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机械改造与蓝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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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机械改造与蓝血
「工号T-208700246」
「你今日的工作进度为130%」
「今日薪酬：1450通用点」
阿曼拉看了看钱包里的余额，算上今天的，刚好十二万零四百五十通用点，如果不是因为安保部的突击检查影响了工作效率，加班5小时，应该能完成150%的工作进度。
因为八十年前的案底，他升职无望，但技工这种职业，终究还是越老越值钱。
玩具工厂里恐怕没有技艺比他更精湛的工人，因此他的底薪很高，每1%的工作进度10通用点，超过100%的部分有1.5倍的加班费，上限200%。
在太阳城，一级员工的日薪大约是200，每月6000左右。
只要不居住在核心区，那么这个收入差不多刚好收支平衡，能维持还算可以的日常生活，入职三年之后，大多数人都会升到2级员工，月收入在一万左右，到了这一级，就会有余力进行一些娱乐消费。
阿曼拉三万的月薪，已经赶得上四五级的中层管理，他本该活得很滋润。
……
今日的目标是150%的工作进度，但在安保部突击检查之后，阿曼拉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下班。
作为一条老公司狗，他有丰富的经验和敏锐的嗅觉。
这事情不太对劲。
舞龙节在即，即便是突击安全检查，也该查舞龙节的会场，而不是这里，再加上两个月前的技术主管之死的确蹊跷。
在城市里，无论多么凶残的帮派也不会招惹公司人，如果是误杀底层员工尚且情有可原，偏偏是下层管理，怎么会这么巧呢？
但这也不是我需要担心的事情，如果真有问题，安保部一定能查出来，我只管挣钱就行。
是非之地要远离。
是以他在采检过DNA信息后便打卡下班。
——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工作间时，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那双眼睛的主人本该尾随着他一同离开，但却被来自数据生命的异常网络入侵耽误了时间。
蝴蝶，就此轻轻振动了翅膀。
……
「压缩能量膏：1通用点」
阿曼拉付过钱，却发现能量膏卡在了自动贩卖机的推送杆前。
用力拍了拍贩卖机的外壳，推送杆突然启动，像是弹簧般把能量膏弹了出来。
阿曼拉反应不及，没有接住。
“！”
他重重一脚把能量膏踩碎在泥浆里，咒骂道：
“那帮该死的官僚到底贪了多少！”
问题不仅仅是这台几乎算是古董的自动贩卖机，还有下城区的整个基础建设。
前夜的大雨让下水道里的水全都涌到了地上，整整两天都没有消退，这要是在二十年前还好，那会儿的工厂园区虽然都是重工业，地下水被严重污染，但东西掉地上了拿起来擦一擦至少吃不死人。
而二十年前，羲和科技和海德拉生命签署了合作协议，大量工厂被改造为限制级生物工厂，东西一旦掉地拿起来后那可是字面意义上的有毒。
重新买了一支，这一次老古董没有再卡壳。
阿曼拉挥动手指，打开防毒面具上的过滤口，把能量膏塞了进去。
这东西本来是可以直接口服的，但因为工业园区糟糕的空气质量，最好还是不要直接呼吸这里的空气。
半固态的能量膏被转换为液体，通过吸管注入他的口中。
口感就像没有味道的鼻涕。
当然，如果你想要有味道，多加一块钱就有各种口味，如果还想要有口感，比如蔬菜的清脆和脂肪的绵密，也可以通过加钱得到。
但那没有意义。
对于117岁的阿曼拉来说，口腹之欲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
太阳城里，70%的人每天都是靠这样1块钱的能量膏活着，公司员工所谓的月薪六千穷得叮当响的参照物是核心区里的天龙人。
