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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中秋宴


  中秋,月圆。


  中秋家宴,宴席上也只有太后,皇上皇后,和几位王爷王妃。


  先皇五子,除了早夭的大皇子和夺嫡之争被废的三皇子,现在还在的就是二皇子逸王慕容逸,四皇子皇帝慕容修,五皇子德王慕容泽,六皇子长山王慕容隐。


  宴席过后,后妃女眷纷纷离场前往后宫,整个大殿就剩下了慕容修,慕容逸, 慕容泽和慕容隐几人。


  兄弟聚会,觥筹交错自是不必再说,纵使各怀鬼胎,也难免寒暄一番。


  月然一袭月白舞衣,发髻高高梳起,红石流苏垂在额前。随着其他几个舞女的动作一起跳着舞。不时打量着面前的那个人。


  这真的是月然第一次清楚的见到慕容逸。不得不说,慕容修和慕容逸都有着一副好相貌。慕容逸和慕容修眉眼很是相似,但慕容逸两眼间却更多了几分锐气,一张薄薄的嘴唇,使人一见便觉得他寡冷薄情。


  或许是她的目光让慕容逸有所察觉,慕容逸抬头看向面前这个女子,待见到对方面容时,忽然脸色微变。


  许是察觉到慕容逸的变化,慕容修抬手饮酒,遮挡住他自己微微勾起的嘴角。


  正在此时,一旁的德王慕容泽对长山王慕容隐开口笑道:“六弟可是看中了这舞姬?不如求皇兄,让他把那舞姬赐给你呀?”


  长山王毕竟也刚十六岁,他脸色一红,对德王道:“都说南府舞姬个个舞技卓绝。今日一见,的确如此。”


  德王哈哈一笑,举起酒杯对着长山王道:“北境民风彪悍,六弟难得归来,怎么还是如此腼腆,你和皇兄说说,让他下个旨将这个舞姬赐给你,也免得你整日清心寡欲,连女人长成什么样都怕是忘了。”


  说罢,德王伸手一指,正正指向月然。


  杜月然只作不觉,仍旧跳着早已烂熟于心的舞蹈。不时冲坐下的几人投去似迷离似幽幻的眼光。


  长山王扶额,目光却不由自主的飘向杜月然,但偶一对视却又低下头,似乎在想着什么,后来终于回答德王道:“别闹了,五哥。我整日督察北矿事宜,那还有闲心亲近女色,倒是你,整日不理政务,近来连早朝都不去了,你再这样下去,小心皇兄哪天考你政务,看你怎么办。”


  德王听了也不恼,只是闷闷的喝了一杯酒,小声对长山王道:“我不怕,回头皇兄要是考我,我就去找二哥,提前让他帮我做做功课,反正皇兄的心思,二哥猜的最准。”


  长山王干笑了一下,但又想到了什么,抬眼看了看慕容修,轻声对德王道:“五哥,以后这话还是别乱说了。”


  德王转头看了看自己这个弟弟,又看了看对面的逸王和高位上的慕容修,回身对他点了点头,“知道了。”


  德王和长山王年纪相仿,仅仅差了几个月,都是一脸稚气未脱模样,可是性子却天差地别。都说兄长似父,长山王还好,少见的少年老成,可德王就不同了,偏生对政事一丝兴味也无,只爱那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时常因此让慕容修很是头疼。这让连比他大上近十岁的慕容逸都连连摇头。


  月然则是没有想这么多层,只是淡淡的用目光环视着几个人,舞姿随着乐声转换而改变,竟是当初那惊鸿一舞的《玉人歌》。


  德王本就不爱政事,更爱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美女佳人。这时候只见他眼神都呆了,只头也不转的看着杜月然。


  不光德王如此,就连一向清心寡欲的慕容逸,此时也一直认真的看着月然的舞姿,深色见似有落寞,蹙着眉,心事重重。光影下,《玉人歌》虽体现出当初的动人身姿,却在这空旷的大殿中平添了许多伤感。任谁都会想起当初李惠妃的惊鸿一舞。


