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扑火
晚上22：19分，从下午就开始投入训练的青训队终于再点掉了一次对面的水晶，小队员瞟了眼拿着教练本蹙眉仔细翻看的大魔王，偷偷摸摸把手伸进口袋里，解锁了屏幕，想要给一晚上等不到消息几乎爆炸的女朋友回条微信。
手刚划开对话框，他悄无声息地抬眼小心看过去，却刚好撞上左炎一双沉静双眸，似深潭无波无澜。
大魔王整晚气压都极低，这一眼直接寒得小队员一个哆嗦，在心里叫苦不迭，手指颤巍巍将屏幕再次上了锁。
却不料那个人将笔记本“啪”地合上，随手扔在了一边，然后长腿一迈，淡淡留下一句，“今天就这样，休息吧。”
这道圣旨恩赐得太突然，大家N脸懵逼地互相对视了一眼，一时没能消化掉这个好消息。
他在一片寂静的注视中走到茶几前，略略弯下腰将静音了一晚上的手机抄起来，漫不经心地解锁，打开微信。
工作微信号里各种粉丝群的消息汇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红点，微信每次启动都卡到爆炸，他眼睛里情绪不咸不淡，匆匆扫视了一眼，刚想要退出软件，却在最后一秒，恰好觉得“通讯录”那一栏的好友数字有些累赘。
这个微信号上绑定着俱乐部给的游戏官方大号，微信好友一般都只添加一些职业选手、官方工作人员、粉丝管理之类的人，但是他个人的微信粉丝群是用这个号建立的，所以每天都会有无数的粉丝给他发送好友申请。
左炎是个有点强迫症的人，虽然不会每个粉丝都添加，但一般都会把数字点掉。
这一眼，却让他愣在原地，好友申请里赫然一行字，看起来有些扎眼——
嗨左炎，我是容予。
从热血上头，到慢慢冷却下来，用了六个小时，她抱膝坐在窗边，看新家楼下来来往往的车灯明明灭灭，手里始终握着手机。
等待是一个磨人的过程，她的冲动渐渐变淡，脑子里想的更多的，却是要怎么样跟他说，要说些什么。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容予没有一秒的迟疑，立刻看过去，屏幕上只吝啬地显示“您收到了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快速解锁后，入目是一行字，终于被她等到——LS丶Fire已通过了您的好友验证。
手心忽然渗出薄汗，容予小心地倒吸了一口气。
好吧，想了六个小时的说什么和怎么说，还是没想好。
她把手机放在腿上，两个手托着下颔想了一会儿，那个人的对话框始终空白一片，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屏幕在她的犹豫和等待中暗了下去，她一慌，赶快拿起手机点了下屏幕。
左炎拿着手机回到房间的时候，脱脱正在疯狂地靠吼输出，他在他的尖叫声中停顿了一秒，回手关上门，垂下头看见屏幕上有一行小字“对方正在输入...”。
他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如果问她有没有开心一点这样的话，大概会勾起昨天她并不愉快的回忆？
脱脱推完一局水晶，抬眼看见左炎站在门边，疑惑地挑了挑眉，“你站着干啥，来这屋做客的？”
左炎无声看了他一眼，走到床边坐下。
脱脱揉了揉眼睛，放下手机，忽然想起来什么，“哎！美人鱼要你微信号了，说有事儿跟你说，加你好友了吗？”
不止加了，还正在输入个没完没了，搅得人紧张兮兮的。
他淡淡“嗯”了一声，换来脱脱一个撇嘴，此刻手机“嗡”地震动了一声，终于跳出来一行消息。
容予半天斟酌用词，终于打完这行，“我今天去了公司，听说了你投诉弹幕的事……谢谢你。”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按下发送，她却又懊恼地抿了抿唇，等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就说了句谢谢啊！
她对他要谢的多了，这一句真是显得太单薄了。
焦灼让她浑身有些热，容予靠在飘窗玻璃上，感受初春夜里的微凉，低低给自己打气，“等他回我一句……就等他再回我一句，看看他心情怎么样，再问问他为什么要帮我……”
俱乐部到了晚上正是热闹的时候，楼下青训队被解放，开始七嘴八舌地吵闹，左炎登时有些后悔放了这些猴儿崽子，此时屋里还有个脱脱，大咧咧举着他粉红色的水杯灌了几口水，转身兴致勃勃找手机，嘴里念念有词，“你们说完了没，说好了带美人鱼排位的！我的精彩操作已经饥渴难耐了，此时不排更待何时？！”
他把拿着的手机放下，有些蹙眉看着对面兴致勃勃上游戏的男人，薄唇开合，不知道怎么蹦出来几个字，“你就不能跟我玩么？”
