟没有自己的位置。

  “官职太低上不了台面啊!”冯雁自嘲。

  “冯二,到这里来!”

  一声高呼传来,冯雁闻言看去,竟是苻丕在呼唤自己。

  系上马匹,冯雁翻身下马赶紧上前而去。

  苻丕看到冯雁走到近前微笑道:

  “坐在我旁边吧。”

  众官员看在眼里皆感诧异,一名小小的县令竟然如此被看重!

  不远处认识冯雁的吕光、朱序、石越、慕容垂、权翼等人更是惊讶。

  吕光与朱序眼神中充满欣慰的神情,石越、慕容垂、权翼等人则欣赏、揣测、狐疑表情不一。

  冯雁同样诧异不已,怎好端端的让自己作陪呢?

  一旁的苻坚此刻早已坐在苻丕身边,听到苻丕的话语不住点头微笑。

  冯雁回过神来,对着苻坚与苻丕深施一礼,依言坐了下来。

  “冯二,你乃古往今来少有之青年才俊,日后在我大秦需恪守本分、为父王分忧啊!”苻丕温言嘱咐道。

  “谨记大将军之言!”冯雁坚定道。

  苻坚轻捋了一下胡须,也开口言道:

  “冯卿,本王欲擢升你为扶风郡郡守,你可能胜任?”

  “扶风郡?”冯雁大吃一惊。

  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乃是秦国三辅之重地,即把京师附近地区归三个地方官分别管理。

  相当于京师长安的两翼。

  其战略意义非常重大!

  非皇室宗亲之人不得就任。

  席间,苻坚下达了这么一项重要的委任,让百官更感惊异。

  “此子是何人?为何陛下将如此重要之职位授予此子?”

  “此人乃博士弟子,听闻博学多才古今罕见,陛下定是爱才心切才擢升此人。”

  “令人艳羡啊,年纪尚轻竟能得此重职!”

  ……

  一时间,百官议论纷纷。

  冯雁此时只感嘴唇发涩,心跳加快,从未想过,在秦国未满一年竟能得此重任!

  这升官的速度与乘坐火箭升空一样快!

  “冯二,还不领命?”苻丕沉声道说。

  冯雁脸色微红干咳一声谦虚道:

  “陛下,小子才疏学浅,怕是难以胜任。”

  苻坚淡淡一笑说道:

  “冯卿在泾阳县之举措早有耳闻,百姓及官员称颂者颇多。修路、凿渠、开荒、施政、断案皆有建树,实为能臣干吏也!”

  冯雁偷眼看了看四周,只见朱序、吕光、韦逞、石越等人神情暧昧,想来定是在苻坚面前举荐过自己。

  “这父子俩一定谈及自己。”冯雁继续想道。

  从长安城出来,苻丕与苻坚一直在一起并肩谈话,有可能说起过自己,否则也不会在这种场合突然提拔。

  正纷杂之时,冯雁听到一旁有人正不住感叹。

  冯雁扭头看去,正是秘书侍郎赵整在哀声叹气,在其面前还有一把木琴。

  赵整其人四十多岁,长得颇为清瘦,一袭白色长衫在微风拂动之下颇显飘逸。前日在宫中被苻坚宴请压惊时曾得见此人,其间赵整曾清唱一曲,嗓音倒是不错。

  是个有直肠子,也是个有雅兴之人。

  此刻,赵整似有所感,手抚木琴突然吟唱起来:

  “阿得脂,阿得脂,伯劳舅父是仇绥,尾长翼短不能飞。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当语谁!阿得脂,阿得脂,长途艰难无尽头,再见已是身后事……”

  赵整的歌声悠长而哀婉,令听者动容。

  这些世世代代生活在关陇地区的氐人,如今要离开生养自己的故土、离开朝夕相伴的亲人,从此,独自在异乡过活;从此,故乡只能出现在梦中;从此,与亲人难以相聚,怎能不令人伤感呢?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人们离别自己的亲人时,都知道此生恐怕难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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