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屋 > 磨刀霍霍向萧郎 > 3.我骗你的

3.我骗你的


  嚣张跋扈的丞相千金态度竟出奇的温和,士兵们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却对一介娇弱女流如临大敌,你看我我看你,寻思着也不合适,便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还有小兵上前牵过她的红鬃马,引着去马槽了。

  段沅转身,轻轻推开人群,带着几丝犹豫和畏惧,慢慢地向枯树那边走去。萧定阑早就靠着树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热闹,只见一个浑圆的白团子跳上纵下,夜里有风雪声,听不见在嚷嚷什么。

  过了一会儿,就见士兵们默默地让出条道来,那个白团子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夜枭回首,见到走过来的段沅,羽毛一抖,扬翅欲飞。

  可这些日子吃的太胖,竟飞不动了,扑腾了两下又掉在地上,大概也是觉得自己失去了身为夜枭的尊严,干脆躺在地上不动了。

  萧定阑看它扑腾的样儿,觉得分外窝囊,蹲下身子揪住它的后脖,想要将它拎起来。

  段沅见他的手要去碰小小,呼吸一窒,原本想出声呵斥,她太怕眼前这个男子了,虽然是少年模样,但只看他一眼,就与上一世记忆中那个冷漠决绝的萧定阑重叠,分明是睚眦必报的小人,全天下却将视他作君子,南衡的高岭之花。

  只是因为少时在段府中被她欺负,当了丞相之后,不惜赔上自己“高岭之花”的名声也要毁了她的名节。

  脚步落在雪地上,簌簌作响。

  段沅慢慢地平复心绪,努力回想着上一世与萧定阑的初见,彼时已是在段府后院柴房中,段沅拖着数次离家出走的小小去后院厨房,要给它看看被人做成肉汤的下场。

  还没进厨房萧定阑就冲了出来,一把夺过小小,塞住她的嘴,将她推进柴房里饿了整整一天,段沅出了柴房第一件事就是鞭打萧定阑,打得他皮开肉绽,上辈子两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的。

  既然欺负萧定阑是一切悲剧和仇恨的开始,那她……暂且就不欺负了,待遇萧定阑关系缓和,她再润物细无声地拔掉他的爪牙,慢慢来。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段沅呼了一口气,握了握拳头。

  萧定阑看着白团子犹豫不决地向自己靠近,不由凝神,一手慢慢捏住夜枭的后脖,一边盯着来人。

  待慢慢走近,趁着月色终于看清了,来人不过是个少女,冬夜里一身极厚的狐裘,远望去竟辨不出是人还是熊。

  萧定阑不言语,看着少女走近,便垂下眼去,小小扑腾着跳起来,走到他身后就不动了,像是故意躲段沅一般。

  段沅在他跟前蹲下,拢了拢狐裘,哈口气搓搓手,干巴巴地笑道:“你身后那只是我的枭,没看住跑了……寻了好久了……”

  原来是她把夜枭喂成了一只无赖肥鸟,萧定阑清亮的眸子将眼前的少女打量了一番,看她圆圆的脸,还有金贵无比的狐裘,富贵逼人。

  不知为何,这是他们初次见面,萧定阑却觉察出她对他的——不怀好意。

  他在景朝宫廷时,自小跟随父王与将军们练习骑射,在林中山谷中行军,对于凭空而生的杀意分外敏感。要不是这份敏感,也许死在飞星关的那个“三皇子景云”就是他了,如今活着的他,叫萧定阑。

  一个从未谋面的少女缘何对他带着如此浓烈的杀意?萧定阑不解,也不在乎。

  甚至于少女讨好地蹲下,和他说话,萧定阑一个眼神也懒得给她,明明想杀他,却刻意接近讨好,虚伪。

  段沅见他压根不理会自己,埋着脑袋扒拉了一会儿地上的雪,瞥见他脚上的靴子都快给磨坏了,立马伸出脚,指了指自己的靴子:“看!羊皮制的,可暖和了!要不我命人给你做一双?”

  女子的脚岂是能轻易示人的?

  萧定阑瞥了一眼,薄唇轻抿,将脸撇向一旁,冷冰冰地吐出四个字:“不知羞耻。”

  不知羞耻??

