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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大幕揭开 下


  正午明媚的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屋子里的淫靡之气渐渐散去,有一种分外明朗的感觉,不由使人心情大好。

  风荷拍了拍杭四的头,取笑道:“你素日那般聪明今儿也犯糊涂了不成?那是什么人,必然是咬紧牙关死不开口的,能问出话来才奇怪呢。”

  “哦,那你抓了来干嘛?你明知道他什么都不会说,索性将他独自关起来?”杭天曜摸摸头,暗道自己怎么就像只小狗呢。

  也不是存心抓他,而是放着威胁到凤娇的安全,难保不出事。而且人没了,派他来的能不急吗,一急就会有反应,那样就容易知道是谁的人手了,也能多做防备。

  话说黑衣人被关之后,先还不着急,几日过后也不见人理会他,心下就有几分诧异了,或者说是恐惧。这样黑不见天日的地方关着,不知年月白天黑夜,不见一个人影,无人说话,这样的寂寞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住的啊。

  他相信上边发现他失踪了一定会派人来找他,找不见人应该会料到他出事了,关键是他还没死呢,别把他当死了啊。获救的希望相当渺茫,估计也不会浪费人手来救他。他已经隐隐想明白了,他这是落入别人的陷阱中了,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居然被一个女人糊弄了一场,早知道应该结伴去的。

  他失踪的消息第二日就传到了上边,引来一场震怒。

  内侍托着茶盘,将茶献给老妇,低声劝慰道:“娘娘,你也别太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骨。一个不成,咱们还能再派人手去,不信拿不住她们的把柄。”

  老妇咳嗽了几声,内侍忙给她拍着背,待她平静下来伺候她漱了口,吃了半盏茶。老妇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你不懂,这次事情不成,咱们就是失去了一个最好拿捏他们的把柄,想要以后下手是绝不可能了。这次人没了,必定是他们早就发现了不对劲设了个陷阱,现在戒备森严,咱们派多少人去都是不成的。何况那丫头心思灵敏,只怕早就想好了应对的策略,咱们再想以这个寻事,说不定就是自投罗网呢。”

  内侍听得有点紧张,忙道:“那咱们就放弃了不成?多好的机会啊。”

  “罢了,以后再想其他办法吧。他们府里,事情那般多,不信找不到机会扳倒了她。还有啊,听说最近杭天睿夫妻闹得有点不像话,你传话下去,叫他们安分点,别动不动就闹事,传言留了出去不是什么好事。以后大好的日子有呢,现在窝里斗,将来出了事谁担待。”老妇提起这个就是一肚子火,传说中风流杭四少娶了妻子后变了个人似的,不但夫妻和顺,还小心谨慎起来;反是一向随和安稳的杭家五少,最近传言不少。

  内侍忙忙应道:“是。”

  ……

  王妃神思不属得坐在炕上,上边又发了话下来,自己何尝不想让他们好好的,可是年轻夫妻之间,这种事谁说的好呢。劝又劝不服,骂也无济于事,弄得她是焦头烂额。加上女儿的亲事,王妃真觉得事事不顺,连她都忍不住想要发火。

  王爷从外间进来,看到王妃最近一直都是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叹了一口气,淡淡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身子不好就请太医来看看,别拖成了大病。”

  王妃猛地惊醒,强笑着上前服侍王爷脱了外衣,口里说道:“王爷今儿回来的好早,衙门里无事吗?”

  “没什么大事,那点小事他们就能料理了。我记得你最近气色不好,特地回来陪陪你的,刚吃了午饭,怎么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应该出去走走,天气正好呢。”王爷徐徐说着,握了握王妃的胳膊。

  王妃眼圈登时红了,忙忙忍住泪,嗔道:“咱们都几十年夫妻了,我知道你外头忙,别为我耽误功夫。我好着呢,下午再去陪母妃抹骨牌玩儿。”多年夫妻,王妃不可能对王爷没有一点感情,可惜她身不由己啊。嫁过来之时,她就知自己身上背负着任务,这些年,她努力担好自己身上的责任,操持王府,抚育孩子。

  有些事,或许她并不是十分乐意,但也无法,谁叫她出身如此呢,她的人生由不得她自己选择,只能按着别人安排好的脚步走。王爷年纪比她略大些,倒是会疼人的,她也是真心想与王爷白头到老的,可是那些事,无时无刻不再纠缠着她,或许到最后她与王爷是仇人相见呢。

