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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冬练三九


  段沅放下帘子,所经之处,俱是“将军威武”的山呼海啸,她闭上眼睛,让自己竭力保持淡然,可淡然了一会儿,段沅越想越气,越想越难受。

  思及上一世兄长的无端离世,一腔愤怒与心酸终不可自抑,又将这一世定意所行的谨言慎行淡然出世暂且放到一旁,一把掀开布帘,冲着帘外的人山人海喊道:“别吵吵!烦死个人啦!”

  可她的声响在山呼海啸中不过如一朵浪花,噗嗤一下,就被拍下去,无声无息,说来也巧了,一辆囚车正从她的马车旁慢悠悠经过,囚车里盘腿而坐的正是萧定阑。

  猛然瞧见上一世折辱她的萧丞相,饶是如今重生的段沅,也不由下意识悚然,双目陡然睁大脸色唰的白了一白。

  萧定阑在囚车中稳稳当当地坐着,丝毫不理会排山倒海欢呼,南衡的一切与他无关。

  这么想着,虽处囚车之中,倒也能自得一片安宁。

  偏偏就在此时,一阵娇蛮的怒吼在他近处炸响,搅扰了他心中的安宁。萧定阑沉着脸,眉头蹙起,不满地睁开眼,却见丞相小姐惊恐地看着他,脸色白了又白,就像见了鬼似的。

  萧定阑厌恶这个跋扈的丞相千金将小小养成无赖,但在此前,他从未踏足南衡一步,与她更是初次见面,可她却对自己抱着满满的杀意……还有恐惧。

  即便如今他是南衡的阶下囚,可他从小生于长于景朝宫廷,亦是万金之躯,何曾被人当作猛鬼夜叉嫌弃过?

  段沅心颤了两颤后才回过神来,如今的她可不是那个被囚于未央宫中,只能任由萧丞相折辱的无能太后,她是自由的,更何况她在暗处,萧定阑在明处,为何还要怕他?

  心绪每每为他所搅扰,这……不妥不妥。

  看他在囚车里故作淡然,段沅心下一丝快慰,不由勾起一抹笑,微微探出半个身子,双手托着下巴嘻嘻地嘲笑。

  萧定阑心乱了,微微眯起眼……这个跋扈的小姐,先是视他如凶神恶煞,不过展眼的功夫,又嬉笑如常,笑便罢了,那黑亮的瞳仁在冬日难得的日光下,返照出璀璨的光泽,好似小时候父王给他把玩的明珠。

  他常常将明珠托在掌中,再举高就着月光细看,月华光晕,琉璃万彩,美得不可方物,常令他不觉入神。

  后来,他将这颗明珠赠予了……萧定阑顿了一顿,从她的眸光中回过神来。

  段沅明明是在嘲笑,萧定阑却一直定定地看她,并不回避。这不由让她想起了上一世那双常常出现在梦中的眼——锋利、敏锐,像是狩猎的鹰,盯着毫无警觉的山兔,伺机俯冲而下,一口毙命!

  好毒辣!好危险!

  段沅轻拍胸口,敛起笑意,再抬头眼中已是一片清明,还带着几分丞相千金的傲气,对萧定阑嗤了一句:“看什么看?”上辈子还没看够吗?白眼狼!

  萧定阑不言语,刚刚果真只是幻觉。

  段沅放下布帘,生气地环住手臂,冷静下来后才懊恼自己面对着萧定阑,再次做不到淡然视之,若是长久以往,这只白眼狼如何服她?听命于她?

  想想上一世,为了报少年时被她欺负的仇,竟隐忍不发至位极丞相,天子旁侧,赔上自己也不惜拉她下水毁她名节。

  睚眦必报,胸怀只有针眼大小。

  就这么一路琢磨着,不多时,小马车与那辆囚车前后进了丞相府后院,大军则直入恒阳城,面见圣上领封赏去了。

  段沅听见府中一如往常的动静,掀开帘子,探头一看,娘亲忧心忡忡地立在院中,见她探出脑袋,重重地叹了声气,她身侧的安妈妈连忙上前,小心地伸手搀扶:“小姐您可是急坏了夫人哟!”

  “呸呸呸!急不坏急不坏!”段沅轻轻挣开安妈妈的搀扶,又笑着伸手佯作掌她的嘴,嫌她说的晦气。

  安妈妈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哎哟,看老仆这张嘴,没个把门儿的!”

  江氏见这一老一少你来我往,郁结的眉间这才稍稍疏解开,朝段沅招手。

  段沅见娘亲温柔可亲,蹦跳过去,这才蹦了两蹦,忽见不远处立着一道可怕的人影,那人已无囚车作为屏障,双手负在身后,安静沉默,却依旧散发着不可忽视的威压之气。

  段沅脚下一歪差点摔倒,江氏再叹一声,缓缓上前将她扶住,埋怨道:“消停不过几日,又开始胡闹了?”

  她永远记得上一世与萧定阑段府初见,被这厮捂嘴束手,二话不说锁进柴房关了一天一夜。仅仅是他以为她要把夜枭给炖汤?

  此仇不报……此仇不报……

  段沅有些气馁,这一世她不是来无事生非的,因着上一世的惨痛记忆,她虽痛极恨极萧定阑,但今生也不愿无故与他交恶。

  此仇不报……那就不报了吧。

  江氏见女儿“怯怯“地望着不远处的少年,心中也有几分忌惮,虽看他形容气质皆属不凡,但毕竟是从北关战场上带回来的,家世如何身世未知,再看他脚上的锁链,分明是个不好惹的。

  “晏晏,随娘亲来。”江氏拉住女儿的手,特意绕开少年郎,往厢房去了。

  江氏是名门闺秀出身,性情又温婉,加之段沅已快到及笄之年,接踵而来的将是昭告天下的太子妃册封礼,彼时的段沅将不仅仅是她自己,段氏宗族的荣耀将会在她身上,从她的子嗣绵延不断。

  可她怎么还是不懂事呢?

