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4岁本命年遭遇火灾

　　

　　工作了还要看书考试学习，是件挺痛苦的事情。每天下班后，挤公交车回到宿舍将近1个小时。江军最害怕挤夏天的公交车。大家挤得前胸贴后背，有的人汗味很大，闻着都想吐，但人都快挤成纸片的公交车上，只能忍着。有一次，坐在司机旁边高座位上的乘客，居然在啃玉米。因为人很多很挤，江军几乎是贴着她站着的。可这乘客坐在座位上，旁若无人地啃玉米，江军觉得自己都要啃上她的玉米棒子了。还有乘客在车上吃包子的，车里一股异味。所以，江军也很理解黎妮、唐蔓她们。她们挑选的常一起玩的追求者，都是有房有车的。这样，每天上下班都有人接送，免去了挤车的苦。

　　宿舍楼下买个盒饭，爬楼梯回到9楼。第一时间就是去洗澡。然后吃饭，然后开始打开书。但经常书还没看两页，有时就会有朋友的电话，约现在出去玩的，约周末出去玩的。约周末出去玩的，江军会答应。现在出去的，江军会拒绝。但放下电话，江军心里又痒痒的，“为什么朋友们在玩，我要一个人在房间里看书呢？”心，静不下来。在房间里又晃晃，吃个水果，或者打开电视看看，结果一看就上瘾，说“明天再开始看书吧。”第二天又如此重复。或者看了几页，觉得有点累了，上床去闭目养个神。结果，一在床上躺下，就想睡了，“书，明天再看吧。”

　　所以，看书的进度是远远落于计划之后的。第一年的考试，江军报了3门，只去考了一门，因为其他两门的书考试前都没看完。考的这一门，也只是囫囵吞枣把书看完，没做习题。结果考了59分。郁闷死了。

　　江军记得大学时一个老师聊天时说过：“广州不是个适合读书的地方。你看这边的电视可以收本港台、翡翠台、明珠台，经常放美国大片和好看的电视剧。每天晚上不看电视好难。一旦看了，一晚上就废了。周末休息也是，早上饮早茶，喝到中午。下午还有下午茶。晚上还有晚茶。东西又这么好吃。哪里找得到时间看书？不像北方，没这么多诱惑，没事情干，就看书写论文。”

　　江军当然知道这是老师的调侃。可经过第一年考试的失败，江军知道工作了再看书考试是件很难的事情。因为心，静不下来。不像在学校时，每天在教室看书学习是非常正常的。工作之后，各种吃吃玩玩的诱惑又太多。而且人的本质都是喜欢偷懒，喜欢轻松的生活的。江军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宿舍是无法认真看书备考的，必须在一个集体中学习。于是，第二年考试，江军报了注册会计师考试的考前辅导班。下班后，在单位附近吃个快餐，7点就开始在辅导班教室上课。9点下课，10点到家，还要继续看一会儿书，做习题。因为下节课老师要检查。这样学习的效果好了很多，第二年考试，江军报了2门，过了2门。

　　第三年考试，是在江军的24岁本命年。民间的说法，本命年要么特别顺，要么特别倒霉。本命年开始的时候，一切正常。这一年江军的注会考试也报了2门。她想着每年过2门，3年就能考完，也很不错。一年要考过3门，其实压力大了点。这一年的考试是在9月15日。刚好黎妮和唐蔓两人外出学习3个月，江军一个人在家，家里很安静。考试前两周，江军请了假专门在家复习。这是国营单位的好处，部门领导很支持员工学习，而且9月初，部门的工作量也不大。

　　休假的第一周，江军足不出户。每天按计划看书。这本书看1个小时，休息10分钟，换第二本书。然后休息10分钟，做一下习题。每天中午和晚上就点外卖送上楼，因为9楼没有电梯，夏天又热，所以每次外卖都会迟到很久，有两天中午外卖一直没来，江军觉得都要饿晕了。一怒之下，江军决定自己做饭。周日下楼去一趟家乐福，就把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蔬菜猪肉等一周的菜全部买齐。周一就开始自己做饭。

　　转眼就到了9月14日，第二天9月15日就要考试了。晚上5点，江军正在厨房做饭。开了火，油倒在炒菜锅里，想等油热了，把肉倒下去炒熟，然后放白菜。一个白菜炒肉，有菜有肉，符合营养标准，又下饭又好吃。这些都是江军的发明，各种蔬菜炒肉。一顿饭只要一个菜就搞定。