  王爷心下也是一阵难受,当初太皇太后指婚,她就担心魏氏进门另有目的。后来虽然魏氏表现得很好,他也确实很是喜欢,但不代表他就失了戒心,只是无能为力而已。何况魏氏为他生儿育女,夫妻十数载,感情不是旁人可以想象的。他不希望魏氏落到凄凉的结局,但也不能容忍她坏了大事。

  他拉着魏氏一起坐下,含笑问道:“我看你最近似乎有心事,不如与我说说,什么事我不能替你担着呢。”

  王妃动了动嘴角,抬眸望着王爷,含泪应道:“王爷,妾身的心思你是知道的,妾身也不想瞒你。妾身就这么一个女儿,疼若掌珠的,妾身实在舍不得她年轻轻的就一个人。刘小侯爷不是不好,他什么都好,可他的身子,莹儿自小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如今让她去伺候一个病人,长年累月的,妾身怕她坚持不住啊。

  刘小侯爷若是能好起来也罢了,是莹儿的福分。倘若他一直不好呢,或者,或者再有个什么事,叫莹儿靠着谁去。莹儿心思简单,整日嘻嘻哈哈的,妾身看不得她委屈啊。王爷,就当妾身求你,莹儿的亲事,咱们慢慢看,好不好,便是刘家那里,也可以等他们小侯爷身子好一些再说啊。”

  她一面说着,眼泪就扑簌簌掉了下来。王妃一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最近不顺心也就罢了,女儿也有麻烦事,偏偏最小的儿子还小,不但帮不上一点忙,还要叫人操心。

  王爷还是很疼爱杭莹的,也不愿这个女儿可能小小年纪当了寡妇,可是刘家,不是别人,是老大媳妇娘家呢。老大媳妇进门不到一年,老大就没了,人家苦熬了十来年,如今杭家一口否决了刘家的亲事,到底有些不仁义呢。还会害得老大媳妇在娘家没脸。

  而且,刘家小侯爷的为人他是打听过的,确实不错,算得上这一辈中的青年才俊了,亏就亏在身子上了。不过,还没到不行的地步,至少这十多年就挺过来了,不可能女儿一过门就没了吧,至少还有几年可以活。再者,听人说刘家为这个儿子请医服药,现在似乎比年前还强了不少。与其嫁给一个风流纨绔之人,王爷宁愿将女儿嫁给刘小侯爷。

  他再次吁了口气,将帕子递给王妃,缓缓劝道:“你的担忧难道不是我的担忧,莹儿也是我的女儿。只是咱们既然为儿女着想,自然不能只希望他们享福,也要让他们学会受苦。小侯爷身子不好是事实,但太医没说多么不好,撑个几年是没问题的,尤其他为人忠厚诚恳,将来待莹儿必会好的。

  何况咱们莹儿明知他身子不好,还肯嫁过去,这一点就在刘家站稳了脚跟,无论是他们侯爷还是侯夫人还是小侯爷,都会对莹儿刮目相看的。日后假使发生什么事,他们也会护着莹儿的。

  要是把莹儿嫁给一个纨绔,还不如不嫁呢,你也说了她性子纯善,哪儿有那么多心眼,到时候还不一定能驾驭住那些妾室通房呢。倒是刘家人口简单些,看在小侯爷体虚份上,他们也不会给他纳什么妾室通房了。如果过几年小侯爷身子好转,莹儿才真正是享福去了呢。”

  这些道理,王妃自然明白,只是一时间想不通,总觉得自己如花似玉一个女儿,嫁给一个长年病在床上的人,实在是太委屈了。但王爷说到这份上,她也没办法了,只能祈祷刘家小侯爷长命百岁了。

  第二日,永安侯府果然请了人上门提亲,杭家同意了。两家换了庚帖,合了八字,议定明年秋办婚事。

  杭莹倒是无知无觉的,每日仍同先前一般。一次风荷暗暗试探了她一番,谁知她竟是正色说道:“四嫂,我是女孩儿,论理不该说这些话,但你怕我受苦我心里很感激你,有什么话就与你直说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容我有别的想头,而且大家都说小侯爷为人很好,我便满足了,女孩儿指望的不就是终身有靠吗?

