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竹染晚霜

　　暮色四合，城中渐渐点起万家灯火，商贩们的摊位上也挂上画着风景花草的灯笼，一点亮，就映出山河小镇、山花绿叶，黑夜之中也能观赏白日之景。

　　与此同时，这条通向城西的大道上还有另外一辆马车也在缓缓前行，车上雕刻的云纹在灯火之中隐隐绰绰。

　　听修坐在车外，看着这般景色，也不由得心生喜悦，这种安居乐业的生活，美好的令人向往。

　　他转头朝向车内，“主子可要瞧瞧这江都城，比之天京也是丝毫不逊色的。”

　　闻声，马车内的人只淡淡应道：“继续走！”

　　听修摸了摸碰了灰的鼻子，喝了马儿一声，加快了速度，但毕竟处于街市，也快不到哪里去。

　　行间有夜里的凉风吹来，夹杂着花香，还有各种吃食的香味，那风撩拨着车帘上下翻飞，露出车内之人半露的如玉侧颜，琉璃色的眼眸折射出令人迷幻的色彩。

　　听修原本不是个话多的人，但此刻卸下心神，也按耐不住一路藏在心底的好奇，问道：“主子，咱们在城门遇到的奚家大小姐跟调查中的似乎不太相同。”

　　城门口时，马儿嘶鸣是无端而起的！惊扰，是听修故意的！

　　这一切做的滴水不漏，毫无破绽，连当事人都觉得只不过发生了一场小小的意外，其实只是他主子想看看真正的奚家大小姐究竟是何模样罢了！至于他主子是如何知道那辆马车内是奚家大小姐这件事，原谅他一辈子都无法达到这种细致的程度。

　　车内之人听此，像是有了些兴趣，声音也变得不再淡漠，“有何不同？”

　　听修将剑抱在胸口，皱着眉头想了一阵，说道：“据属下调查，奚家大小姐幼时多病，十分体弱，奚家大公子心疼幼妹，从不让其出远门，更何况如今约定之期将到，奚家大小姐却一副远归的模样，时间、地点和人都不对。”

　　车内响起一瞬低低的笑声，颇有些蛊惑人心的味道，“究竟如何？很快就会揭晓，无论如何，此次需多些诚意，切不可怠慢！”

　　听修随即道是！又突然想起今日收到的消息还未禀报，“主子放心，听言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车内之人轻轻嗯了一声，便又闭上眼养神了。

　　画面转到奚洳，她甩了涟潋之后，便一路轻车熟路得朝北面而去。

　　江都城一共三道主城门，为什么不是四道呢？是因为城北倚山

　　那山便是赫赫有名的天嵇山。

　　天嵇山外，一马平川，然到这里山势陡峭，地形复杂，山脉成弧形，便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百年前的一位护国大将军曾在此为国殉身，带着七千亲兵以一己之力退两万敌军，护住了上万百姓的性命。

　　也是因此，这才有了今日的江都城，而那位牺牲的大将军正是奚家的祖先，从那之后奚家后辈子孙死后都要下葬在这里，是以尽管此处后来成为皇家御赐之地，奚家人也可以自由出入。

　　但奚洳并不想有人发现她曾来过的痕迹，

　　渐渐远离热闹的声音，周围林木益多，虫鸣蛙声、自然之声占据四野，奚洳熟门熟路的踏上了上山的石阶，拐过三个林弯，天嵇山高大的石门立在眼前，门下的守门人已经在不远处搭建的屋舍休息，屋内透出晕黄的灯光，门外拴着的凶猛的大黄狗也懒懒的趴在地上。

　　奚洳躲在林叶之后，身影与夜色相融，闭眼运气，随后施展轻功，踏雪无痕，御风而行，融于自然。

　　一阵微风吹来，林叶如常哗哗响了响，懒懒的黄狗睁眼“嗷呜”了一声头复又趴下了。

　　身后景物变了又变，弯道左了又右，小路上了又下，奚洳脚步稳健，不假思索，最终闪身入了巨石之后。

　　起初道路颇窄，只容的下娇小的女子进入，行了一段，便豁然开朗，一片竹林盎然出现在眼前，月光下，那竹叶凌凌，浓密如海。

　　奚洳进入了竹林，寻到了熟悉的两层竹屋。

　　她的身影刚出站在竹篱外，就有匆匆慌忙的脚步声响起，一点一点向她接近，直到停下。

　　黑暗中有人的气息翻滚。

　　奚洳的眼神停在竹屋上，问道：“他……还好吗？”

　　看不清她的神情，但身侧人却听的清楚她语气中的轻颤。

　　“此次情况并不太好，不知为何比上一次提前了两日，我已经尽力稳住了，幸好姑娘你回来了，倘若再拖两日，恐怕会更糟！”

　　回话的是个女子。

　　她话音刚落，只感觉到奚洳凛冽的眼神，随后不等她再言便一阵风似的上了竹楼。

　　大力推开竹门，正欲进门，目之所及却奚洳的脚步在这一刻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前是亮着的，月光洒落，为夜色添上一抹银色，映出窗前的竹榻上的一个人影。

　　他安安静静的睡着，月光描绘出他脸部的轮廓，有些明亮的隐晦，却难掩俊色，银辉洒在他脸上，掩盖住那长年的苍白，他的眉目是柔和的，特别是笑起来，能让世间所有的冰雪都融化。

　　想到这，奚洳嘴角不自觉弯起，抬脚轻微地向他走近，俯身坐在竹榻之上，她伸手去触摸他满头银发，缕缕滑过她的指尖，光滑顺洁。

　　身后有人站定，奚洳头也不抬，说道：“小芜，以后若再发生这种情况，便立刻传信去天一阁！”

　　小芜眼中闪过一瞬惊异，以往奚洳为了断绝所有被人发现的可能，从来不准以任何方式传信出去，只是到了时间便会准时出现在这里。

　　虽然有疑问，但她不会问，她只需要听从。

　　“是！小芜知道了，如今我已经暂时稳住公子的心脉，只是倘若要继续维持下去，恐怕还需要……”

　　奚洳握住榻上人的手，他的手很好看，也很温暖，从前总牵着她四处游玩，总会捧上她最心仪之物哄她开心，无论何时，他永远都在她身后扮演着守护者的角色，

　　可如今，这双手，冷的像晚秋的第一场落霜，迎接着不远的冬日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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