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罗伯特的决定

　　时间转眼来到正午。

　　伊森坐在床上，手拿着一本漫画书津津有味地翻看。

　　孩子终究就是个孩子。

　　虽然被昨晚的恐怖景象吓得魂不附体，但是一醒过来，还是无忧无虑地玩了起来。这不，他刚刚看完了梦工厂出品的怪物史莱克，这会儿又从房间中翻出了漫画书。这些书放在房间中已经有好几年了，却还是崭新的模样，看得出来，这些书的前主人——也就是罗伯特的孩子，对这些漫画书一定相当在乎。虽然这些书本身并不值钱，但是每一本漫画都藏着这些孩子的一个梦想。

　　这本蜘蛛侠的漫画让伊森双眼放光，如痴如醉。

　　彼得·帕克又一次打败了邪恶的章鱼博士，拯救了纽约。

　　只不过——

　　漫画里面的纽约，可比现在的纽约热闹多了。

　　伊森很专注，以至于安娜悄悄推开门，他也没有注意到。不过安娜没有进来，她只是默默站在门口，看着这个孩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伊森的脸色较之几个小时之前红润了许多，就算是不懂医学的人，也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体状况已经好转了不少。安娜松了一口气，随后看了一眼这个安静、不爱说话的孩子，关上了门，朝着楼下走去。

　　这个时候，楚剑清和张杨等人应该还在楼下休息。

　　安娜隐隐有一种感觉。

　　张杨等人和罗伯特不一样，当然——和她就更不一样了。因为他们似乎很轻松悠闲，不像是逃难的人，倒像是来旅游的。

　　不知道为什么，安娜觉得这些家伙神神秘秘地。虽然问起他们的来历，每个人都能够将悲惨的往事信手拈来，但是其中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没有人知道。罗伯特给人的感觉，很阴郁哀伤，让你情不自禁敬而远之；而这些将家伙虽然正常，并且十分真诚热情，但是总给人一种逢场作戏的感觉。想到这儿，安娜赶紧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因为昨晚上的事故而有些神经质了。

　　站在楼梯的拐角，安娜就听见了客厅中传来的电视的声音。正在说话的是个声音低沉并且魄力十足的男人，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威严和冷漠，似乎已经掌握了一切。但是这个如皇帝一样高傲的男人，语调却有些哀伤，似乎是亲眼见到自己最爱的人罹难一般。

　　安娜走下了楼。

　　电视中，个子不高的马龙白兰度正板着脸严肃地在对自己的家族成员训话。而西装笔挺的年轻人们则诚惶诚恐地站在他的面前。

　　“教父？”安娜说，“这个时候看这么沉重的电影？”

　　楚剑清兴致缺缺地说，“不是我们想看这个，是只有这个能看了——不然就是一些曾经的新闻录像，更无聊。”

　　“你们就是靠这个打发时间的？”安娜拿起放在电视机旁边的录音盒，盒子的胶套上面印着老式电影海报的缩图。这世界上，没有看过这部电影的人，应该已经不多了。

　　张杨说：“不，我一般不看电影的，当然，这部《教父》除外。说真的，我觉得说这部电影无聊的人，大概是心智还不成熟吧——诶，别动手动脚，我又没有说你。”

　　话音未落，张杨就已经从楚剑清的旁边跳开了，而楚剑清则恨恨地看着他。

　　“是吗？”安娜将盒子放下，看了眼房间里，发现罗伯特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他人呢？”

　　张杨说：“出去遛狗了——顺便去把之前借的电影还回去。”

　　“还回去？”

　　安娜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放心，你没有听错——这些电影都是他从店里借来的，所以得还嘛。虽然这听起来有点蠢。不过，他在纽约呆了三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无聊嘛，总得找点事情做，好打发时间。其实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有时候，真的很漫长的。”张杨颇有感慨地说道，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说起来，罗伯特还真是可怜啊，他的生活就像是被关在监狱里面一样。”楚剑清这次倒是没有拆张杨的台了。

　　“是啊。”安娜点点头，她很赞同这两人的话。

　　张杨手中拿着一个红色的水果，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他从什么地方摘来的，他一边大肆咀嚼，一边说，“你要和我们一块儿离开吗？去人类聚集点？”

　　安娜想了想，点点头。

　　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和人群生活在一起绝对比一个人或者两三个人生活在这死寂的纽约好得多。她无法想象孤独的活在这里，将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明天早上就出发吧——在佛蒙特州的人类聚集点，你应该也知道吧？我们早上走，大概下午就能够抵达！”陈浪说。