  小侯爷体弱那也是寻常事情,咱们这样的人家,孩子娇养惯了。又不是吃不起药请不起太医,我也不怕。实在最后……最后,落得个凄凉下场,那就当是替咱们家还了刘家的人情,大嫂不就在咱们家过了这些年嘛。大嫂能过得,我怎么就过不得了。”她说到最后,终是滴下了眼泪,忙用帕子擦了。

  风荷心中暗叹,别看杭莹素来娇生惯养,脾气柔顺性子娇憨的,其实豪门大院长大的女子,哪一个是没有半点心眼的,只是平日不愿去耍罢了。她知道自己的命运那是容不得自己反抗的,也就安然接受了,其实这样也好,相信刘家小侯爷会喜欢她的,也许心情一好就好了也说不定。

  这个是后话,暂且不提。如今单说这日刚送走刘家请来提亲的媒人,杭天曜就急急来寻风荷,风荷只得辞了太妃,跟着杭天曜回房。

  半路上,杭天曜就神秘兮兮得点头道:“有好消息告诉你,看你怎么谢我。”

  风荷好笑地推开他的头,故作满不在乎的问道:“什么事儿,想说就说,不说我还不乐意听了。”

  杭天曜附耳低语道:“你要找的人找到了,现在已经带到了府里,就等你验看呢。”

  风荷惊得瞪大了眼睛,拉着杭天曜的胳膊问道:“当真?你没懵我?”

  “我几时哄过你了,不信就算了。”

  杭天曜越发卖起了关子。

  风荷腆着脸唤了好几声好夫君好相公的,杭天曜才满意,笑道:“走,这回就带你去看看,免得你不信。”

  风荷倒是有些犹豫了:“带进府里来,会不会被人发现。”这样的秘事,究竟是丑闻,无论谁对谁错,风荷都不想让董家以外的人知道。

  “放心吧,当做你庄子上来回话的管事带进来的,还特意弄了些瓜果给两人带着呢。而且你的人平儿也常来,大家不会注意的。”杭天曜揽了她,谄笑着。

  风荷这才彻底安心,对杭天曜抛了个媚眼,算是奖励他。

  沉烟领人守在门口,一男一女两个老人跪在地上,浑身簌簌发抖,衣物却是穿得不错,像是乡下的小地主。

  被带来之前,他们已经大略知道当年的事情发了,这是来寻他们作证的,虽然想跑,可哪儿跑得过人家,乖乖被送到了京城。

  这两人,一个就是当年给董夫人诊脉的太医,一个则是稳婆。太医是在他们老家隔壁的县里买了一大块地,当起了地主,儿孙也好着;稳婆投奔了女儿家,携女儿一家子逃到了南边去,买房置地的。

  杭天曜人手多,个个能干得很,派人去追查之后,很快就有了线索。先找到的是稳婆,随后就寻到了太医。两人虽然一口咬定不知情,奈何杭天曜手下的人不过拿他们的家人稍稍一威胁,就怕了,愿意招认。

  风荷冷冷扫了两人一眼,看得两人身子抖了抖,头压得更低了。

  “你们是自己说呢,还是我来问。”

  冰冷的声音吓得两人慌乱得抬头瞄了一眼,稳婆虽然从前常在大户人家走动的,但到底心智不及太医强,很快竹筒倒豆子叙述了起来:“夫人,饶命啊。当年,我也是一时迷了心窍,贪图那点银子,又怕家人出事,没奈何答应了他们的要求,绝对不是我故意要陷害董夫人的。”

  “拣紧要的说来。”风荷的声音依然冷酷而无情。

  稳婆被吓得咽了口吐沫,终于交代起来:“本来,董夫人是我接生的,因着是早产,加上董夫人身子不好,整整辛苦了一日一夜才把那大小姐生出来,为此董夫人元气大伤。我起初还以为是个女儿董家会不喜,谁知董老爷兴冲冲命人赏了我二十两银子,我欢喜得什么似的。时间一长,渐渐将此事忘了。

  哪儿想到,五年后,有人找上我的门,逼我说董夫人当初不是早产,那是在董夫人的授意之下欺瞒董老爷的。我一直安分守己,怎么敢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可他们说我要是不配合的话就要取我女儿的性命。夫人不知,我就这么个女儿,怎么忍心她白白丧命啊,没办法应了他们的要求,他们还给了我两百两银子。

  对了,这是董家的杜姨娘派来的人。我一开始也不清楚,后来我怕董家事后发现寻我报仇,就投奔了我女儿女婿,一家人逃到了南边。当时路上有人追杀,我一狠心将那两百两银子拿了出来,求他们放我一命。他们估计是念我一个老婆子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就接了银子放了我们几个性命,言语中还提到那位杜姨娘,说是奉了她的命来杀我。

  那位杜姨娘也是我接生过的,是以认识,知道这是他们妻妾争锋,也不敢耽搁,带了剩下的钱财在马镇买了地造了屋住了下来。其他的,我真是不知道。求夫人看在我也是迫不得已的份上,饶我一命吧。”