  江氏叹息,不由握住她的手,掌心几道血痕,定是半夜打马出城,都被粗粝的缰绳给磨破了皮,她却跟无事一般收回手,随意抓了两块糕点就往嘴里送。

  看她吃得情到深处还自己咂吧着嘴乐,江氏越发头疼,毫无吃相,亦不懂得节制,南衡国中好细腰成风,女子以娇柔羸弱之姿为美,由来久矣。

  虽段沅已是人众皆知的太子妃不二人选,然但凡入宫女子,言行举止得体之外,容姿仪态亦不可疏忽半分。

  如今正值隆冬,她穿着厚重,掩去了自入秋以来养的膘,若是等开春,京中闺秀聚在一处消闲作乐,又要将她引为笑谈。

  如此,入主东宫之后,如何做众妾室表率?

  段郎与长子取城对外征战沙场定国□□,对内辅佐圣上夙兴夜寐,而她安安生生地在这段府中,高床软枕,锦衣玉食,竟连一个女儿都教不好,实在惭愧。

  思及此处,江氏又娥眉颦蹙,愁云密布,眼见着就要落下泪来。

  段沅见娘亲红了眼圈,忙擦擦手,起身就要跪下,江氏憋着泪,抿了抿唇,故作不理会她,将脸撇向一旁,瓮声瓮气道:“你别在这里跪,要跪去段氏宗祠跪。”

  一提宗祠,段沅心里就不舒坦,料到娘亲是要拿南衡女子应有的德言容功以及段氏的荣辱来压她,干脆不吱声了,垂下脑袋,乖乖聆听训诫。

  江氏不是厉害的女子,若不是被逼急了,也不会说这样的重话。

  以前的晏晏性子冲,她若是话说重了,晏晏急眼,敢站起身来和她争辩,可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江氏要是被自己女儿气急了,就算是落着泪也要和她辩出个三四五六来。

  可眼下晏晏却跪在她跟前,耷拉脑袋,乖顺无比,江氏一时不习惯,好似一个拳头落在棉花上,登时就没了脾气,也不知该如何张口。

  见她乖乖地跪了好一会儿,江氏叹气,让她起身,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儿体己的话。

  段沅认真地听着,以前的她觉得娘亲唠唠叨叨的分外烦人,父兄都管不她,难道娘亲还能打她不成?

  上一世她总是觉得娘亲烦,定是在府中日子待久了憋出毛病,直到娘亲撒手西去,段沅才突的觉出为人女的凄凉与寂寞来。

  她的娘亲没了。

  此事令她好久都缓不过来,身边竟无可以依靠的人,后来段氏宗族施压将她嫁与老皇帝,往昔那个生龙活虎,被京城坊间称为“枭娘”的段沅,竟无一丝反抗之力,徒然生受了。

  自此,沦为天下笑谈。

  段沅紧紧挨着娘亲,她没听进去几句体己话,只是觉得有娘亲在自己耳边念叨的感觉真好。

  江氏看她垂目凝神,心中不由宽慰,孩子长大懂事竟是一展眼的事情,晏晏终究是像她多一些的。

  隆冬的京城被掩在厚重的白雪之下,远处角楼飞檐下的铃在寒风中发出涩涩的响声,丑时之前,右丞相府中的仆人们就醒了,烧水做饭,待丞相与将军沐浴更衣用罢早膳,就得往恒阳城中赶早朝了。

  段沅早早就醒了,听着府中渐渐没了动静,才自己掌上了灯,对着镜子开始穿衣束发。

  父兄离府上朝后,府中除了轮值守夜的仆人,其他仆从又会返屋再睡下。

  段府中除了丞相和将军,没有谁比段沅起得更早了。

  “嘿!嘿!”

  段沅冲着铜镜给自己鼓了两口气,下定决心站起身,转身大步往外走,一把拉开门,一阵寒风吹得脸好似要裂开,几乎就走不动路。

  段沅忍了几忍,搓搓手,将门拉上,傀儡般走到院中,抖抖索索地翻出怀里的武功秘籍。

  隆冬的午夜原来是这么冷的?

  她终于站不住了,赶忙找个避风的遮挡蹲下,趁着雪色和手中的风灯,努力辨清书中的招式。

  屋檐上,一个黑衣少年翘着二郎腿躺在寒风中,夜枭冷得抖了三抖,悄悄往少年怀里磨蹭过去。

  萧定阑伸手将它推开,说道:“这几年在丞相府中过得挺滋润?”

  夜枭抖了抖毛,好似是在回应他——

  过得是比较滋润,特别滋润倒算不上。

  夜枭为北国特产,多由牧民猎户及军队驯养,可夜间巡猎,探测敌情书信往来。这和人习武没什么两样,用进废退,被圈养投食,日子久了,自然也变成了无用之鸟。

  他要重新将小小驯养成勇猛的夜枭,而不是供人玩赏的玩物。

  “小小……”萧定阑蓦然念起这个诨名,又探探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院里正在聚精会神看书的段沅。

  “大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呢?我的天老爷啊!您会生病的,快去屋里暖和暖和!”

  一个起夜的仆人见到自家大小姐躲在花盆后哆哆嗦嗦地看书,还自言自语,又惊又怕。

  段沅晃了晃手中重金寻来的武功秘籍,哆哆嗦嗦道:“大师大师说了~阿嚏!夏夏……练三伏,冬冬冬练三九九阿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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