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生死一棋局
然后，星若滺听见冷淡简短的一声命令：“下棋。”
星若滺问：“啥？”
茫然的同时，心里却再度升起疑惑。
这声音，怎的听上去也耳熟？在哪听过呢？
然后，就见溪镜玥抬起眼睑。蝶翼面具之后，一双眸子清冽如同潦水寒潭，却又深不见底。眸底晕一层黯而绚烂的五色极光，仿佛隐藏大千世界的所有秘密。
那令人心悸的熟稔感，再加重一层。
溪镜玥静静看着她，说：“陪本王下棋。”
星若滺瞠目。
她从前被幽禁于别苑，闲来无事，独自研究过棋术，因无人对弈，却也不知功力如何。
她委实想不通，溪镜玥是哪来的兴致，要她这死囚陪着下棋。
星若滺怔了一阵，只能点头：“好，下棋。”
说完，就伸手去取棋子。
溪镜玥却再次开口：“本王还没说规则。”
星若滺愣住。
就听溪镜玥淡漠地开口：“本王与你赌三局。你若输一局，便自取身上的一样东西给本王。眼睛鼻子舌头，手脚或人头，随你自己选。首先说明，毛发口水之类的不算。”
星若滺听见轻微的“咯”一声，自己的下巴好像断了。
呆了一会儿，星若滺小声提醒：“王，奴婢是马上就要去祭月神的人。奴婢若是缺胳膊少腿……”
溪镜玥平静地说：“你长成这样，缺不缺胳膊少不少腿，月神都不会在意。”
星若滺说：“……”
溪镜玥问：“可以开始了吗？”
星若滺艰难地问：“奴婢斗胆问一句，奴婢若全输了呢？”
溪镜玥微微垂睑，玉白修长的指间，轻轻摩挲一粒黑子，疏淡道：“下油锅。”
星若滺使劲闭一下眼，令自己清醒一些，又问：“若奴婢赢了，你输了呢？”
溪镜玥随心道：“那便是你赢了，我输了。”
星若滺抬高一点声音：“那又当如何？”
溪镜玥说：“不如何。”
星若滺不假思索地喊起来：“这不公平！”
溪镜玥说：“本王生而为王，占至高修为，赋纵横才调，战无不胜，四方仰从。为何这个人是本王而不是你？而不是天下庸庸碌碌的万民？这天地日月，世间万物，本就不是为公平而存在。既然天道让本王成为最强者，本王掌控生杀大权，予杀予夺，这就是顺天道，就是本王的公平。否则，天道为何不让本王与众生一样愚蠢弱小？”
星若滺被问得说不出话。
她发誓，只是向溪镜玥讨要一场赌局的公平，没想过与溪镜玥辩论天道。况且溪镜玥的辩论，唯我独大，自认自理，全无逻辑可讲。
星若滺摇摇头，赶走眼前不断转圈的星子，终于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溪镜玥，沉声开口：“既然如此，就开始吧。”
棋局开动，生死一子间。
星若滺陷入苦战。
她很快发现，溪镜玥的棋局，充满古怪。
那棋路看似温和流畅，严谨相扣，只如高手出招，但星若滺很快发现，在那一板一眼的路数中，藏着一种奇特的变化。那变化仿佛是棋局之中的，又仿佛游离于棋局之外，就像整个棋盘变成一道玄妙的阵法，飘忽不定，甚至连带着她与溪镜玥的位置，连带庭院里的所有假山花木，都在不断移位。而他们两人，就在这变幻无形的大环境中，琢磨一盘攻守不定的棋局。
星若滺一边对弈，一边琢磨，竟沉迷不已。
渐渐的，便琢磨出那种“变化”的规律。
好像，就是曾在那地底暗河之间，与大白马同行走出时，遇上的那阵法的变化！
此时，那变化被照搬入棋局与棋外，让星若滺在紧张的同时，又生出无限兴致。
对战到完全忘神时，星若滺听见“叮”一声轻响，是她手中的白子落定。
然后，便见溪镜玥掂着黑子的右手，悬在半空。
那悬着的动作，比千钧山石还有重量。
再然后，那右手一点点、一点点下落，黑子被放入棋碗。出局。
棋盘上，胜负只冒出一点倪端，却已滴水见海，再无逆转的可能。
星若滺一颗心重重一抖，撞击得胸壁咚隆作痛，头昏眼花。
这是真的？
自己竟然赢了？
自己赢了乌羽之王？
虽然是在棋局上而非战场上赢，但赢就是赢。跟乌羽之王相比，哪怕是喝碗蛋汤赢了，也是足以荣耀三界的事。
星若滺呆坐良久，才陡然发出一声颤笑。
溪镜玥淡声道：“长得难看就算了，笑得还难听。你能不能怜悯一下三界众生？他们都是长了眼和耳的活物。”
星若滺说：“我赢了。”
溪镜玥说：“你赢了。要不本王去无上殿顶敲一次钟，通告整个天穆之野？”
星若滺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沉浸在胜利的狂喜中，一点没留意溪镜玥的嘲讽与尖刻：“你知道我的名字吗？我叫星……小洛。你不知道名字，怎么通告？”
溪镜玥淡淡哼了一声，冷眼看向棋盘：“是不是还等本王动手收拾？”
星若滺笑着摇摇头，伸手入棋盘，灵巧地挑出属于自己的白子，收拾好。再看看一桌子黑子，抬眼对溪镜玥微笑：“我收拾我的，你收拾你的。”
说完，不顾溪镜玥那冷厉的眼神，低头兀自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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