大多数人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他们甚至看不清自己。
阿曼拉一边吃一边走着。
大约半小时的工夫，他终于走出了工业园区，迎面有一股强风吹来，在通过风场后，眼前不再是一片铁锈，五颜六色的光映入眼帘，街上的人也变多了。
阿曼拉摘下防毒面具。
公司只管辖下城区里的那些工业园区，散落在不同工业园区之间的那些居民区，他们是不管的。
这些聚居区维持着某种程度上的居民自治，而自我治理的统一组织，便是‘帮派’。
这地方叫做C154区域，但太阳城的人通常都叫它皇冠区，因为管辖这里的，是皇冠帮。
阿曼拉便住在皇冠区，这是很罕见的情况。
因为即便是底层公司员工的收入也要比绝大多数帮派成员高，他们负担得起外城区的房租，几乎不会选择住在下城区。
阿曼拉住在这里，有两个原因。
一是省钱。
二是捞外快。
……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潮，阿曼拉推开街边一间义体改造店的门，随手和店主打了声招呼，接着拉开某个货架，货架后，有一个暗门。
推开暗门，眼前是个乌烟瘴气的私人酒吧。
烟草、酒精、汗水和成瘾物质的味道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的鼓点的电吉他，晃动的灯光，灯光下扭动的男人女人和无性人。
阿曼拉挤过人潮，抵达酒吧的深处，在和第二道暗门门口的守卫确认过身份后，他得到了进入许可。
世界清静了。
明亮而整洁的房间里，坐在老板桌后的光头男人抽着雪茄，他看到阿曼拉，哈哈大笑着站起：
“嗷~阿曼拉，我的老朋友，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呢，怎么这么晚？”
“加班。”阿曼拉在老板桌前坐下：“尾款呢？”
男人挥了挥手指，接着阿曼拉收到了两万通用点到账的提示。
眼前的光头男人叫做铁头，是皇冠帮帮主，整个皇冠帮是做生物义体走私生意的。
阿曼拉为他们提供技术支持，将民用义体进行武器化改造。
某种意义上，这才是他的主业，毕竟光凭公司的三万月薪，他怎么负担得起每个月至少半支的蓝血药剂？
“下周还有一批货，我的朋友，你恐怕得请两天假，因为东西不少……”
“这事回头再说。”阿曼拉打断了他的话。
“当然。”铁头笑了笑，他知道每个月的这一天，阿曼拉需要什么。
打个响指，门外钻进了两个魁梧的机械义体改造者：“老规矩，还是香蕉苹果陪你去，价格你们自己谈。”
……
公司员工不得擅自进行义体改造，其中原因很多，总之，许多年前，阿曼拉便提交过数次申请。
全都被驳回了。
他知道，这又是因为案底。
不是谁针对他，而是公司的人事系统将他标记为‘员工运动参与者’，他不会被提拔，不会被允许义体改造。
所以他其实没有任何自保能力，但所幸，在皇冠帮的地盘上，他可以得到庇护。
可出了皇冠区呢？
他每个月都会去另一个帮派的地盘上购买一支价格高达10万的蓝血药剂，让后将其送到外城区的羲和疗养院，如果中途被抢，又或者遇上黑吃黑……
他会跟皇冠帮雇人。
最近几年来，都是香蕉苹果陪他去。
对，香蕉苹果便是这两个机械改造人的名字，这年头家庭关系解体，名字除了是个代号外没有任何意义。
就像皇冠帮的帮主叫铁头，他手下的两个改造人叫香蕉苹果一样。
他们有名无姓。
……
“阿曼拉先生，今天我们能早点回来么？”
在前往羲和疗养院的路上，开车的苹果突然道。
五分钟前他们已经拿到了蓝血药剂，就在阿曼拉抱着的那个盒子里，依照往例，他们会送阿曼拉去外城区的羲和疗养院，阿曼拉会在那里待到午夜十二点。
而今天，阿曼拉下班时已经十二点了。
“你有事？”
“我淘了个二手的颅内净血器，中村医生给我留了明早的手术时间。”
“好。”阿曼拉说。
汽车缓缓行驶，车上的三人一路无话，就如过去那样。
但今天的阿曼拉与以往的阿曼拉不一样，在汽车驶入外城区，他看到高耸入云的羲和疗养院时，下意识笑了。
