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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广陵散


  高登最近在兵部衙门,终日惶惶,又不敢表露出来,同僚约他宴饮,也被他寻各种由头一一推了。刚下值,回府就往孙姨娘院里一钻,直到第二日早去衙门当值才离开,如此循环往复。

  皇上虽未明着下旨要重审此案,保不准暗地里早吩咐底下奴才分头去查了,他平日里一举一动,还不皆在这群爪牙眼里清清楚楚。

  那日他去周状德府上,周状德便已告诉他,最近这段日子里且老老实实,守口如瓶,全当不关自己的事儿。到时即便是查到他头上来了,只说自己一概不知,他当下所作所为也不会叫人拿住了甚么把柄。

  且说今日下了值,高登还是一如寻常回府。

  他问起身后小厮,道,“文禛少爷近日可有惹甚么事情?”

  小厮跟着说起来,“老爷,别的事儿小的也不怎么清楚,只听说今日少爷在外头一家酒楼里同人打了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来。”

  高登一听,心道这怎了得,问小厮高文禛是否回了,小厮说先老爷前脚回的。高登快步就往高文禛院子里去,见了人,也不管问问怎么个情况,劈头盖脸先是一顿骂。

  “我前些日子是怎么说的?你全忘了不成?我叫你行事低调,不要惹人眼球。你倒好,直接和人打上架了,还在酒楼这么个人群聚集的地方。”

  高文禛正在更衣,忽然就被高登这么一训斥,有些委屈似的,也不说话。

  “成天不知道读书,尽勾搭些狐朋狗友的这里吃喝那里玩乐。我看是你姨娘和祖母太宠着你了,宠得你无法无天,竟然全不把我这个爹的话放在心里。照你这么下去,高家就算是有金山银山也被你败完了。”

  高登见他状似有委,语气也没先前那么冲,说了几句后嘱咐他切不可再闹出事来便拂袖离去。

  别院里孙姨娘交待完小厨房晚膳上些什么菜,回身问奴婢老爷是否回了。奴婢答,“来了小厮报说老爷方才回了,听说少爷今日在外头惹了事,就往少爷院里去了。还着实骂了少爷一顿,生着气就到书房去了。”

  孙月嫦一听,匆匆吩咐了小厨房几句,带着几个下人出了跨院往高文禛那处行去。

  孙月嫦人已三十好几,面上绝看不出。她梳一个坠马髻,插一支宝石镶嵌的金步摇,穿蜀绣牡丹绸缎,外批一件素色绫罗,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文禛,你今日又怎的惹你爹生气了?”人才到院门口,声音先传了进去。

  高文禛将今日挨骂的事情前前后后一说,委屈道,“他怎么就不先关心关心我,问问到底是谁的错。只叫我老实些,那我要是光做个老实人,还不让人骑在我头上,到时候又被他骂无用。总之我做的什么都是不能叫他称心如意了去。”

  孙月嫦替儿子理起衣襟道,“嗳,你也别全怪你爹。他近日是有些烦心事,又不能往外说。你这做儿的,他骂你两句,你且受着是应该。等过了风声,好的还在后头。”

  高文禛听后道,“可是那件事?”

  孙月嫦脸色一变,道,“你爹说有人在朝堂上请旨要重审。”

  高文禛心道猜中,转而一脸轻松道,“我道甚么要紧的事,那家仆都死透了,难不成从地府里爬上来翻供?不能够。娘,你叫爹只管放一万个心,如何也查不到我们头上来。”

  “我也这么同老爷讲,他却说并没有那么简单。”孙姨娘道。

  高文禛不以为然,只说今日约了朋友在醉香楼饮酒作会,此间便要出门去了。

  孙姨娘见儿子没事,嘱咐早些回便往书房宽慰高登去了。

  玉清被高文禛派小厮找来,进了门,万福道,“不知少爷找奴婢来何事?”

  “我今日要去醉香楼饮酒,没个人在身边伺候不行,你且跟着罢。”高文禛道。

  玉清应下,高文禛收拾妥当,派小厮安排了马车便出门去。

  路上无趣,他有意说些露骨的昏话来调笑玉清。玉清今日听了这些话,皆只羞红了脸以示回应。

  高文禛立时被勾起了兴头,又是兴奋又是好奇,若换在平常,玉清定是一脸严肃绝不搭理。他心中有小蚁在热锅上爬似的急痒难耐,恨不得立时收了她才好。

  内里暗搓搓如此想着,今日高登训话的那点委屈悉数抛至九霄云外去了,花花心思不知不觉就冒上来。

  那日祁筠来,说要带她去游湖泛舟,宋椿就把这件事埋在心里不时拿出来盼着。日日吃了晚饭书也看不进去,就坐着盼,被老太医调侃几句是绝不认的。

  这日,老太医在宫里当值守夜,宋椿自己早早吃了晚饭在书房背医理。忽然听得院门被人咚咚扣响,她纳闷阿公今日应当并不回来才是,转瞬想起来甚么,立时起身去开门。

  敲门的人一身小厮打扮,对她道自己是祁大人派来传话的,让姑娘换身男子打扮,祁大人在巷子口马车里等她。

  宋椿应了差那小厮回去,自己回院子里换上那日去棋院的打扮,锁好院门往巷子口去。

  上了马车,见祁筠坐在里头。

  他一身葱白常服,领口藏青绣回字纹,束同色腰带,腰间配挂一块白玉,清雅出尘。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祁筠见她上来,道,“前些日就答应你了,一直不得空,今日总算能带你去。”

