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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苦痛


  李春心口如被塞进一团烂泥想呕,他本想乞求柳旺给自己一点时间,一年也好半载也好,只要给自己一个机会就好。但他现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脑袋一阵阵发晕,一只尖爪子在脑袋里翻搅他脑汁子,肚子里也有一只在活生生的把他心肝脾肺绞着。


  不过他最擅长忍痛,只要忍过这一口气就好了,他绝对不会在除了小枝之外的任何人面前示弱。


  “爹,姐姐犯了什么错你要把她关起来?”柳条怯生生的问,她昨晚被特意安排早睡,但家里那么大的动静也听了个七七八八。早上起来后见到爹爹,就为姐姐求情。


  李妈也在一边求着:“那房子里没铺盖,这一晚上大姑娘只怕冻出病来。”


  柳旺强撑着一家之主的威严,大家求情得差不多他才哼一声,把钥匙丢在桌子上。李妈忙不迭捡起就奔去耳房,开了门看见柳枝果然因为高烧已经在地上缩成一团。


  李妈叫着大姑娘上去扶她,眼泪就下来了。柳旺昨晚那一掌掴得极重,柳枝细白的皮肉禁不住,半边脸肿起,鼻血干涸成棕褐色,剥落成细小的纹路,乍一看好像她脸上长了可怕的斑纹一样。李妈尖叫了一声,抹着泪愤愤说:“这哪里是父女啊,这是前世的仇人对头啊。”


  李氏乌青着一双眼、蜡黄着脸儿,开口就流泪:“你真下得了手,枝儿难道不是你的骨血?总之是我不好,没得精力掌家又没管教好孩儿,耽误了她。”


  柳枝病势汹汹,每天尽是昏睡,浑身滚烫,身上潮红,牙关咬得紧紧的,喂药要用勺子撬开才能灌进去。李妈掐她人中掐出寸长指甲印才翻开眼睛看一眼,茫茫然又闭上。柳大夫也没更好方法,只叮嘱了每天按时服药,多看顾点,尽量发散。


  柳条吓得哇哇的哭,以为姐姐活不了了。柳枝一倒这个家里竟然瞬间混乱,锅碗瓢盆转眼堆起,李妈没时间买菜,每天草草应付了事,柳条还小,李氏只知道流泪,连个主事的都没有。


  柳旺在皂角树下团团转着,他忽而抬头望空长叹,忽而低头唏嘘。想着女儿的样子心里悄然一丝懊悔,柳旺没曾想过有一日会对自己孩子下重手,还是个女孩儿,还不止打了她一次。自己十岁就出去做小伙计,师傅师兄动辄打骂,那日子苦得浸了黄连汁一般。他伺候师傅一家人吃喝拉撒,师傅师娘带着小儿子一家人吃饭,自己在一边看着。只见小小一个人坐师傅腿上,师傅夹一筷子菜喂小人儿、自己吃一筷子;再喂小人儿一筷子,自己再吃一筷子。边上伺候的他无比羡慕,暗里发誓自己以后有了孩儿一定千宠万宠,不叫孩儿吃一点苦。


  想着想着柳旺竟然一阵鼻酸,他大声擤了擤鼻子,唉,做爹娘的一颗心有谁知道呢。有人牵了牵自己衣袖,低头一看是小女儿,“爹爹别难过了,姐姐不会怪你的,爹爹总是爹爹呀。”


  柳旺心中一暖,大的白养了,还好有个贴心的小的。他抱起柳条:“李妈忙着照顾你姐姐,爹带你去陈瞎子馄饨摊上吃馄饨去。”


  柳旺看着小女儿吹着勺子里的馄饨,样子天真可爱,不禁高兴又心酸,这般天真能保留多久呢?转眼她也会长大、会有自己的主意,说不定也会忤逆。唉,不想这些了,吃完馄饨他牵着柳条散步。


  小雨初停,石板缝里萌发一线新绿,吹过来的风乍暖还寒,早开的桃、杏在墙头巷角悄然探出一支。柳旺今天不想去铺子,想带着小女儿好好的逛逛,平复一下自己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他精心想的一通话说得头头是道,自以为软硬两面都可以打动李春,谁知道李春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尤其说到去冯家“更有机会”时李春还抬起头,直视着自己,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龌龊小心思好像一下哗啦啦的全跌落于光天化日之下。


  李春那明明白白轻视、甚至是嘲笑的眼光差点没让自己喊出来——你以为冯娇娇配不上你吗?冯有财说会把冯家一半给冯娇娇!


  幸亏他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理智,才不至于疯狂如此。这少年真是太讨厌了,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眼光呢,一句话都不说竟然能把他挑衅成这样。


  庙会分别后,李春去了珍宝阁打听白七爷的消息。打击他的并不是柳旺的拳打脚踢,叫他心里冰凉的是那一声野种,小枝的爹这样叫他意味着什么;他已经无法再忍受自己的命运仅凭别人的好意来决定,心情高兴给他一点希望,翻脸把他踩在泥里。


  白七爷倒是个信人,的确留了口信,珍宝阁的人听说他叫李春就没因为他那古怪的短发、乡土的穿着把他拦在门外,客客气气给了他一杯茶,答应帮他捎个信去南泉,又客客气气送他出来。


  李春就想留在州府随便找点零工做,一边等回信;人家也许是敷衍自己,那么等春天水道一开,他再想办法自己去南泉就是。这一走,就会离花石县很远很远了,走之前他想送小枝一点好的东西。


  可他根本就找不到正经活计。李春这才知道自己原来是没有户籍的。李大只把他养猫养狗一样养在渔船上,并没给他落上户籍,实际上他现在是个流民。


  他跑到了货码头想重操旧业,这里不需要户籍,甚至不需要知道你姓甚名谁,只要你能做活。可是冬天个个货栈都是人多活少。他就做了件糊涂事,去给人顶徭役。


  冬天正是修河工的时节,趁着枯水挖河泥,浚通河道,维修堤坝,多得是事情做。松宁府下个个乡村都安逸,哪里有人愿意吃这个苦,许多人宁愿出钱雇人干这苦差事。李春有那么高,胡说自己已经十八岁竟然也没人怀疑。


  纵然李春比之同龄人算很能吃苦的,挖河泥这种苦工的强度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冬天的河水刺骨,一担沉甸甸的淤泥重量不下百余斤,他没有过这种挑重担的经验,脚底又滑,第一下就摔到了,半个人都糊了一层腥臭的淤泥。


  第一天挨下来后他一点也不夸张的觉得筋骨散了架,累得直接瘫倒在工棚里,吃东西的力气都没有,更没力气清洗。而常年淤泥的河底烂泥是有毒的,如果不及时洗干净腿脚容易得无名肿毒,流脓烂疮,然而他疲倦已及,只想睡觉,朦胧里谁给他喂了几口水,却连吞咽都不愿意。


  “唉,老汉我是没办法了,儿子死了,只有个小孙孙,帮张大户顶了徭役。小哥你怎么来干这个,是没爹没娘的吧,要不然怎么会任你这样糟践身子骨,看你骨架子没长全咧。”一个老头一边唠叨着一边用油抹了他两边肿胀的肩膀、还借了个煮熟的鸡蛋来回滚他的伤口,伤口嫩肉被烫得红艳艳,一大片地方颜色发乌。


  李春那哪里是呻吟,分明是惨嚎,汗水如洗一般流淌过少年精瘦结实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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