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接风宴
没见过胆子大成这样的，昨夜给的脸色还不足以让这小胡女知难而退么？陆怀之疑惑。从来没有哪个女郎不怕这一套的，脸色一摆，眼神稍稍凌厉些，立马吓得走掉，就连裴摇这样的性子，也只能靠砸东西来掩饰心中的慌乱和不甘。
如何拒绝女郎，其中技巧他早已经烂熟于心。
只是往常他不会这样落人面子，实在是这裴摇今日太不像话……
头又疼得厉害，仿佛在同他疯狂叫嚣似的，昨夜也没有歇息好——
陆怀之直起斜倚的身子，换了个姿势仰靠在后方软枕上，微抬起头，从后方也可以看见他流畅完美的下颌线条，连着白皙的脖颈一路向下，颈上经络鼓起，更多便被掩藏在长衫下。
他这样一动，阿栖的手便离了穴位，胆大的女郎突然便生了怯，不知该不该再次上手。
到底还是想在陆府扎根的念头占了上风，她颤颤微微地将手伸了过去。
温热的指腹轻轻按压在穴位上，骤痛减弱，她技艺十分不错。陆怀之轻叹，不知是无奈还是舒适。
貌美胡女扬起一个隐秘的微笑。少时多学些东西，总有能用上的时候。
事不过三，若是他方才让她走，她或许再也不敢靠近了。他虽不喜，却也没有真将她如何，是碍于二夫人的面子么？
她正在心里琢磨着，思考日后该如何拿捏尺度，陆怀之忽然冷酷道：“只这一次，往后离我远些。”
她微愣，这或许就是姨母所说的——
“吃干抹净不认账”？
陆怀之精神不济，恹恹得，倒像是幼兽一般。
只见他说话时，喉结滚动，嗓音同敲击玉石似的朗润，好听极了。她的视线不由自主被带过去，盯着脖颈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在他身后闷闷应声。
阿栖本还想跟他说些话，好生促进一下主仆感情，在陆怀之这里落实了贴身侍女的名号才好呢。可见他阖眸养神，也不好开口打扰。
略有些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另一侧，居室里的侍女们安静乖巧地收拾残局，时不时将目光飘过去看上两眼，佳人美郎十分养眼。心里都有些羡艳、佩服，陆二夫人在后头撑腰就是不一样些，到底是底气足。
好半响，陆怀之才叫停。睁开眼眸，从怀里掏出一块白玉丢在桌上，淡淡道：“辛苦。”
阿栖揉着泛酸的手腕，眼睛一亮，福身行礼谢过。陆五郎只是性子有些怪，也不是不晓得体贴人。
吵吵闹闹的一上午就这般过去了。
膳时一过，陆五郎就带着身边小厮出府赴宴。他在城中十分受欢迎，光是半日收到的帖子就堆了一案，据说就这些还是二夫人挑选过的。
阿栖眼睛都红了，很是羡慕小厮拾木，跟在郎君身边哪儿都能去，便是站在一侧也觉得威风呢！
“你生得这般漂亮，竟如此没有出息！”般灵捂嘴笑：“凭你的样貌，何不谋个妾室当当？我若是男子，定然将你捧在手心。你也就是碰上了五郎，不要妄自菲薄呀！”
她闻言却是笑笑，陆五郎品性高洁，不会苛待下人，瞧这一院侍女的活泼劲儿！可若是去当了不知谁的妾，可不得被主母欺负死？
而陆怀之又常不在，一日里头的闲散时光多到她发荒。
哪怕他在，也是个省心的，看昨夜那个情形，他多数时候喜欢自个儿操心，连守夜的侍从也不要。
其实在“落西”院当个婢女也不错，可是贴身侍女多威风！不会有人能随意将她发卖。
况且，这二夫人多少让人有些不安。
她打从第一眼看到陆怀之便知这人绝对可靠，若是能有这样一个靠山，日后何愁？
“我向来没有什么大志向的，般灵姐姐不要笑话我了。”
几个懒散的侍女或倚或靠，在屋廊下不着边际的闲谈，而绿眸女郎温驯挺立，点点微光透过绿叶的间隙正巧落在她面上，好似泛着一层柔光，整个人瞧起来温柔不已。
般幺嘴里泛酸：“才来第二日便能近了公子的身，可不简单呢！”
胡女听了面上惶惶，垂下头颅轻声道：“我是看公子倦了……”微微一顿，又扬起脸浅笑：“若是姐姐感兴趣，我也可教与姐姐。”
视线扫过众人：“各位姐姐不如一起学罢，天色还尚早，郎君怕是要到夜间才会回。”
众侍女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将阿栖簇拥在中心，毫不吝啬地夸赞。
阿栖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穴位在哪、该怎样找准地方、要使什么样的巧劲儿都一一尽心教导，众女惊觉，此女不止是样貌出色，本事也高，一时有些惭愧，怪不得二夫人要选此女，当就是看中了她的好手艺！
有本事的，去哪里都合该抢先人一头。
阿栖教得认真，众侍女也学得认真，有几个不是很情愿，纯粹凑个热闹的也不免打起了精神。
廊下教学一直持续到了黄昏时分，薄暮冥冥，晚风轻拂，交错的枝叶窸窸窣窣唱响，正是大好的光景。
陆怀之踏着暮色缓步而来，内里白色长衫，雪青袖衫宽松挂在衫外，却也能从长衫系的绸带上瞧出宽肩窄腰的好身段。