  慕容修看着这他曾经为之沉醉的舞蹈,似有伤感袭上心头。曾几何时,这首《玉人歌》也曾只为他而跳,空无一人的大殿中央,围绕着的只有那个似水如烟的歌声和深情的眼睛…


  杜月然没让他失望。一曲翩若惊鸿的《玉人歌》就足以媲美当时那人的皎皎身影,有过之无不及。让人不由想起六年前那次名动上京的一舞…


  彼时他还是被人陷害郁郁不得志的落魄皇子,而她却是宠冠后宫风华正茂的绝代皇妃。


  本来是两个根本不可能会有关联的人生,就因为这首玉人歌而产生交集。像是上天开的玩笑,也如同落水之人找到一块飘零的朽木,一时安稳,无法长久。


  或许吧,慕容修如是想。或许一开始早就注定。他看着眼前飞舞的身影,宛如游龙,皎若明月。是什么样的舞姿啊!六年前他亲眼得见的天人一舞,今天再现眼前。在场的人全部都愣住了。


  铮铮的乐声仿佛深入灵魂一般。飘扬的裙摆无风自动。细软的少女身子时而如弓弦一般,时而似绸缎柔软。勾人的眼神似乎只要一对视,就再也让人移不开。反倒让人沉浸其中,期盼着再一次的四目相对.....所有人的眼睛也都再也无法从那仿佛穿行于云间的身影上挪开。若说六年前的是惊鸿一舞,那么如今却是真正的凤舞鸾歌,媚态十足。


  殿中除了乐声和衣袖飘舞之声,似乎再找不出一丝动静。细细听来,还有人倒酒,喝酒,再倒酒,再喝酒的声音。德王眨着眼睛咽了下口水,小声对一旁的长山王道:“六,六弟,你说我现在开口,向皇兄要这个舞姬,皇兄会答应吗?”


  长山王扶额,看了看高坐上的慕容修,正色道:“劝你打消这个心思,你看皇兄现在的脸色,到底因为什么?”


  确实,慕容修面上的表情很是难看,但却一直怔怔的坐在那里,皱着眉头。下首慕容逸若有所思,深深的看了慕容修一眼,攥着杯盏的指节有些发白。


  德王不知所以,却也看见了慕容修难看的表情,眨了眨眼睛,终是没再言语。只是不由自主想到当年的传言,眼神突然变得难懂复杂,但也转瞬即逝。


  一曲毕,似乎所有人都沉浸在舞中,久久无法抽身。都在回忆当初的种种。


  月然款款行礼,“奴婢参见皇上,各位王爷。”


  大殿上一阵喧哗,慕容修狠狠蹙眉,拳头紧紧攥着,气息沉重而愤怒。只听他突然拍案而起,厉声喝道:“谁给你们的胆子,敢跳这支舞?”


  大殿之上,突然死一般的寂静。


  顿时,台上的所有舞姬齐刷刷的跪倒,头磕在地面上,的确,谁都没想到这样的一个舞蹈会引来龙颜大怒,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些人身体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而下面坐着的几位王爷也全都站了起来,躬身行礼,就连慕容逸也不例外。


  什么是权利,这就是绝对的权利。即使分权旁落,任何人也只能屈服他的威严下。


  只听上首慕容修声音厉厉:“来人!南府这帮人都是干什么吃的!眼睛长在哪里去了?你们以为朕能容忍,还是你们根本就是脑袋不想要了!南月令呢,出来!”


  杜月然闭了闭眼上前膝行一步道:“回皇上,奴婢南府尚舞女官,月令大人告老还乡,南府此舞为奴婢做主。奴婢…奴婢不知个中因由,请皇上恕罪。”说罢,抬头与慕容修对视,眼中带着乞求之情。


  上首突然不语,但气氛依旧压抑。小全子察言观色,急忙问她:“叫什么名字?”


  “奴婢林清溪。见过圣上,圣上万岁。”


  林清溪,李晴夕。连名字都如此相像。


  上首的声音静默良久,冷冷道,“杖责八十。其余南府的人,一律杖责二十。就在外头打!朕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忤逆犯上,无视规矩!”慕容修的表情森冷,眯着眼睛,充满了杀意。


  满殿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杖责八十,这样一个小姑娘,哪里还有命活?不知为何陛下上一刻还脸上带笑,转眼间却已是雷霆万钧。长山王有些不忍,上前一步想要求情,却被一旁的德王拉住,并冲其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长山王一怔,不敢置信的看了上面有些发抖的月然,无奈的摇了摇头。


  李晴夕,是皇兄一生的逆鳞。德王如是想道,随即抬头看了看对面的慕容逸,后者却是一直蹙着眉,盯着跪在地上的杜月然,若有所思。


  几个内监上前将所有人架了出去,接着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声的捶打声和叫喊声。


  终于,只见慕容逸轻叹了口气,上前跪道:“臣,想用之前的军功,求皇上一个恩典。”


  话语一出,满殿静寂,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慕容修冷冷看着慕容逸:“何出此言?”


