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风波
学校放寒假向来‘缺斤短两’，高三生的假期尤其短，其他年级尚沉浸在春节的喜庆中时，树人中学07级已经提前报道了。
正月十五，年级大考。
上午理综，下午英语，晚上又是雷都打不动的自习。
许葭昏昏欲睡，无论同桌怎么戳她都无动于衷。
林寅子坐在她右后方，将她的睡态看得清清楚楚，她闷笑一声，想着如果手上有相机就好了，看到照片许葭肯定会无地自容的。因为她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搞笑了！
瞌睡虫的威力大得超乎想象，老师还在讲台上口若悬河，她不敢明目张胆趴下睡觉，只能负隅顽抗，表面上还端坐着，实际已经睡得翻白眼，头像小鸡啄米一样低下去，抬起来，低下去，又抬起来。嘴角还有不明液体闪烁。
老师拿起A4纸，照着上面的字把今天物理的选择题答案念了一遍，教室里顿时沸腾成了集市，有人欢喜有人忧。
“第六道选择题错的同学举手。”物理老师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太太，头发没染，斑驳的白发贴着鬓角，人很精神。
学生们稀稀拉拉的举起手。
环视教室，点了点人头，五个人。
她先读了遍题目，然后快速讲解了这个光电效应实验，拿起粉笔把四个选项分别画在黑板上。三下两下就交代清楚易错点和解题关键。
做错的学生若有所悟的点头，忽然很后悔这么简单当时怎么就做错了？
老太太笑了笑，不徐不缓地继续讲解试卷。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第一节下课铃准时响起，除了最后两道题，其他都讲得差不多。老师喝了口茶，让他们下课。
除了几个去上厕所的，基本没人离开教室。下课后大家仍然埋着头写写画画，有的人在重做错题，有的人在做课后作业，鸦雀无声。
林寅子捏了捏肩膀，觉得天天这么坐屁股都要坐烂了。她琢磨着周末去超市买个坐垫，每天十几个小时实在是受不了。
“错几个？”
陆奚的声音还真有辨识度，想无视都难。
她没回头，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说：“忘了。”
“交的是答题卷，试卷不是在你手上吗，你又骗人。”陆奚感觉前桌在拿他当傻子。
林寅子：“那你当我满分吧。”
陆奚：“靠，你全对，牛逼啊。”
林寅子：“……”他难道就听不出她在敷衍？
心很累，可惜再累，剩下三节晚自习也不能不上。还好第二节之后老师就不讲课了，把时间留给他们做作业。
快十点的时候，年级主任出现在教室门口。
他敲敲门，探进头道：“今天元宵，学校在食堂给大家准备了汤圆，放学后可以去领一碗。祝大家元宵快乐哦！”
愣了一秒，全班欢呼。
在期待中时间流逝得更慢，左等右等总算熬到放学，一大组留下来做清洁，其他人提起书包疯跑出去。
“小林跑快点！快！”许葭睡醒了就饿，饿得心里慌，她是吃汤圆最狂热的拥护者。
林寅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脚酸得仿佛已经不属于她。
“这…这么……快做什么！”
老天爷，她是不是快死了，为什么脸这么烫，喉咙这么干，胸口这么痛。
许葭瞪她：“文科楼离食堂近，我们哪次抢饭抢赢了！去晚了排队排死你，你不洗头了呀？”
好吧，林寅子想起自己一学期没吃到饺子的惨痛经历，决定不再抱怨，全力抢汤圆。
学校的饺子限量供应，卖完就没了，她尝试了很多次，无论跑得多快，到食堂时阿姨都会冷漠地告诉她饺子没了，简直！流泪！
可惜文科楼的地理优势太明显，就算她们卖命奔跑，食堂门口还是排起了长队。
没办法，认命排队吧。
排了十分钟，成功领到一碗热乎乎的汤圆，用塑料碗装着，四个圆乎乎白胖胖的大汤圆在里面挤着。
许葭猴急地舀起一个送进嘴里，嚼烂，黑芝麻的甜味盈满口腔。
“呼~舒服。”冬夜里吃点热乎的东西，太幸福了吧。
“不烫吗？慢点吃。”林寅子有点担心她吃这么急会不会噎到。
她这碗是花生馅，味道很好，四个大汤圆下肚，身体渐渐暖和，肚子也不咕咕叫了。
今夜难得无云，夜空晴朗，群星闪耀。
春节彻彻底底结束了。
节后，教学任务更重，学校对学生行为也开始重视起来，一场浩大的‘抓早恋’活动拉开序幕。
副校长将留驻高三的老师分为几个组，每个组轮流巡视，很快多对情侣就落入陷阱，被当场抓到。
为了杀鸡儆猴，震慑人心，学校对早恋情侣进行了严惩，双方停课一周，由双方家长带下山反省，如果一周后还不分开，劝退。
一时人人自危，异性朋友都不敢同去食堂吃饭。