拾木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无一人出来迎接。他侧首望了一眼自家主子俊俏的脸，今日倒是稀奇了，往日这些小娘子们跑得比什么都快。
陆怀之轻揉眉心，不甚在意：“行了。”
身上犹带馥郁浓香的酒气，他其实并未喝多少，却沾染了一身味道，再香的酒都要不喜了。
都要怪那倒酒的女郎，动不动就要给他添酒，明明杯里眼瞧着还半满，再添可不就溢出酒杯？
小娘子们浑然不知，围成一团叽叽喳喳，比枝头上的喜鹊还要闹人。
到底什么如此吸引她们？陆怀之兴致一起，上前去凑了个热闹。
他靠在几步之外的柱上，双手抱臂，饶有兴味看着一众婢女有模有样地练习手上功夫。
他人生得高，居高临下，便是不用离得近也能瞧得清楚。
被众女包围的阿栖此刻颇有些成就感，已经有好几位小侍女掌握了技巧，本也不难，多加练习方可。
轻飘飘地抬目而望，想着天色也不早了，该散了，骤然对上一双鸦黑的漂亮眸子。
陆怀之嘴角一扯，漫不经心又极其自然地移开目光。
阿栖轻唤：“郎君回来了呀。”
惊闻，众侍女呼啦一下散开了，磕磕绊绊朝陆怀之问安、赔罪。
陆怀之摆摆手，没有训她们这些懈怠的小娘子，下巴微扬，对拾木说了一句：“去，给我学会了。”
此句一出，向来在众人面前端雅有礼的胡女呆了，脸上表情近乎龟裂：“不……不可……拾木他不能学……”
“嗯？”陆怀之挑眉。
阿栖端不住，失态地狠狠瞪了一眼走过来的拾木。
别的侍女学也就罢了，横竖也不受待见，你都那般受宠了，郎君恨不得将你日日含在嘴里去，你竟还要同我抢手艺争恩宠！
拾木眨着小圆眼睛，一脸茫然：“……”
月上柳梢头，此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被逼着交代了全部手艺的可怜胡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她恨得直咬牙。
拾木——
注定是她此生最难缠的对手。
翌日清晨。
陆家各处都忙活了起来，为陆家两位郎君办接风宴接风洗尘，虽说陆五郎陆怀之是于前夜归的府，但正巧二夫人收到消息，她的二子四郎陆询会于今日到达上元城，估摸着午时左右就该进府了。
四郎此前一直在江陵任刺史，前些日子又得了陛下的旨意，加任西中郎将，可谓是风光无量，不日将领兵北征，特许了假归城调息。
陆询仕途通达，也颇有名气，陆怀之与之一比，徒有追捧，顿觉黯淡。
府里头要摆宴，各个院子里的侍从都要出动。阿栖早早便起身，眼下挂了两片乌黑，“落西”院的姐姐妹妹们瞧她的眼色都略带怜惜，夹杂几丝惊艳。
美人便是露出疲态那也是极美的，显露出同往日不一样的风采来，颇有西子捧心之感。
侍从们府里头忙，主子们只带着贴身奴仆动身前往渡口接四郎。
一行人浩浩荡荡，足以显示陆家对陆询的重视之高。
阿栖瞧见陆二夫人的嘴都要合不拢了，勉力压着笑意，眼里的风采耀眼。
天气好，日头也足，摆的是户外筵席。
开席，陆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熙熙攘攘。
她安分守己地跪坐在陆怀之身后，头颅微垂，双手交叠。
一伙子堂兄弟姐妹们憋了两日，就趁着今日接风宴瞧上一瞧，聚在一块儿，打着赌儿玩。
他们还将小六郎陆玄也拎了过来。
其实陆夫人到底买了几个侍女回来，他们并不清楚，也只认得“落西”院的一两个小娘子，是平日里经常走动的。
陆二夫人别出心裁跑到西市里去找侍女，这一举动惹得府里上上下下都被惊了一番，陆府惯用家仆，外头找来的至多做做杂活。
况且还搁在五郎院子里……
还是个胡人女子。
府里谁不知陆五郎啊，西市那等消遣地去得少，四郎还在上元城的时候，五郎没法子陪着去过几回，但就是那样也死抗着，绝不进胡姬酒肆。
生得再美也没用啊！五郎绝不会看上一眼。
阿栖扫了一眼，发现裴琅裴摇还真是没有来，礼却是没少，连同着昨日的赔金一同到的陆府。郎君真是狠心。
狠心的陆五郎正懒散同其他友人闲谈，偶尔轻笑，风姿绰约，丰神俊朗的好姿态好模样。
即没有同兄弟们一起玩，也没有去凑四郎的热闹。
陆二夫人围在四郎身边团团转。
陆怀之眼神轻飘飘扫过对面那好几个聚在一起的乌漆嘛黑的脑袋，闲闲摆弄了一下手里的玉箸。
这一伙不着调的顿时坐直身子，讪讪分开。若是再晚一些，那细长的箸就要冲着他们面门而来。
陆怀之是做得出这种事情的。他才不会看场合。
他搁下玉箸，不动声色收回眼神。
见郎君目光落在食案上，阿栖立即挪动着身子上前一些，替郎君斟酒，体贴入微。小指轻轻擦过陆五郎的手背。
(https://www.xuanhuanwu.com/xhw85898521/30813823.html)
1秒记住玄幻屋：www.xuanhuanw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xuanhuanw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