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做氧气罩
许女士一边麻利地收拾角落里成员们杂乱的衣物、鞋子，一边不停叨怨：“一个早上就乱成猪窝……我容易吗，又当经纪人又当保姆，公司还不应该识相点，付给我双倍的工资？”
在大致收整后，整个练习室终于像间屋子，而不是像个巢穴了。
她松了一口气，从“保姆”立刻角色转换为“经纪人”，转头向还在“勤奋刻苦”练习的喻向霄招了招手：“向霄，有事找你过来一下！”
喻向霄闻言心中暗喜：终于有机会名正言顺休息一下了。他暗暗松了一口，随后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缓步走去：“怎么了许女士，找我？”
许姐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少见得有几分温柔：“下周《音乐风暴》节目有个特别开场秀，他们拟定邀请两个男艺人。
“一个是最近名气不小的新人演员周景，还有一个名额给了gyf——经过公司商议，决定推你去。”
喻向霄顿时愣住：“……我？”
倒不是故作谦虚，喻向霄是真的有些意外。
抛开情感因素，喻向霄个人认为，组合里条件最好的是林佳絮，唱歌跳舞脸蛋无短板，是当之无愧的ace。同时林嘉絮也很懂节目的套路，不论是正儿八经歌舞秀，还是唠嗑耍宝真人秀，次次都能讨得导演的欢心。
唱歌类的节目会派天生一副好嗓子的程时越，跳舞为主会派顾弈或者宋羡。
喻向霄觉得自己在组合中，只能说不拉跨，但也不出彩，就像是正餐桌上的刀叉，可有可无。
许女士柔声说道：“出道以来，你的个人资源约等于零，人气不高不低。”
“但其实，我、公司还有成员们，都知道你的天赋和能力不止于此，大家都觉得你是组合的隐藏ace，只是我们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要藏着掖着。”
“喻向霄，你理应被更多人喜欢啊。”
我……理应被更多人喜欢？
许女士的话像温热的春雨，轻轻柔柔浇在自己心里那块已经干涸、凝结，看不出颜色的泥土上，有什么东西正痒痒地试探着，小心冒出头来。
他又想起那些刺耳的声音。
“你就是个普通人，在做什么梦呢？”
“你这不是梦想，这是妄想！”
“怎么会有人喜欢你啊！”
……
春雨只有一阵，它带来的春天也是短暂的。
许女士颦眉，清楚地看到喻向霄脸上刚刚还鲜活的红润气色一点点褪去，惨白的脸色下，是和他平时嘻嘻哈哈的样子完全不符的，刻入骨子里的自卑。
她有时觉得一点也不了解，面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就好像他现在这副样子，才是真正的喻向霄。
良久，她叹了口气，拍了拍喻向霄的肩膀：“没关系的向霄，只是个录播，唱歌在调、舞蹈熟练就行了，你去试试。”
喻向霄没有说话。
正当他纠结着，该怎样不易察觉地将搪塞推辞过去时，后颈突然一重，惯性带着自己的身体向前俯去，而程时越聒噪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什么我没听错吧，向霄要有个人资源了？”
“哎，孩子真是长大了，当年让他当众唱首歌都红着眼睛、结结巴巴的。”
“我这个当爸的居然有些怀念……”
喻向霄仿佛从那个死气沉沉的躯壳里活了过来，他一把甩开程时越的手臂，气急败坏：“程时越，你让我跟老板对唱《今天我要嫁给你》，我能不结巴吗！”
“我那时候才16岁，你是人吗！”
顾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旁边：“吵死了。喻向霄，你台上的rap，要是有你台下嘴炮的万分之一，你还怕这小小的开场秀？”
“我”
宋羡则已经拉着许女士，细细询问开场秀的时长、风格、难度等等。
远处的林佳絮面无表情，划手机划得飞快，其实耳朵早已经伸到了练习室的这一边，还时不时偷偷瞟上几眼，和喻向霄眼神对上了，又做贼心虚装作四处看风景，简直要多明显有多明显。
喻向霄看着周围的他们，低下头，发自肺腑地微笑起来。
过去他总是习惯于把自己一层层包裹起来，将自己伪装成一座看似平易近人，实则冷漠的岛。
而现在，他开始不在乎这个世界是怎样的错综复杂、阴晴莫辨，因为自己的世界其实很小，小到只有身边的这些人，是他们顶起了自己真实存在的世界。
这个世界是春风和沐、旭日绵绵的，所有人像氧气罩一样，把他和残酷的外界隔开。
