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Chapter 3
李掌柜弯腰凑近那块木牌，拿起来端详了一遍，是缙云当铺的木牌没错。他一把老骨头，在这缙云当铺待得久了，谁有缙云木牌他都摸得门儿清，只是眼前这位面貌陌生的小姐是打哪儿来的，他怎么从来没见过？
那少女夺回木牌收进荷包，不满地嗔道：“还愣着干嘛？”
李掌柜连忙吩咐当铺伙计收起玉玺，自己回去包银两去了。
孟昭不记得刚才这二楼的茶室里有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存在，她倒像是凭空变戏法出现的一般。
孟昭夷犹了会，问：“请问你是……哪位？”
那少女倒是语里含笑，故弄玄虚：“我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长相又神清骨秀的，肯定是运势不凡，我就是特地来——”
她特地卖了个关子。
孟昭明听出来她这是在拿玩笑话糊弄自己，却还是明知故问：“什么？”
她轻笑，一只手扶住桌面，玉镯轻碰桌面，清脆一声：“我特地来替我爹爹办事，顺便瞧见了相貌如此俊俏的少年，特地前来调戏一番。”
孟昭哪里听过这种戏言，白白耳根霎时泛红。
那少女两眼顾盼生辉，又兀自笑言：“谁知道——倒是怪有意思的。”
她居高临下地看他，孟昭垂眼，刻意避开与她对视，他推后椅子站起身，想挪个地方避开她咄咄逼人的视线。
孟昭站直，高瘦的个子一下子比那个子娇小的少女高了半头，少女仰着下巴，一双眼睛在他脸上看来看去，细密睫毛衬得两眼绚丽如星河。
孟昭别扭开口：“多谢。”他意在感谢这少女的缙云木牌。
少女轻笑，齿如白釉：“举手之劳。”
孟昭没再多说什么，挪了位置，等候着典当铺掌柜。幸好不足一刻钟，李掌柜的就重新出来了，手里拿着钱袋。
孟昭没有细查，道谢就打算离开了。他顺着扶梯下楼时，那少女恰好站在楼梯扶手的木雕栏杆外，手肘撑着栏杆，托腮笑盈盈地看他。
孟昭略微迟疑，礼貌地朝她点了下头，迈步走下了楼梯。
出了当铺，孟昭掂了掂腰间的钱袋，沉甸甸的，很充实，他忍不住勾唇笑了一下。
除了留了些碎银子，其他的孟昭都换成了银票——他还不至于傻到拿着沉重的黄金在街上乱晃。
“哎！”
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声音如夜雨敲瓷，清澈婉转。
孟昭回头，看见又是那少女：“何事？”
少女慢悠悠地到他身边，自来熟地问：“你要去哪？”
孟昭想了一会：“我去长安街。”
现在是白昼，皇宫内的黑衣兵吏就像是见不得光似的，夜里如同成群结队的蝙蝠，到白天就没了人影，只是巡逻的卫兵多了很多。
那少女笑眼弯弯，侧头摸了一下耳垂：“好巧，我正要去办点事情，一起吗？”
孟昭想推辞，张张嘴，还是说：“……好。”
……
长安街远近闻名，长有十里，车水马龙，商贩历代经营，老店新店各有千秋。而且，随着年月更迭，这条商业老街历经百年纷沓，繁华的街市却从来没有一日歇停过。
少女眉梢舞动，提议道：“刚才在缙云典当，那掌柜拿出来的茶水，不如我带你去一家茶肆品茗？那很有名，茶叶都是上等的江南好货。”
孟昭还没想好是答应还是拒绝，她就已兴致采采地拉着他胳膊，进去了一家茶肆。
少女颐指气使，要了好茶，跟着他上了茶肆二楼，挑了最好的位置，一楼的戏台上有说书人在说书，只凭靠一张嘴，让听书人身临其境，沉浸在了故事中。
孟昭喝了口茶，果然是好茶，清香扑鼻，口感浓厚醇和，回味略苦。他手指敲敲桌面：“冒昧请问小姐芳名？”
她倒是也随便：“叫我什么都可，别人都叫我红桑，倒是我——该称呼你什么？”
孟昭顿住，思考片刻：“我……”他固然是不能说出自己真名的，只是一时间也想不出自己要起个什么样的名字来了。
“哎！好宝贝啦——天竺来的小猴子咯！”一声洪亮的吆喝突然打断了二人的注意力。
红桑朝着茶肆外的长安街道上望了一眼，被吸引了注意力，急忙拍了拍孟昭的胳膊：“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你无须等我，也不必挽留啦。”