　　安娜坐在面对电视的沙发上，很认真地考陈浪的建议。

　　“可是——伊森他？”安娜迟疑地说道。

　　楚剑清说：“你是担心那孩子的伤势吧？他虽然还不能下地行走，但是只要我们做个担架，把他放在车上就行了。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的，实在不行——咱们这儿还有好几个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那可真是多谢大家了。”安娜感激地看着众人，尤其是楚剑清。

　　安娜对于楚剑清的情感大概介乎感激和崇拜之间，不，应该说是两者兼而有之，因为这个丫头神乎其神的医术已经完全将她折服了。就在刚才，楚剑清简简单单一番望闻问切，然后金针一扎，伊森立刻就醒了过来。并且一开始，他的腿都动不了，不过施针之后，红肿立刻就消失了大半，并且能够勉强弯曲了。安娜本来是不相信中医的，不过在这番亲眼所见之后，她对中医的博大精深叹为观止，连呼不可思议。

　　张杨他们要劝说这个女人和他们一起离开纽约，楚剑清的话无疑是最有说服力的。而这个女人的感激和崇拜，也让楚剑清觉得很受用，第一次感受到了作为一个医生的喜悦。病人挑医生，医生也挑病人，像他们队伍中这些家伙，一个个不听医嘱，还老是和她作对，楚剑清就一点不喜欢这些爱胡闹的病人。

　　不过安娜还是有些犹豫：“我们走了，可是他呢？”

　　‘他’当然指的是罗伯特了。

　　虽然安娜和罗伯特之间并不熟络，但是相逢即是缘，她还不忍心抛下罗伯特。尤其是在知道了罗伯特之所以留在这个城市的原因之后，她更为难了。

　　楚剑清用殷切的目光看着她，“所以我们才找你商量啊——帮我们说服他吧。”

　　“你们找他谈过吗？”安娜问。

　　众人点点头，但是都显得有些郁闷，显然还是被罗伯特给拒绝了。

　　“他拒绝了你们？对吗？既然他不愿意走，就算是我和他谈，又有什么用呢？”安娜可不觉得这些人都办不到的事情，她能够办到。

　　“我们改变不了他的想法——但是说不定你能呢？”张杨扔掉果核，脸上写满了‘意犹未尽’四个字，大概是心情好的原因吧，张杨的食量渐渐也上去了。

　　“好吧，我会尽力试试的。”

　　安娜总算是同意了。

　　众人会心一笑。

　　“我去找点儿吃的。”张杨摆摆手，出门去了。

　　安娜说：“他似乎连枪都没有带——你们就放心他一个人出去？不怕遇到凶猛的野生动物？”

　　众人笑笑，不多做解释。

　　在陆地上，除了丧尸领主之外，恐怕没有什么生物能够威胁到张杨了。

　　好运没有在继续下去。

　　罗伯特在南港码头一无所获。

　　一般来说，罗伯特不会很早回到别墅的，因为他知道，回到家，就会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长时间呆在空旷的别墅之中，很容易憋出病来。心理上的疾病，譬如抑郁症，精神分裂症之类的，要是患上了，那才是真的要命。所以他下午的时候，会带着山姆出去打猎，或者打高尔夫什么的，而不是一个人呆在屋里。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屋子里终于不是他一个人了。

　　所以在南港的码头等到了十二点之后，他便带着山姆离开了——以往他总是会固执地多等一两个小时，但是今天他没有。张杨他们建议，其实他并不是没有认真考虑过，就在刚才，他去到了那个他一直光顾的影碟租赁店。将那些曾经忘了还的影碟统统还了回去，除了他最爱的那几部。

　　三年了。

　　他作为一个守望者，在这里等候了三年了，既是赎罪，也是忏悔，而如今他该做的都已经做到了。并且，他最渴望的东西——病毒的解药已经得到了。

　　那么也许是时候对这个城市说再见了？

　　“是吧，山姆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想要继续留在这个城市吗？就我们两人——还是跟着那些家伙去到更多人类生活的地方？”罗伯特一边开着车，一边揉着山姆的脑袋。山姆则眯着眼睛享受着罗伯特的抚摸。

　　“汪汪——”

　　山姆突然从罗伯特的手掌下钻了出去，冲着车窗外大叫。

　　“你看到了什么？”