  段沅站起身拍落雪花,不由失笑,说起不知羞耻,这位未来的萧丞相死皮赖脸在她寝宫中夜宿,故意让天下人误解,廉耻二字都不会写的混蛋,竟也能说她“无耻”了。

  段沅眼下且不想理他,干脆绕到他身后去唤夜枭:“小小,和娘亲回家!”

  夜枭又往前走,走到了萧定阑怀里,圆圆的眼睛巴巴地盯着他。

  分明是他的夜枭,可如今的他,连只鸟都保护不了,萧定阑气自己,更气跟前这个少女,没好气地问她:

  “你叫它什么?”

  “小……小小啊……”

  段沅一愣,这只夜枭刚被送到她手上时确实是小小一只,那时世家小姐们办夜宴,京中闺秀养画眉云雀鹂鸟正风行,她也眼热,央着兄长给她找一只能压过画眉云雀鹂鸟的鸟中霸王。

  于是段取城就给他带来了一只乌漆墨黑的鸟,这鸟越长越大,越长越大,莫说京中闺秀,她带着小小走在街上,五大三粗的汉子都不敢上前。

  叫它“小小”,寄托了段沅对它的无限希冀——别再长了,求求你了 。

  萧定阑冷笑:“后面那一句。”

  “和娘亲回家?”段沅歪着脑袋说道。

  萧定阑看她说话时乌黑溜圆的眼,纯净透澈,单纯无害,似乎之前的杀气与寒意只是幻觉。

  思及此,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妥,敛起眼中的笑意,不再理会。

  小小窝在萧定阑怀里,看着段沅,就是不动弹。

  小小啊你可知此人是你的杀母仇人?

  段沅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转身去了营中的伙房,再回来时手里提着一个布袋。

  小小一见那布袋,扑腾两下翅膀,金黄色的眼珠子跟着转悠。段沅走到近前,解开袋子,掏出一块风干的肉脯高高抛起,只见小小一个疾闪,在肉脯几要落地时一口叼住,仰脖吞下。

  段沅再掏出几块,丢在地上,小小收起翅膀,一摇一摆地跟着肉脯走,边走边吃。

  段沅再掏出一个麻袋,装作不经意地走到小小身后。

  萧定阑恼怒,不由站起身往前走,才走了三步,锁链绞缠,再也前进不得,只能冲着蹑手蹑脚的段沅干瞪眼。

  还未等段沅打开麻袋扑上去,风帽就被人给拽住,小小此时正吃完肉脯转身,见段沅在身后,吓得朝萧定阑疾跑而去,其间还张开翅膀想要飞起来,不过太胖,飞不动,只得摇摇摆摆地跑着,边跑边嚎。

  段沅气急败坏地扭头,一看来人,登时丢下麻袋,眼眶一热,鼻头一酸,栽到了他的怀里。

  “父亲!”段沅抱着活生生的段念,眼睛哭得红通通。

  段念听见士兵禀报,说是大小姐夜闯军营,心中恼怒,过来一看,擅闯军营抓鸟,简直视军规军纪为无物,要是不当众训诫一番,往后如何服众。

  段取城素来疼爱胞妹,见父亲神色凝重,也跟着跑来,想着在千钧一发之际救妹妹于水火之中。

  可父亲还没开口训斥,晏晏就哭着扑到了他的怀中,段取城寻思了一会儿,摸着下巴不由点头,厉害还是妹妹厉害,不战而屈人之兵。

  可她这哭得也太真切了,段取城听着听着,也跟着挤了两滴泪。

  此去飞星关一役,便是大半年,看来这些时日里,停溪将女儿教养的很好。毕竟晏晏岁数稍大后,性子就蛮的厉害,几乎没见她哭过。

  女儿突如其来的亲近,竟叫这个堂堂的右丞相手足无措,只能下意识地哄着:“别哭,晏晏,爹好着呢。”

  段沅抬起脸擦擦泪,又看向了兄长,段取城一对上她的眼,立马往后退了两步,忙不迭地摇摇手:“我最怕女人哭了,离我远点。”

  军营中的士兵见大小姐对父兄情深若此,如今已至京城,离家不过十数里,思及家中妻小,也不由地心软,纷纷道:“请丞相和将军宽恕大小姐擅闯军营之罪!”