脱脱一抖，拿手机的手克制了半天才没把手机扔出去，他躲在屏幕后面想了几秒，然后眼睛里带着十分真诚的惊恐，探出个半个脑袋，“左炎，你是不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我的女朋友？你真……喜欢我？？？”
左炎觉得无语，强压住想要痛扁这个傻白甜始作俑者的冲动，冷冷回了句，“我喜欢你个几把。”
脱脱迟疑了一会儿，不信任地看着他，“那你为啥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好像你是我冷落的小媳妇儿似的？？”
男人抱臂对答如流，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今天不是没有训练么，怕你明天忘了我进攻的节奏，过几天可还有比赛。”
脱脱认真想了想，再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大魔王，然后自顾自点了点头，口气放松下来，“emmm，行吧行吧，男人就是麻烦，你来吧，咱们来三/P。”
左炎看着他凌厉一挑眉，脱脱“呸”了一声，“三排！！三排行了吧！！！口误！！！！”
手机屏幕彻底变黑，始终没有等到他回复的容予开始变得焦急，想要再说点什么，刚好又收到了新的消息，她指尖带着些颤抖地解锁，却看见脱脱的头像上多了个醒目的“1”。
“美人鱼！快登录游戏上车！来不及解释了，你的王者梦在向你招手！”
容予刚在对话框里打了一行，“不好意思脱脱，我现在不方便……”
还没有打完玩游戏三个字，那边又蹦出来一行，“大魔王不知道哪根筋打错了，也非要上车。哎呀我跟你说，他离了我单排根本上不了分，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带带他！”
她飞速删了前一行字，噼里啪啦发送了一个“好。”
容予有些挫败和赌气，他不回她的消息，打游戏倒是很积极，怎么样，真的是电竞直男一心沉迷游戏吗？！
很难受。
刚一上线，LS丶Escape的邀请就发了过来，容予点下接受，然后就看见房间里，一个名叫“你们懂个屁”的账号已经安静地在二号位等待。
脱脱打字解释了一句，“你别在意他这个风骚的名字，我们队伍不知道最近抽啥风，一个个小号都改了名，什么‘左炎真的骚’、‘上单说得对’和‘你们懂个屁’，搞得我也想改，改个‘脱脱贼鸡儿帅’，牛不牛批？！”
容予禁不住笑了一下，然后小心点开了听筒和话筒，浅浅缓了口气，“哈喽，能听到我说话吗？”
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更加动听，带着点软糯的笑意，已经听不出昨天下午的哭腔了。
那应该，是心情恢复得不错吧。
也对，顺利和脱脱在一起排位，她应该挺高兴的。
拇指轻轻擦了下唇角，他无声弯了弯唇畔，忽然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嘛，多余得要死。
脱脱一句“听得见”刚发出去，却听见旁边人撂下了一句，“你们玩，我出去走走。”
下一秒，她眼睁睁看着那个二号位取消准备，利落地退队，离开了房间，像是对什么洪水猛兽避之不及一般。
容予呼吸一瞬静止，愣在原地回不过神。
他是因为看见她来了，所以就要走吗？
心里像是打翻了整整一瓶浓缩苦咖啡，她说不出一句话，那些想要傻傻追问的问题，好像也没有必要再宣之于口了。
在这样明显的躲避面前，一切都显得莫名滑稽。
脱脱抬头只来得及看见那个人握着手机带上门的高大背影，留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一头雾水，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什么啊？说来也是他，来了就走也是他，真跟我闹别扭呢？？？”
回头刚想要跟容予解释一下，却发现游戏里显示容予的听筒和麦克也再一次关闭了，他像吃了个好大的闷亏，憋得耳朵都红了起来，忽然觉得有些不清不楚的郁闷。
纤长指节从盒中弹了颗烟出来，动作娴熟地点火，烟雾升腾弥漫，有一秒遮挡了他的视线。
夜风吹动男人衣摆，精壮的腰身在队服下凸显轮廓，他懒洋洋靠在阳台的栏杆上，一手拿着手机不经意点开微博，不停地在屏幕上滑动。
半晌，手指定格，停在一个对话框上。
他想了一下，着魔一样，还是点了进去。
那些话看过很多遍，点进这个叫“我只是条鱼”的账号主页，也依旧没有任何内容的更新，看得出来，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号。