孟昭才张了张嘴，眼前的红桑已经飞快地扶着木梯跑下茶肆，去长安街上了。
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初次见面，她给他的印象就已经足够惊艳深刻，这才短短不到一刻钟，她就不知跑去何处，他也没太多惊讶，反倒是觉得不足为奇了。
孟昭自己在茶肆待了会，独自去了趟钱庄。
他真觉得这钱庄是个好地方——目前他手上银两够花就行，其余的存到钱庄，还可以拿利，一举两得。
出去钱庄，孟昭恰好走到牌坊处，停在了正中央，头顶“长安街”三个大字金粉灿灿，字迹龙飞凤舞，正如它日日夜夜的繁华。
喧嚣的人声，其实极其富有规律，妇人尖细不一的砍价声，小商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高低交织，此消彼长。
突然之间，有个急急切切的男声高喊：“捉贼了！”
原本街道上秩序井然的行人此时都好像慌乱地乱了阵仗，人们四下观望，眼睛还没看见，耳朵已经竖起来仔细听那声音了。
孟昭也停了下来，刚回头，凭着高一点的个子就在攒动的人群中看见了一个风风火火的红色身影，手里拎着个木笼子，里面一只的小猴子，茸茸的灰黄色毛发，大眼睛俏皮可爱。
那红影曲曲折折绕过街上行人，几次险些和行人迎面相撞，却在快要撞上的时候灵巧躲开了。那贼逃跑的速度很快，轻车熟路跑路的样子不像新手，倒像偷盗有些时日了，行人们甚至反应不过来要捉贼，都是一脸措手不及，就连孟昭都未能看清楚她的正脸相貌。
戏楼里二胡一声激烈欢快的奏鸣，戏子们吱吱呀呀的唱腔传出戏楼，曲调婉转悠扬——
“我生卿未生，卿生我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卿好……”
穿梭在人群中的那个红影陡然间慢了下来，孟昭这才看清楚，这人身着一身猎猎红衣，容似火光。
那红影身后的商人已经追近：“别跑！”
红影才意识到自己还在被那商人追击着要逃跑，连忙重新加快了步子，朝着通往长安街外的牌坊跑过去。
就站在牌坊下的孟昭眼见着那贼就要在自己眼前掠过，定睛看见一对眼熟的耳环。
他眼明手快，伸手抓住了那飘飘如火的丝带。
“啊！”那“贼”吃痛，捂着耳朵停下来，回头瞪眼看是哪个碍事的家伙，挡了她的路。
孟昭抓住的是才刚分别不久的红桑，心里有点惊诧，她跟自己分别，原来是去惹麻烦了。
他见红桑被他逮住时一副不逊桀骜六亲不认的表情，顿时眉心一拧：“你偷了人家东西？”
红桑呲着牙要拨开他的手：“你管闲事？”
红桑现在的神态，倒不像普通的贼被追赶那般惊慌，反而自然得如同只是街上普通的行人，孟昭却在她狡黠的目光里看出几分蹊跷——
她仿佛跟被偷盗的人在玩猫鼠游戏，却又有十成的把握那人抓不到自己，追赶她的人反而只会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孟昭满腹疑问：“你到底是谁？”
“不是跟你说了我叫红桑？”
孟昭手上稍微用力：“你没姓么？”
红桑是化名，她打扮穿戴得不像没个正经名字的人。
红桑顿时又吃痛，连忙踮脚减轻疼痛感，顺带掐了下孟昭，趁机从他手里逃脱，刺溜滑出去，跑了很远才回头，却只用他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去信侯府吧。”
“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么？”红桑顽皮地眨眨眼睛。
她那俏皮的样子，让孟昭出了神，等他回过神来，
孟昭的目光明明一直追随着她，可仅仅一瞬，他就找不到了她踪迹。
那人群中乍目显眼的红罗裙，一下子如同透明，遁形得无形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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