林寅子不谈恋爱，许葭也不谈，她之所以接触到这件事，是因为被抓的情侣中，有陆奚。
年级第一的优等生夜会女友，被巡夜的老师抓个正着，毫无疑问这是个爆炸性的消息，立刻在学校传开。别说林寅子，就是文科班都知道了。
陆奚一夜之间憔悴很多，十七八岁的男孩下巴上冒出几根胡茬，他爸妈在门口等他，美丽的中年妇人不停抹着眼泪，他安慰了两句径自走进教室，虽然大家不好意思正视他，但都偷偷在观察。来到座位上，捡起几本书放进书包。
收拾好后，男孩背起书包。
他路过时，带起一阵凉风，那风缕缕溜进衣领，冻得林寅子龇牙咧嘴。
她心头一动，叫住陆奚。
男孩回眸看她，不明所以。
“昨天你没来，老师新讲了几个做题的方法，我抄错本子了，回去又写了一份，你拿一本回去看看吧。”
陆奚勾勾嘴角，噗嚇笑出来。
“…怎么了？”
他接过林寅子手上的本子，爽朗地说：“没什么，谢谢你。”说罢快步走出门，和他父母一起离开。
莫名其妙，林寅子吐槽。
*
数学课代表，天生就是吃苦受累的命。
搬着五十几本练习册，从五楼下到四楼，短短一层楼差点要了林寅子老命。
“小林，你去文科楼找下刘老师，问问她上次订的语文卷子什么时候能拿过来。”她放好作业，听到老陈这么说。
刘老师是语文教研组组长，负责全年级语文辅导资料的购买。
这个课间有二十分钟，足够她跑一趟文科楼。
绕过操场，爬到四楼，问了两个路过的女生，终于找到了刘老师办公室，里面隐约传来争执声，怒气冲冲。迟疑两秒，还是选择敲门。
‘咚咚’
“请进。”吵闹声平息，门内的女声如是道。
办公室里有个女生在沙发上抽泣，精致的脸庞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是她……
“老师您好，我是二十五班的学生林寅子，陈老师让我来问问您上次订的语文卷子大概什么时候到。”
林寅子收回视线，细声细气地说。
刘老师收敛表情，温声道：“明天我给理科班拿过去，辛苦你了。”
林寅子礼貌地说：“打扰您了，老师再见。”
转身出门，拉过门虚掩，还未离开，便听到喧嚣又起。
“贾霁月，我和你爸对你期望很高……”
“你必须和他分手！”
女生的哭声更大，林寅子有些心疼，可也没辙。
如果每个大人都认为这样合情合理，那再不合情理的事都会变得顺理成章。
第二天傍晚，陆奚回来了。
整个晚自习他没吭一声，同往常很不一样。他哥们儿使劲浑身解数逗他，他就掀掀眼皮，浅浅地笑，怎么看怎么阴沉。
林寅子大概猜到怎么回事，更不想去打扰。
人有伤心的权利，外人不应该去干涉。
下课，许葭急着回寝室拉肚子，跟林寅子说了声，飞一般跑走。
没有许葭的催促，林寅子把乌龟性格发挥得淋漓尽致，慢悠悠收拾书，教室里人越来越少，她还在一本一本放书。
“喏，还你。”陆奚把笔记还给她。
“不用给我，我还有一本。”
陆奚嗤笑：“真的？”
男孩的眼睛很亮，盯得她不敢撒谎，林寅子闭嘴，骗不来人她不说话了还不行吗。
“把自己笔记给别人，也只有你做得出来，傻子。”陆奚骂她。
林寅子忍不住反驳：“我都记住了。”
这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她还不是出于同学友情，好心好意帮他，怎么帮人的反而被骂呢！
而后是漫长的静默。
两人一起走出教室，走到过道上时，陆奚突然开口：“我失恋了。”
林寅子结结巴巴地说：“天涯何处无芳草。”虽然早就知道了，可听当事人自己坦诚，还是很尴尬。
“芳草多，像她这么美的花可不多啊。”陆奚的声音好低沉，神情好悲伤哦。
……怎么办，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了。
看着林寅子傻乎乎的样子，陆奚哈哈笑起来，他从书包里拿出两个小矿泉水瓶：“善良的红烧牛肉，愿不愿意陪被甩的歪脖子树喝一瓶？”
矿泉水有什么不敢的，林寅子接过其中一个瓶子。
拧开瓶盖，男孩和她的瓶子碰了一下，仰头喝了一大口。
“咳咳！”
林寅子以为是纯净水，喝得很豪放，谁知道！里面装的是啤酒！
“哈哈哈哈哈，断肠人在天涯，干杯。”陆奚笑得更猖狂，又是几大口酒。
她气呼呼地把瓶子丢到垃圾桶里，发誓再也不要烂好心理这种神经病。
“生气啦？”
“别生气嘛，你心肠好，你心肠最好。”
“红烧牛肉？不理我了？我好惨，女朋友甩我，爸妈骂我，学校让我回家，前桌也不理我…”
林寅子不堪其扰，嘟囔道：“离我远点，分开走。”
她可不想被当成早恋的赶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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