　　罗伯特知道，山姆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样的举动的。顺着那条街道看去，之间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是白尾鹿！

　　在纽约市的广场中，栖息着好几个白尾鹿群，数量加起来有好几百。虽然这些动物作为食物来源，相当充足，但是它们却很难捕捉，就算是用枪，也不容易打到。罗伯特曾经无数次开着跑车对这些动物围追堵截，但是绝大多数时候，都以失败告终。所以在纽约市的三年实践中，能够吃上新鲜事物的机会特别少，他大多数时候，还是靠着面粉和罐头之类的食物过活的。

　　连着好几天了，胖子每天都能够带回来新鲜的猎物，这让罗伯特觉得好奇，也觉得惭愧。他作为一个美军军官，竟然还不如一个胖子懂得用枪——罗伯特觉得自己或许也该做点什么了。

　　也许今天时来运转了！

　　罗伯特一脚踩下油门，然后猛打方向盘，拐进了刚才白尾鹿出现的街道。福特车的排气管中喷出一团黑烟，这辆车已经很久不曾这样肆无忌惮地疾驰了。不过好在福特车本身的性能还算优良，不至于因为这一脚油门而出现异常。山姆蹲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大声吼叫，它的体内还有猎犬的本能，所以试图通过自己的声音驱赶猎物。

　　一人一犬，一辆老车，在纽约市尽兴疯狂。

　　白尾鹿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慌不择路地跑进了一个狭窄的巷道之中，这是两幢楼房之间的安全通道，只容得下一辆车通过，甚至掉头的空间都没有。一般来说这种通道是不允许摆放任何东西的，因为一旦发生火灾，这里既是消防车的通道，也是逃生通道。不过现在，这条街的另一端被一辆倒在地上的大卡车给堵死了。成了一个死胡同。

　　罗伯特将车停下，拿起枪，上好子弹，慢慢朝着陷入绝境之中的白尾鹿靠近。山姆就跟在他的脚边，对着白尾鹿龇牙咧嘴，虽然还不及对方一半大，但是气势却十足。它的确是一条很不错的猎狗，至少胆量是足够了。

　　自知无处可逃的白尾鹿转过头，看着罗伯特，竟然想要拼个鱼死网破。

　　罗伯特冷笑一声，将枪口对准了白尾鹿。

　　就在他准备扣动扳机的前一刻。

　　吼——

　　一个硕大的棕红色身影出现在他们的头顶！

　　这个足有三米高的巨大生物像是老鹰扑杀自己的猎物一样，从天而降，狂暴无匹的力量将地面都踩得塌陷了下去。而那头可怜的白尾鹿也被它给打倒在地上，强大的力量在一瞬间就杀死了那头原本生命力旺盛的白尾鹿。

　　这是——丧尸？！

　　罗伯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丧尸不该是这副模样啊！而且绝对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就算是这种没有阳光直接照射进来的巷道，空气中灰尘反射的微弱的光线也足以灭杀它了！

　　但是这个不是丧尸，难道还是人类？！

　　罗伯特感觉自己的脚在打颤，没错，他在害怕——他虽然三年里一直在和丧尸打交道，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大威猛的。就像是一个捕蛇人，即便是捕了一辈子的蛇，要是见到一条十几米长的巨蟒，估计还是要被吓得魂飞魄散。那个巨大的生物猛然转过头，冷冷看了罗伯特一眼，罗伯特被它一盯上，感觉心脏都慢了半拍。

　　砰——

　　他的手不自觉按下了扳机，一枚子弹射向了那头巨大的丧尸。

　　但是可怕的是事情发生了。

　　能够将钢板都穿透的子弹竟然被那头生物的皮肤和肌肉挡住了！

　　子弹没有生效，反而将这头丧尸给激怒了。

　　罗伯特觉得自己大概是死定了。

　　不过下一刻，那头丧尸突然怒吼一声，然后一只手抓着地上的白尾鹿的尸体，另一只手扒拉着楼房旁边的逃生楼梯，像是登山一样，很快爬上了楼顶，消失不见了。

　　它跑了！

　　罗伯特这下是彻底傻眼了。

　　那头丧尸明明可以轻而易举杀了他的，但是最终却像是害怕他一样，落荒而逃。

　　不，不好！

　　罗伯特从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心悸之中清醒过来，他瞬间意识到这个不同寻常的丧尸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走，山姆，我们走！”罗伯特对山姆说。