漫无目的地把所有微博都翻看一遍，除了一首分享的音乐以外，就是一些什么点赞的搞笑微博、表情包，和新浪的初始系统发博。
他手指移动到播放键上，点下播放，《安和桥》的旋律响起，听起来是满满的故事感，鼓点节奏勾得人愈发沉默。
风渐静，他薄唇轻启，一个烟圈吐出来，缓缓上升，然后破碎远去。
男人一双眼睛微眯，一瞬沾染几分颓废的魅惑。
他兀自笑了一声，并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前几天还在痛骂青训队的小孩儿被男欢女爱误事，自己最近却也并没有好到哪儿去。
还他妈好像同时对两个人动了心——一个素昧平生，只说了几句到他心坎儿里的话，就让他奉为知己；一个几面之缘，心有所属地不经意展露了几分真实的自己，恰巧被他看到，却生了非分之想。
他将烟蒂熄灭，闲闲夹在指尖，有一股烟草的味道萦绕不去。
真他妈要命。
容予心不在焉地祭出庄周跟脱脱打了一局游戏，然后找了个借口就匆匆下了线。
对着夜色发了几秒呆，她缓慢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
左炎刚刚认识她没多久，还多次伸出援手，如果说他讨厌她，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成立的理由……但是今天他的确是在躲着她，女人的直觉不会出错。
她抿了抿唇，一双桃花眼黯淡了几秒，倏地又亮了起来，她唇畔一个笑容渐渐浮现，飞速拿起手机打开微博——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左炎如果是在躲着容予，那就不要用容予的身份跟他说话好了！
她向来不是胆怯的人，这样的扭捏感觉的确让人觉得窒息，但她今天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她想得很清楚，她容予现在既然喜欢左炎这个人，刨除他职业选手的身份，去掉他所有加持的光环，容予仍旧喜欢左炎。
喜欢这个人，这个眼睛和灵魂都在闪光的男人，骄傲又纯粹，是令她着迷的样子。
那么，总要想办法，让左炎了解她、喜欢她，才是正经事啊！
她垂眼喃喃说了一句，像是自己安慰自己似的，“不回我消息也没关系，那就给你发私信吧……！”
她很快切换到自己“我只是条鱼”的小号上，自从上次给他发了那条令她后来想起就面红耳赤的羞耻私信，她再没有上过这个号。
打开对话框，容予想了一下，手指在屏幕上输入了一行字，很短地一段一段发了出去——
“你最近是不是不太开心呀？”
“我最近也不太开心。”
她还在径自打着接下来的话，却没想到发出去的这两条消息前面，忽然出现了小字“已读”。
容予怔了一下，有些迟疑地继续打字，“这是……bug了吗？”
隐在夜色里的男人握着手机，忽然摇头失笑了一瞬，靠在栏杆上的脊背变得有些放松。
下一秒，他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打出了一句“为什么”，然而在发送前想到如果她傻了吧唧截图发出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顿了顿，还是缓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删除。
容予叹了口气，自顾自继续碎碎念，“好吧不管了，反正我最近不太开心……今天想说点额外的话呢，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看到。”
她的神色在只开了一盏夜灯的室内看起来分外柔和，想起自己晚上回家时候的那份焦急，容予极浅淡地笑了下，“你说一个人如果有什么时刻特别想要见到另一个人，跟他说说话，就只想要他，别人都不行，是不是也很没救啦？”
“一辈子应该也没有几次这样的动心，想想还很热血呢。”
“你有过这样的时刻吗？心里想着一个人，就想要飞奔到她身边的这种……”
“算了你不然别告诉我了……不过，我今天经历了一次哎。”
屏幕上的字一行接着一行地蹦出来，屏幕前的男人瞳孔微微收缩，思索着抿了抿唇角，心情忽然有些复杂，复杂到他自己也捉摸不透，却看到下一行字又发了过来，语气里带着无尽的委屈，好像有一双泪汪汪的红眼睛已经浮现在他眼前——
“可那个人，他不理我啦。”
真的吗。
他想了一下，然后无声地垂下了双眸，纤长睫毛遮盖了所有心事。
那这个人，他可真是个大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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