心情一瞬间变得舒畅，这是整整八十年来，少有的愉悦时分。
“我可以替你做手术，苹果，”阿曼拉突然开口道，“但你不能告诉中村医生是我抢了他的生意。”
“真的吗！？阿曼拉先生，那，那可真是太感谢了，但我不知道您的收费……”
“免费的，就当是对你这几年的感谢。”阿曼拉笑道。
“谢谢！谢谢您！阿曼拉先生！”
苹果忙不迭的感谢，而阿曼拉只是保持着微笑，不再言语。
他看着苹果开车的背影，这个机械改造人站起来有二米二，几乎塞不进驾驶舱，但他实际上只有‘十一岁’。
这也能从他的脸上看出端倪，那张脸有一半是金属的，另一半却是一个稚嫩孩童的脸，这是因为，他第一次进行机械改造的时间，就是十一岁，他的年龄，永远定格在了十一岁。
自那一天开始，他在非人的路上越走越远，如今全身有70%的器官被机械取代，那些臃肿坚硬的构件填满了他的身体，把他变得像一块狰狞的铁塔，无论何时，你看到的都是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但其实……
这都是些，可爱而又可怜的孩子呐。
自义体技术诞生的第一天起，关于伦理的争论便没有停止过，阿曼拉经历过那个时代，他不反对义体改造，但他反对枉顾人权的，功利化的，不计后果的改造。
当然，这些现在已经没人在乎了。
今天的人只在乎改造的效果，对于像苹果这样的人来说，没有掌握高级技术进入公司，如果不进行改造，仅靠天生的肉体，他甚至没有作为劳动力的资格。
只有改造才能让他吃上一口饭，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但改造一定会带来副作用，对于经济条件良好的公司员工来说，这个副作用是改造所带来的，对于人的定义的变化，是一种心理的道德的异化。
而对于苹果来说，副作用，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副作用。
大多数底层民众的改造都是从四肢开始的，这能让他们拥有更强的劳动力，可他们没有那么多钱，自然也就无法进行相对安全的改造。
人体是一个完整的系统，劣质改造会破坏系统的运行，其中最典型的就是排异效果。
排异会损伤脏器，所以逐渐的，他们为了活下去，就得努力赚钱更换脏器，提高自己的改造比例。
但人类身上有一个器官是无法改造的，那便是大脑。
大多数机械改造人在改造比例达到一定程度后都会迅速死亡，因为即便更换机械脏器，彻底重建人体的内部系统，最终变成一个毫无知觉的机器人。
可头始终得留下来。
而大脑需要血液供养，所以至少得保留大脑部分的血液系统。
机械部件中的重金属会逐渐渗入血液，对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这也是大多数机械改造人脾气暴躁的原因，他们经常头疼。
为了延续生命，他们必须定期进行血液透析，过滤其中的有害物质，而这又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当然，这不是说机械体改造最终一定是死路一条。
海德拉生命早在五十年前便开发出了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的生物技术：血液改造。
将全身血液更换为能与机械义体完美兼容，且不会对大脑造成损伤的蓝血，而这个蓝血……便是阿曼拉怀抱的箱子里的那支蓝血药剂。
所以血液改造这条路其实对苹果来说毫无意义，因为就箱子里那么一小支，市场售价九万，而且还不是你想买就能买得到。
虽然掌握着相关技术，但阿曼拉从不为任何人做义体改造。
今天他之所以愿意免费为苹果做手术，不完全是因为今天的他不太一样，也是因为，苹果所需要的这项改造，是绝对不违反人伦的。
他只是想往脑子里装一个透析仪器，多活几年而已。
生命权，是最低的人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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