  宋椿点头。马车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停下来。

  祁筠一路上未同她说话,闭目坐着。宋椿便不时掀起帘子望望走到何处,一路看过来,也不觉得无趣。

  到时,天将黑下来,月儿已淡淡地挂出,朦胧着看不清楚轮廓。

  他们来的是城中云阳湖,这里住的都是高官显贵,皇亲国戚。宅邸围湖而建,景色是一等一的好,只是晚上看不到。此刻湖边的楼里都点起了灯,火光星星点点连成片的倒映在湖上,湖水荡漾着,波光粼粼。湖边最有名的一处酒楼,就是醉香楼。这是在京里独一份儿的酒楼,里头厨子请的都是两京一十三省里最有名的,造楼的工匠都是按给皇家修宫殿规模请的师傅。最值得一说的,是这里头的清婠名伶,传说个个都是倾城容貌,艳冠群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若是点了名要她们唱一嗓子,那必是要一掷千金的,越剧昆曲,秦淮小调,想听什么都有。有文人曾说,能在此处饮宴作乐,美酒佳肴,绝色作伴,真是入了人间天堂。这温柔乡里,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都是一样的欲望。

  宋椿从前也听说过这个酒楼,无非是达官贵人的风月之地。宋椿不懂祁筠为何要到这里来泛舟。

  祁筠带她登上一艘小船,船舱里点着一盏灯笼,灯笼旁放着一把古琴。船夫将船撑离湖边,那些人声鼎沸渐渐远去。宋椿站在甲板上,望着远处灯火连绵。祁筠坐下来抚琴,弹的是广陵散。这广陵散,父亲曾告诉她,只能一人弹,一人听,说的是嵇康慷慨赴死的故事。宋椿不知祁筠为何偏偏弹奏这曲广陵散,他其实是不愿身在官场的吗?那为何要身陷这泥潭呢?他为的究竟是什么?

  灯笼淡淡地印着他的面庞,描摹着他的侧脸,凛凛眉目有如山水相逢,眸中流光使星辰失色。宋椿站着静静地听,她其实不很通音律,此刻也像那三千个太学生一样,只能让嵇康道,广陵散从此绝矣。她能感觉到这曲子里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悲凉,不知道是曲子本身,还是抚琴之人。是了,祁筠如竹如松,如玉如水,就是不似那七情六欲的人。

  一曲罢,船夫将船撑出去已经有些距离,宋椿眼前的楼阁都有些模糊起来,只能望见水光倒影。祁筠此时出声道,“许久没弹,手都生疏不少。”他转头望着宋椿,问她是否要弹琴。宋椿想了想自己的烂琴技,最终摇摇头,说算了。

  “船家,可以往回去了。”祁筠对着撑船的人说道。

  宋椿问,“才一曲罢,为何急着回去。”

  祁筠道,“我们去醉香楼看看,传说的人间天堂,阿椿不好奇吗?”

  宋椿心说,男人喜欢的风月场,我有甚么好奇。转念又想难道祁筠其实常常来此,还有一二红颜知己是这里面的清婠?

  到底还是跟着去了,瞧瞧里面的美人儿到底都是些怎样的天仙。

  两人下了船,往醉香楼去。愈到门口,却没有寻常酒楼的吵闹之声,宋椿也忍不住有些好奇起来。

  门口迎出来一小厮,问二人甚么要求。祁筠摆手,从袖中摸出半两银子放入小厮手掌中道,  “我有一友人在楼中设宴,名唤高文禛,此间我来迟了不知他身在何处,还请这位小哥带个路。”

  那小厮接过银两往怀中一揣,笑道,“原来是高公子相识啊,好说好说。小的这便带公子去。”

  原来这醉香楼里每一桌宾客都在各自厢房中宴饮,房间一一隔开,如此房中就算是有些吵闹,也不会碍着了旁的客人。

  来到高文禛的那间,小厮抬手要扣门,被祁筠拦下来,道,“小哥,原先在下与高公子有约,谁来迟了要罚酒三杯。他们知道我是不胜酒力之人,今日定要趁着此事将我灌醉不可。但来都来了,我今日索性就不见他,在他旁边的厢房自斟自饮罢了,他日另约等我先来了再与他宴饮便可。”

  小厮一听,客人的事他们做伙计的向来没有过问的权力,只说那就另帮公子在隔壁开一间厢房。

  两人就在隔壁坐下来,稍等了片刻另有上酒菜的伙计进来,放完酒菜就带上门出了去。

  宋椿刚要开口问,祁筠抬手道,“且等等看。”

  有半柱香的功夫,听见隔壁有人开了门,两个脚步一前一后地渐渐走远。二人都听见了脚步声,宋椿看着祁筠,不知他何意。

  稍晌,又有脚步声走回来,却没有进隔壁厢房,倒是正对着他们房间的那道门被咣一声推了开去,房外那二人显然是进了对门房中。

  待了一会儿,祁筠转过来看着她,道,“阿椿,对面房中有你要的答案。”

  宋椿听了,立刻一机灵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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