  慕容逸依旧淡淡的,唇角似乎有笑:“六年前陛下未临大位之时被困黑风陵,是臣百里驰援,不顾先皇命令强行渡江,与陛下里应外合,全歼敌军。然正因日夜赶路误入沼泽,被瘴气所侵,所以留下肺症跟随多年。如今陛下登临大位,此举,自然算作是军功。”慕容逸表情淡淡的,“陛下初登大位时曾许诺臣,日后只要不是祸延家国之事,必然实现臣的一个心愿。如今臣已经想好心愿,恳请陛下允臣所请!”


  的确,那时二人还未反目,满心只为平定叛乱,虽各怀心事,却还能齐心合力。可这道保命符,他却选择在今天提起,究竟是为何,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慕容修沉默,良久问道:“你想要朕,饶了那殿外受罚的女子?”


  “不仅如此,求陛下将林清溪赐给微臣,以全多年之憾。”说罢,深深叩首,不再发一言。


  以全多年之憾。


  以全多年之憾!


  就是这句话,让在场之人全都不敢再抬头,生怕对上天子那一双盛怒的面孔。小全子见慕容修脸色瞬时变得极度难看,慌忙跪倒,不敢喘一口大气。


  德王小心的看慕容修的神情,后者依旧是一脸的怒气不可抑制,胸膛剧烈起伏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慕容修冷冷盯着跪在下面的慕容逸,良久,突然转身疾步离去。


  未及他走出大殿,慕容逸在身后朗声道:“谢皇上恩典!”


  满殿之人,都如蒙大赦。小全子连忙爬起,随着慕容修一同离去。


  传旨内监急忙奔向殿外,另外几人则抬着担架,将几乎晕厥的月然小心抬到上面,慌忙去请太医医治。


  殿内慕容逸依旧跪坐着 衣袖下的双拳紧握,寡冷的眼眸里竟然有了水汽。德王和长山王则是一脸疑惑不解,却还是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德王疑惑不解:“二哥,不就是一个舞姬?何苦惹皇兄不快?”


  一句二哥,一句皇兄,亲疏已现。慕容逸闻言,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谁都没有注意,早已经离去的帝王,唇边那抹微不可闻的冷笑。


  ——————


  痛。


  是真的很痛。


  纵然做好准备,可一板子一板子打在身上,每一下都是那么钻心的疼。纵然她特意多穿了两层衣服 ,可是依旧是没有什么作用。


  今天的一切虽然都在计划之内,可是她此时此刻早已经心灰意冷。明明前几天还沉浸在湖心亭中的那个浅浅的拥抱,今天却是如刀子一般直戳进胸膛。


  帝王无情。他所有的脆弱,不甘,都不应该展现给任何一个人。


  包括她。


  好在,至少当个谋士,不,至少当个棋子,她还算称职。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两天以后了。她吃力的爬起来,发现自己只著单衣,慌忙撸起左臂,那四个针口依旧老老实实的在手臂上,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脉象,丝毫未动,依旧是被封存武功的状态。这让她不禁松了口气。抬头看向四周,这个房间她并不认识,简简单单的布局 看不出主人的身份和喜好。月然拿起一旁椅子上的《元德政要》,细细翻看,这本书已经残旧非常,但是每一页都又被静心装裱,可见主人有多喜爱这本书。


  正在她看的入神时,只听身后一个声音道:“姑娘醒了!”


  她慌忙回头,只见是两个侍女正端着水从外间进来,见她下床 忙又将她扶上床轻声道“姑娘快别下来,挨了近五十杖,可要好好将养才好。”


  好好将养。


  她真的应该好好将养了。


  身体上的疼痛一天天在恢复,可心中的痛,几时可以抚平呢?虽然知道这样的牺牲都属必然,可真的到这一天的时候,她却是这样这样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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