　　油正在热着，放在房间里的手机响了。江军把火调小，就去房间接电话。电话是大学的舍友兼好友邱叶打来的，知道江军闭关这么久，就为了明天的考试，所以特意打电话来问问情况，并预祝考试成功。考完试以后，大家约一起吃饭。也不知道聊了多久，等江军挂完电话，走进厨房时，一下惊呆了。油锅起火了！火光漫天，火苗都要窜到天花板了！江军飞快地思索着，“必须赶快把火关了，不然煤气罐就在旁边，煤气罐爆炸了，就完蛋了。”她赶紧伸手把煤气灶的开关关了。关了开关，可火苗还在熊熊燃烧，江军很心慌“得想办法把火灭了”。可锅盖在煤气灶的最左边，根本不可能穿过熊熊的火焰去拿锅盖。江军的脑袋里飞快的闪过看过的一个消防片“油锅起火，不能用米、不能用盐、也不能用水，可以把菜放进锅里灭火。”江军赶紧把切好的一大碗白菜往锅里倒，右手一不小心碰到了放在锅里的锅铲，锅铲把带着火的油就铲了出来，倒在了江军的手上。“啊！”江军痛得大叫，右手一下就麻木了。但她还是坚持着把菜全部倒进锅里，火苗慢慢变小，最后消失。她才赶紧把手放在冷水管下冲。淋了半个小时，右手仍然毫无知觉，江军觉得必须马上去医院。她给邱叶回拨了一个电话，告诉邱叶自己右手被烫伤了，要马上去医院。担心一个人去医院，写病历什么的都写不了，请邱叶赶紧到医院来找她。

　　离江军最近的医院是广州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江军走路到医院，邱叶打的也赶到了医院。邱叶一见到江军，都急得哭起来了：“江军，对不起，本是想打个电话祝你考试顺利，没想到你伤成这样。”江军赶紧说：“别这么说，这怎么能怪你。明明是我自己不小心，是我自己的责任，和你没关系，别太担心了。如果不是我右手现在没知觉，写不了字。我都不会告诉你。”

　　急诊科的医生很担心地对江军说：“油烫伤比开水烫伤更严重。因为开水的温度也就100度。而油锅起火，温度起码是300-400度。大拇指的功能占手功能的70%，如果大拇指功能丧失，你的右手功能也就丧失70%。我们医院的烧伤科不强，建议你立刻去广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看，他们有专门的烧伤科。”

　　邱叶陪着江军赶紧打车去了广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值班的年轻医生很幽默：“哇，你炒个菜把手伤成这样。你是打算做油炸凤爪？”江军根本笑不出来，她很沮丧：“我明天还要参加注册会会计师考试。手伤成这样，明天怎么考试？我明明复习了几个月。医生，我的大拇指功能会恢复吗？”她越说越想哭。医生赶紧安慰：“别担心，你的右手刚被烫伤，现在是麻木状态，没有知觉，这是正常的，因为是深二度烫伤。有一个恢复的过程，你需要按时来看医生。我知道注会考试很难的，因为我老婆也是做财务的，也在考试。你放心，我会把你的手包扎得很好。你明天如果有精神参加考试，就去参加。”说完，医生就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缠纱布，从手指、手掌一直到手臂。江军像是戴了一个长及手臂的白色大纱布手套。只是红色的药水会不停地渗出来，把白色的纱布手套染成红色。

　　回到宿舍，江军吃了药睡下。一闭上眼睛，就是满天的火光，心头就咯噔一下。右手又会时不时一阵痛。感觉到痛，江军反而高兴，因为说明知觉在慢慢恢复，手的功能不会丧失了。就这样时睡时醒，天亮了。江军用右手拿起一支笔，试着写字。握住笔的最上端，缓慢的移动，还是可以写字的。江军决定去考试。

　　进了考场，江军问监考老师要几张白纸：“老师，我的右手昨晚被烫伤了，红色药水会不停地渗出来。我想要几张白纸垫在手下，这样写一行字挪一下，药水不会把卷子弄脏。”

　　老师给了江军白纸，说：“你手伤成这样，还来考试？”

　　江军说：“都复习了这么久，不来考，好不甘心。能写多少是多少。”

　　整个考试的过程，江军的字写得极其缓慢，因为每写一个字，手都感觉到疼。每写完一行，还要移动一下垫在手下的白纸，免得把卷子弄脏。监考的老师不停地观察着江军。江军觉得老师也许很怀疑她，把手弄成这个样子，是不是为了作弊？

　　江军认真地答题。可偏偏当天上午考的是《经济法》，论述题很多，要写得很多。江军还没写完，考试时间已经结束了。经过上午的尝试，江军决定放弃下午的考试，因为书写实在苦难，而且一阵阵的疼痛也很影响思维。

