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秘密
小暑过后没几天，我从赵明思那里听到四皇子赵明桓从白云寺回宫里的消息，彼时我正在绣海棠花，听见这消息后迷茫了一会儿，最终才想起四皇子赵明桓是谁。
是那个在宫里锦衣玉食的长到三岁时，有位德高望重的道长给他算了一卦，说他的八字太硬，和宫里贵人相冲，各种不好，建议送到寺庙里去清修一番，能让皇帝都相信的道长自然不是什么江湖骗子，听说他给王婕妤看相，把王婕妤十九岁的事儿给说了出来，但是先前王婕妤一直表示自己十六……
于是那个苦命的四皇子就被送去了京城有名的白云寺，唯一的儿子被送走了，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次面，贤妃抑郁得吃斋念佛，这念佛的日子还没过几天，肚子里又怀了个公主，可惜五公主早夭，贤妃从此在宫里就像个透明人一样了。
当然，这些我是不知道的，全是青缇与我八卦的。
据说以往的家宴皇帝也差人去请过赵明桓，只是他不太愿意来，赵明桓在白云寺带发修行了十余载，如今终于能回宫母子团聚了。
我将一团乱的丝线卷起来，赵明思瞅了一眼我绣的花：“这是什么花啊？又红又绿的？”
我看了一眼那花和叶子绣到一起的光景，很快的收了起来：“没什么，我还没绣完。”
绣花不是我擅长的东西，但是李昭仪替我请了绣娘师傅来，我便跟着她有一针没一针的学。
赵明思撑着下巴，软软的声儿带着点郁闷：“母妃要我习大字，可我忘了许多，她太闲了，便无事来折腾我。”
后宫的妃子们也的确比较闲，最忙的应该就是徐皇后了吧，皇帝如今到这个年岁，太子也早已定了下来，地位巍然不动，后妃们也没什么争宠的心思了，互相也没有年轻时那么看不顺眼了，以前搞事情无非是为了宠爱，孩子，想往上爬。但皇帝向来不沉迷美色，又大部分时间是歇在徐皇后那儿的，现在大家也懒得搞事情了，都能凑在一起玩双陆了。
所以现在时不时被前来锦岚殿的皇帝关心，李昭仪都觉得有点烦，她趴在榻上翻了个白眼说，还不如赏她百金来得高兴。
李昭仪病了后第一个来探望的就是徐皇后，这让我很意外，什么时候她们关系那么好了，徐皇后还送了许多补品来，个个都是极珍贵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亲姐妹呢。
赵明思这段时间经常来找我玩，她也是闲的，宫里没什么好玩的，赵明月沉迷上古琴，苦练古琴，路过她宫外都能隐隐约约听见那杂乱无章的琴声，赵明姝一向不怎么和我们玩，更何况她被徐皇后按着在宫里让她安分点，她的婚期定在了来年三月，还有大半年的时光，也真够磨人的。
赵明远也订亲了，和镇国公家的二小姐，淑贵妃就盼着这个上天下地在哪儿都不安分的娶了媳妇儿能安分点。
八皇子赵明光很喜欢看书，之乎者也什么的是顺手拈来，现在在国子监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放眼望去就我和赵明思俩人闲得没事做。
但好在过两日传说中的四皇子就要回宫了，而且贤妃住的地方离我们不远，到时候可以看看热闹。
而赵明思喜欢往我这里跑的原因还有一个：李昭仪在吃食上总能搞出些新花样，她顶着七月份的天气到锦岚殿，为的就是那些她从未见过的吃食，李昭仪身子好了些后精神头也很足，有时候会亲自下厨，虽然她上次做那个什么……生日蛋糕的时候差点没把小厨房给烧了，但总的来说，我们都是很佩服她捣鼓出来的东西的。
看着赵明思打包走了最后两块松子糕，我心想，终于走了，然后让青缇拿出了我的绿豆布丁。
两日后四皇子赵明桓回宫了，几个公主皇子都被皇帝叫过去光明正大的围观，贤妃的祥意宫里一下子迎来了这么多人，宫人们都是忙得步履匆匆的，一下子便显得热闹了起来。
被我们围观的赵明桓一副很平静的样子，他长得很灵秀，大约是因为在寺庙里呆久了，身上有种很干净很平和的气质，一眼望过去时，眼里都是没有任何情绪的。
我们一一见过之后，赵明桓从他的衣袖里摸了摸，似乎没摸到什么东西，于是他便换了个袖子摸，从里面摸出几颗珠子来，然后用一种很凝重的，仿佛托付着什么的神情给我们一人发了一颗。
据说这是白云寺里的菩提珠，最好的那种，我悄悄瞧了两眼，感觉和我自己的那串珠子也没什么区别。
但这次热闹只是短暂的打了个照面，赵明姝兴许是在自己宫里闷久了，用一种拐弯抹角的方式委婉的表达让我们去她那儿陪她说说话。
然后第二天赵明月就叽叽喳喳的去了她宫里，和她讨论古琴怎么弹。