  段念哪舍得重罚晏晏,既然众人给他台阶下,也就顺坡下驴,假意叱责了几句,不痛不痒。

  段沅表现出和以往不一样的乖顺,一边听一边点头,直到有人又喊:“够了!够了!丞相别骂了!”段念这才停下,让段沅自己去小帐内歇息,不许再去抓那只惹祸的夜枭。

  段沅有些不忿,小小明明是她的,可又想到上一世萧定阑跟着回了段府,她这才姑且作罢。

  来日方长。

  她躺在皮褥子上,歇了一会儿,有士兵在帐外冲她说道:“大小姐,丞相与将军出营帐见太子去了,您不方便同去,之后与押送粮草的队伍一道回城。”

  段沅嗯了一声,听脚步声渐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翻身而起,萧定阑身手了得,她的那些花拳绣腿唬弄世家小姐还成,一旦真刀真枪和萧定阑对上……

  上一世她被囚禁于未央宫,萧定阑夜夜前来,毫不避讳地在她床上躺下,不仅躺着,也不让她起身,故意作弄道:“要不你杀了本丞相,要不……就乖乖受着。”

  萧定阑放手让她杀他,小段太后也这么做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都轻轻被他格开,将她裹在被里抱着调笑:“我就喜欢你的这股子蛮劲儿,太后,和我归丞相府吧!”

  回忆到这里的段沅默默地擦汗,在榻上坐了好一会儿,坐着坐着,帐外的雪花又开始落下了。

  那时的她恼怒于自己的无能,后宫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甚至于痛苦到想要借着萧定阑逃出这活死人墓一般的后宫。

  二十六年以来,第一次,她悄悄地开口求饶:“带我走吧……”

  夜深露重,炭火毕剥毕剥炸响,她手心出了汗,心如擂鼓。

  萧丞相转身,一双清亮的眼睛温柔地看着她,突然笑了:“我骗你的。”

  在后宫被人言辞羞辱,在宫外被天下人耻笑,她都能当作没看见不知道,只要能好好活着。可萧定阑为什么偏偏在她心里萌生出一株嫩芽的时候,生生将其折断,扔在地上就罢了,还非要践踏成泥土。

  再轻飘飘地说一句:“都是骗你的。”

  段沅难以忍受帐内的寂静,起身走到帐外,不知不觉中又踱步到了那株枯树下,萧定阑盘腿闭眼静静地坐着,任由雪花飘落。

  一介囚徒,非要装出世外高人的模样。

  “伪君子。”

  段沅轻嗤一声,目光渐渐沉了下来,要是上一世她认真学点功夫,她不会让他有机会羞辱她、欺骗她。

  毕竟,她真的想过杀了他。

  段沅一边寻思着,一边抬头张望,只见小小蹦上了枯树,正在上面打瞌睡。

  日光渐渐亮了起来,段沅拢了拢狐裘,这才觉出一丝困意,返回帐内先歇下了。

  段丞相与忠勇将军班师回朝入京的时候,天光已大亮,正是冬日的京城最热闹的当口,大道两旁跪满了相迎的百姓,段沅坐在军队最末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忽然听见马车外有动静。

  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湖中,接着一道一道的涟漪荡开,越荡越广,竟隐隐有巨浪汹涌之势。

  段沅心中莫名慌张,悄悄掀开一条缝,朝外张望,宽广的京城大道两旁,密密麻麻的百姓们高呼:“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太子就率领军队骑马走在最前,父兄紧随其后,段沅看不见,但她知道,兄长心性单纯,对这些赞誉欢呼自然很是受用,她都能想象兄长喜滋滋地冲着百姓们拱手道谢的傻样。

  经历过上一世的段沅深知,太子玉耀灵继任新帝后手段狠厉果决,毫无在东宫时软弱温和的姿态。

  如今烈火烹油般的山呼海啸,就像一道催命符,段沅惶恐,忽又想到上一世萧定阑初入朝堂就因战功显赫为父兄提拔,短短数年,从大将军一路升至太子太傅。

  太子继任前后转变之大令人猝不及防,莫不如说是他的太傅在其身后推波助澜。

  段沅了然,又默默记了一笔。


  (https://www.xuanhuanwu.com/xhw125107/3810128.html)


1秒记住玄幻屋:www.xuanhuanw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xuanhuanw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