  那太医见稳婆都说了,他也瞒不过,只得将事情从头到尾叙述一遍。只是他是看在五千两银子的份上答应的,他当时年纪大了,只有一个儿子又是个好吃懒做的,倒把家中产业渐渐挥霍了。五千两银子对他一家是笔不小的数目,何况董老太太一向不喜董夫人,他常年去董府走动也是清楚的,强不过董老太太逼迫,就松了口。

  因他是官身,董老太太倒不敢把他怎么样,只是警告他早点告老还乡。他自己也担心事情套登出来麻烦,就在第二年告老归乡了。又怕事后被人寻仇,就搬到了隔壁的县里,隐姓埋名住着,不意今日还是被人寻着了。

  事情和风荷预料的差不多。

  杭天曜命人带了两人下去好生看守好,轻轻抱着她劝道:“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好在总算能还岳母大人一个清白了,你该高兴才是啊。”

  “嗯,你放心,我并没有伤心。何况母亲伤心也不是为着这些人,他们陷害母亲是无奈,老太太杜姨娘陷害母亲是情仇,但母亲真正难过的是老爷。他们青梅竹马长大,情分非同一般,母亲将他当做最亲最重要的人看待,以为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老爷的怀疑才是对母亲打击最大的。唉,事情虽然能够大白于天下,但受了伤的心却无法挽回。”这些年,董夫人背后的难过风荷最是清楚,那样的不言不语,那样的沉默哀叹,都不是可以弥补的,董夫人的青春年华就这样在背叛猜忌中度过了,又有谁能还她呢?

  “你打算怎么做,带这两个人回去作证吗?”杭天曜不想风荷太过伤怀,继而怀疑他们俩的感情,忙与她说起正事来。

  风荷笑了笑,婉转道:“他们既然能被别人收买,自然也能被我收买,到时候被人拿来倒打一把倒是失策了,也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何况,什么话从外人嘴里说出来总不及从自己母亲、枕边人嘴里说出来来得可信。”

  杭天曜略想了想,就笑了:“你是想要他们自己承认,免得她们反咬一口,说你收买了太医与稳婆做假证?”这样倒是更可信一些,只是不容易办。但是杭天曜也相信,董家那老太太和杜姨娘说不定还真能说出那样的话来。虽然上一次杜姨娘乖乖合作,但不代表她就真的放弃了,这一点杭天曜是不抱希望的。

  风荷轻笑着扶正珠钗,莞尔道:“出于她们的口,到时候我要看她们还能怎般辩驳,我也想看看老爷会是怎样的情态?”

  “风荷,”杭天曜担忧的摇了摇她,握了她手:“董老爷确实有不对的地方,他错在不该不信岳母大人,但当时的情形容不得他去多想,所谓的证据太多了,让他伤心之下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不过,你想啊,虽如此,他能留下你,那也是念了情分的,你不会恨他吧?”

  “嗯?怎么会呢,你放心,我虽然叫他老爷,但我心里一直清楚他是我的父亲,我当女儿的万不能恨自己的生父。当然,也不能指望我会原谅他,他毕竟让我母亲受了太多苦。”她平静地靠在他怀里,有些事她早就看透了,只是不愿说而已,何必呢。

  是不是父亲,不是她认不认就能肯定或否定的,事实摆在眼前,她只是想让母亲心里顺畅一点而已。她亦是明白,董老爷犯了很多错,但好吃好喝把她养大,那就是于她有恩的。倘若她真的对董老爷有恨意,只怕最难过的不是别人,而是董夫人,她到底现在都是爱着那个男人的,不然也不会怨他怪他恨他。

  很多时候,杭天曜觉得自己看不透风荷,她的观念常常比较特别,他自问要是他碰到这种事,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恨着那个当父亲的人,但他明白,风荷当真不恨。恨,或者不恨,是她看得太透呢,还是心里本就不在意那个人,他不懂。

  第二日,传来消息,董老太太夜间着了凉,得了伤风。

  随后几日,太医日日去请脉,却不见好转,倒是有发热的迹象,把董老爷吓得不行。

  杜姨娘亲自伺候在董老太太床前,连晚上都不曾归房,因为老太太绝不会让董夫人去伺候的。杜姨娘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挺埋怨的,凭什么自己一个妾室却要干正室的活。只是她怎么不想想,凭什么她一个妾室,有权利享受只属于正室的风光。

  很多事情,都是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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