我想赵明姝也很累吧，忍受了赵明月一下午的连珠炮弹。
没过两天上房揭瓦的赵明远就拉着赵明恒打算搞事情了，并邀请了我，他和这个新来的兄弟打得比较火热，虽然我觉得只是他单方面的火热，赵明桓对谁都是一个脸色，表情淡然无比，比我还像个面瘫。
赵明远继逗猫掏鸟窝斗蛐蛐后，找到了新的玩法。
他打算去夜探深宫禁地，于是叫上我和赵明桓。
老实说我对这个探险并没有什么兴趣，便拒绝了，但赵明远拿出一张八宝斋的免单券时，我妥协了。
我让青缇帮我打了个掩护，今日李昭仪去伴驾了，只要早点回来，没人会发现我出去过。
赵明远打算去的地方是时凌宫，那个宫殿没有人住，但向来都打扫得很干净，我们不知道那个宫殿以前住着什么人，也从没人提起，像是统一缄口不言一般，谁都知道这里面大约是有秘密的，但只有赵明远想去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明远跃跃欲试，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疑是地图的东西，我凑上去看了看，发现我看不懂。
天色暗了下来后，夜幕上挂着很多星星，月光很亮，而赵明远的眼眸更亮。
“只要从那边穿过去，有个狗洞，我们就能避开那些侍卫钻进时凌宫了！”赵明远指着自己的地图说，并兴奋的拉了拉赵明桓。
赵明桓的声音很轻：“有时候知道太多秘密……”轻得几乎微风一吹就散了，但我还是听清楚了他说的什么。
有时候知道太多秘密，未必是件好事。
避过巡逻的侍卫，赵明远悄悄咪咪的带着我们绕到侧院的小门。
看着他四下张望紧张兮兮的样子，我和赵明桓两个人顶着月光就像是出来散步一样，赵明远小声嘀咕：“你们俩个怎么回事，能不能有点气氛啊。”
然后我们就很有气氛的钻了狗洞。
一个勉强能通过一人的狗洞，被掩在疯长的杂草下，而且看上去很久没人钻过这玩意儿了。
赵明远打了头阵，熟练无比，我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钻了过去，觉得这一定会成为我公主生涯中抹不去的黑历史。
但很快，我的心灵就得到了安慰，因为，赵明桓他……钻狗洞时卡住了。
他现在有点狼狈的卡在这里，赵明桓也终于不是那副淡然的表情了，他有点懵，面上还带着些茫然无措，赵明远忍笑得很辛苦，然后我们一起帮忙把他从狗洞里解救出来。
看着那么削瘦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被卡住呢？到底是哪里有那么多肉？
上下打量了赵明桓一眼后，我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臀部。
……
我在心中恍然：原来是这样啊。
时凌宫里静悄悄的，只有夏日隐藏在草丛里的蝉鸣声音在响，但小路上的宫灯都是亮着的，引来了不少飞蛾，从侧院的月亮门绕去正堂路过花园时，赵明远停在了假山之后，并回头对我们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有人吗？
一路上我们的脚步都很轻，怕引来附近耳朵机灵的侍卫，我和赵明桓藏身在繁茂的花丛后，透过缝隙瞧见院里的石桌上摆了酒，于是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十几年了。”听到这个声音时，我明显看到赵明远抖了一下，我心里也很惊异，皇帝怎么会在此处？
“陛下一直都记得。”这声音我再耳熟不过了，是李昭仪，她今日去伴驾，和皇帝在一处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他们谈天说地为什么要在这个几乎荒废没有人住的时凌宫？
与此同时我又想到，恐怕我们是要等他们喝完酒聊完天才能走了。
“乔阿渝真是个傻子。”李昭仪的声音带着些醉意，她笑了两声，用一种很奇异，像是充满恶意的语调说：“我有一句妈卖批要讲，还要给你说个秘密。”
李昭仪停了停，说道：“那我给你说个秘密。”
她开口了，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听见，因为有一双微凉的手，捂住了我的耳朵。
是赵明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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