他觉得，为了这些人的温暖和爱，他也要勇敢一点，去外边的世界看看。
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也可以成为别人的氧气罩。
“呼”
看着面前的锦途娱乐大楼，喻向霄莫名地有些压迫感。
作为国内演艺娱乐行业的领头羊，锦途培养了很多家喻户晓、国民度极高的艺人，给旗下艺人的资源也是业内数一数二的。
在当练习生的那段时间，喻向霄身边很多同期的好友，经常言语间提起锦途便是一脸向往与渴望，所有人挤尖了脑袋都想往里钻，更有甚者说：“进了锦途，就是半只脚踏入了娱乐圈顶端。”
而今天喻向霄来到这座“群英荟萃”的锦途大楼，并不是得道升天，迈进了娱乐圈顶端，而是为了找所属锦途的周景，排练《音乐风暴》的开场秀。
“不是吧，他们把所有奖杯都摆在入口，还能再显摆一点吗？这是要砌中国第二座万里长城申请非遗吗”
“古话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是没有道理的。向霄，等会儿你去他们卫生间看看，说不定连厕纸都没有。”
没见过世面的喻向霄，像小鸡仔一样紧紧跟在许女士后面。
而“商业间谍”许女士，遇人是如沐春风、温顺得体的问好，一转头笑容全失，随后就对着喻向霄就开启密集吐槽模式，间谍专业素养极高。
但不得不说，锦途和鼎盛比起来，简直就像是大观园和小茅屋，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喻向霄感叹道。
一路走马观花，不知上了几层电梯，他们终于来到了练习室。
许女士在来之前就已经跟喻向霄打过预防针，公司下午还有重要会议，她只能先行离开，等喻向霄结束练习再来接他。
“我跟你说，别觉得自己公司小，人气没他周景高就唯唯诺诺的，那最终你们俩还不是要站在同一个舞台上！”
“你该练练，该吃吃，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喻向霄面上点着头连胜答应，心中无语道：别人听了还以为你是锦途老板呢。
许氏安慰虽然有些喧宾夺主，但还是十分有效的，喻向霄的腰杆不自觉地挺直了不少。
许女士伸手推开练习室的大门，宽敞整洁的空间伴随着舒爽的冷气映入她的眼帘：好家伙，周景一个人用的练习室比自家五个崽子用的都大。
但她还是维持着脸上的亲切与大方，没有垮台：“打扰了，嗨你们好，我是喻向霄的经纪人。”
“你好你好，”一个高瘦的男子像他们走来，热络地伸出了手，看样子是周景的经纪人：“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那之前说好的，向霄就拜托给你们啦。”
许女士把喻向霄往前推了推，简单客套之后，便起身告辞。
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颇有种依依惜别之情，如果再配个婉转缠绵的bgm，琼瑶阿姨看了都说好。
周景是个面容清秀的新人演员。在颜值高海拔地区的娱乐圈，有些艺人，第一眼看起来其貌不扬，但只要笑起来，整张脸都会变得灵动出挑，多上几分让人心生好感的烟火气，周景就是这类人最好的典范，荧幕上的他笑起来两颗深深的酒窝，阳关又极具亲和力。
最近他参演了一部热度不小的电视剧，里面饰演一个清纯又不失担当的年下小奶狗，算是小火了一回。
但自从喻向霄他们进门后，周景一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站在离他们两步远的练习室中央冷冷地刷着手机。等许女士走后，他依旧一动不动，摆足了架子。
喻向霄本就开朗亲和，爱交朋友，见周景没有动作，便绽开微笑向他走去：“嗨，周……”
谁知他才刚刚开口，周景便斜眼淡淡朝他瞟了一眼，随即转身背对着他道：“人都来了，怎么还不开始啊。”
笑容凝固在唇边，不上不下的。
荧幕上的周景单纯又亲和，没想到真人这么能耍大牌。
喻向霄迎着周景经纪人充满歉意的表情，尴尬地笑了笑，随即若无其事地转身跟着舞蹈老师展开了练习。
娱乐圈的能发展出真友谊，本来就难能可贵，有多少“死党”、“闺蜜”，私下里连对方微信都没有。
他何必去舔着脸，当这个目中无人的周景的舔狗。
既然如此，不卑不亢，就当普通同事相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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