　　这一场小火灾，让江军当了三个月的残疾人。她发现了以前正常时很多不起眼的小事，现在都无法完成。比如，外出吃饭时的一次性筷子，要两只手一起掰开。可她现在只有左手，必须要同行的朋友帮忙。喝瓶装矿泉水，一只手无法拧开瓶盖，需要别人帮她拧开。在办公室睡醒午觉以后，要把睡袋卷起来折进袋子里，再放回柜子。她可以一只手把睡袋卷起来，可却折不成更小块放进袋子。还好也是同事帮忙。再比如，坐公交车，如果没有座位，她一只手抓着扶手，司机们开得和过山车一样快，她一只手根本就抓不稳。

　　更糟糕的事，右手的中指指甲也被烫死了。新的指甲长不出来，就在旧的指甲盖下生长，鼓起大包。烧伤科医生又让江军去看外科医生，说要打麻醉，把旧指甲拔了，这样手指上鼓起的大包才能消失。做手术那天，江军一个人到了医院。医生一看就说：“不行，这拔甲手术麻醉醒后很疼的，你要赶紧找个人来陪你。”江军又赶紧给邱叶打电话。邱叶真是够朋友，立马向公司请了假，赶到医院。

　　在门诊做完手术出来，打不到的士，两人去坐公交车。还好公交车上有座位。才坐下一会儿，估计麻醉过了，江军感到手指传来的一阵阵刺痛。怪不得小说和电视里“拔指甲”一直是用刑的手段，江军这次体验到了，真是“十指连心”，痛得人坐立不安，要昏死过去。她疼得头上直冒大粒大粒的汗珠，坐也坐不稳。她对邱叶说：“我要靠着你，看能不能睡着。太疼了。”邱叶点点头，把她揽进怀里。邱叶和江军一样，都是不胖不瘦。但可能女生的肩膀都是没有肉的，江军靠着不觉得舒服，感觉全是骨头，有点硌。无法入睡。

　　回到宿舍就更惨了，要爬9楼。看着江军惨白的脸，豆大的汗珠不停往下掉，但还是摇摇晃晃地爬楼梯，每爬一层就要喘半天气，眼睛都快挣不开了。邱叶一边用力扶着江军，一边小声地哭：“江军，我们为什么要这么辛苦一个人硬撑着？如果有男朋友，男朋友起码可以开车去医院接我们，现在还可以把你背上楼去。”江军实在是疼得说不出话了，她只是点点头。是啊，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希望有个男朋友，有个坚实的臂膀可以依靠，在她实在是爬不动楼梯的时候，男朋友能背她一下。

　　可是，那么多的追求者中，她没有给任何一个人机会。她从来没有告诉任何追求者，她什么时候要去医院，她什么时候需要帮助。每次有人问她，她总是说：“没问题的，我自己能搞定。”她不想麻烦他们，欠人情。她更害怕，自己在最脆弱的时候被感动，以至于选择的不是爱情。虽然对于爱情，她的害怕多于向往，那就更要“宁缺毋滥”。

　　有一个追求者表示关心的方式是，给江军1万元钱，说：“我很忙，经常出差，帮不了你什么，也不能陪你去医院什么的。这点钱你拿着买营养品什么的。”江军当场就把钱退回去，坚决不收。这个追求者也从候选名单中被删除了。因为他根本不了解江军需要的是什么。一个人生病的时候，也是她觉得很脆弱的时候，很需要别人的关心、陪伴和照顾。而这些，不是钱能解决的。

　　江军一个人遇到这么多事，可每周打往家里的电话还是报喜不报忧。因为妈妈隔得这么远，还在上班，给她讲了，她又赶不过来。徒增担心。所以江军一个字也没透露过。

　　好在大学同学基本都在广州工作，3个月的时间，同学朋友一直帮忙，江军的手慢慢痊愈了。只是右手大拇指处留下了明显的疤痕。

　　这3个月残疾人的种种不便和每周去医院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江军要小心地避让人群，怕别人碰到她受伤的右手。一次，在医院，江军看到一对年轻恋人。从进医院开始，男士一直把女友护在怀中，在座椅上等待的时候，女友就靠着男士的肩膀。有时，女友会睁开眼睛，和男士相视一笑。他们的笑，竟然明亮地好像划破夜空的闪电，让江军心头一震：“两人互相依偎的感情这么美！”

　　江军觉得，如果有个很爱自己，能陪着自己，照顾自己的男朋友也是很好的。一个人，还是太难了。江军非常深刻地领会到为什么亦舒在《喜宝》里要说：“我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那么就很多很多的钱。如果两件都没有，有健康也是好的。”最起码有健康的时候，一个人会自由自在，不觉得男朋友和钱有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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