　　山姆面对白尾鹿的时候气势汹汹，但是现在却是夹着尾巴低着头，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它看到罗伯特上了车，也连忙跟了上去，害怕自己会被主人给抛弃一样。

　　罗伯特将车倒出了狭窄的巷道，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别墅开去。

　　虽然别墅在好几条街区之外，但是因为罗伯特对于这块地方的太了解了，所以一路上福特车就不曾降低过车速，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就回到了别墅。

　　他推开门，看见客厅里正做着张杨等人。

　　电视机中，教父已经快要结束了。罗伯特看过这部电影很多次了，他知道，接下来，马龙白兰度的戏份将会越来越少，因为他的孩子迈克，也就是下一代的教父，将会继承他的衣钵。

　　“你回来了！”安娜看着罗伯特，清了清嗓子，她已经准备了很多话，想要劝说罗伯特离开。

　　“我有话要说——正好你们都在。”罗伯特关上门。

　　山姆趴在他的脚边，很安静，一动也不动，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恐惧之中摆脱出来。

　　安娜说：“正好，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不，先听我说，我要说的事情十分紧急。”罗伯特摆摆手，示意安娜不要说话。

　　但是安娜却说：“我要说的事情也十分重要。”

　　罗伯特说：“我考虑过你们说的离开纽约的建议了，我觉得——”

　　“等等，你在下决定之前，先听听我们的想法行吗？我们都希望你可以和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城市。”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你们都给我闭上嘴，让我说完！我觉得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了，要尽快——要么今天下午，要么明天早上！”罗伯特一口气将他想说的话全部说完了。

　　张杨等人听了，都傻眼了。

　　“你说什么？”安娜万万没有想到，罗伯特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可准备了许多劝说他的理由，既能动之以情，又能晓之以理，但是现在看来是统统没有必要了。

　　罗伯特说：“这个城市很危险——我们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听我的，我们明天就在，现在，你们准备一下，快去收拾一下东西。”

　　罗伯特转身就要朝着地下室走去。

　　张杨赶紧一个箭步跳上来，拉住了他：“诶，你干什么？”

　　罗伯特说：“当然是去收拾东西啊——试验数据和解药，我一定要带着离开啊。”

　　张杨缓缓堵住地下室的门口。

　　他赔笑说：“不用这么着急吧？咱们明天早上才出发，整理实验数据，可要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看着张杨扭捏的神情，罗伯特也不是傻子，他渐渐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你有事情瞒着我——实验室里有什么？你们做了什么？！”

　　“没，没什么——”因为做贼心虚的原因，张杨说话都支支吾吾。

　　站在一旁的胖子终于是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推开张杨，对罗伯特说道：“他只是太惊讶了，不过让我们好奇的是，你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个决定，能给我们一个理由吗？”

　　罗伯特瞥了张杨一眼，他一边打开地下室的大门，一边说：“我刚才在城里发现了变异之后的丧尸——它们已经进化出不害怕阳光的能力了！”

　　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安娜连忙问道：“这怎么可能？能够出现在阳光之下的丧尸——这也太荒诞了吧，谁都知道这些家伙的致命弱点就是害怕阳光啊。对了，既然丧尸不害怕阳光了，你是怎么逃回来的？”

　　罗伯特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它没有攻击我，而是直接逃走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

　　罗伯特走进地下室。张杨和胖子跟着他走了进去。

　　地下室光线暗淡。

　　随着罗伯特打开实验室中的日光灯，这里才逐渐明亮起来。

　　开灯的一刹那。

　　张杨和胖子同时看向实验室的角落，一团银色的水银一样的液体，渐渐从通风管道流走，不——准确地说应该是‘爬’走的，因为这些液体是自低向高缓慢移动的，就像是爬山虎一样。不用多想，这便是佐罗了。

　　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胖子瞪了张杨一眼，似乎是在骂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张杨则无辜地看着胖子，然后羞愧地低下了头。

　　罗伯特当然不会想到会有人从只有碗口大小的通风管道逃走，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消失在实验室中的佐罗。他十分着急地将冷藏室中的病毒血清拿了出来，观察了一番之后，发现没有异常，也没有被人触碰的痕迹，才松了一口气。他本以为张杨等人趁他不在，对病毒解药做了什么手脚，但是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不过——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在实验室的最深处，一双眼睛正散发着冷冷的幽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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