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九龙茶馆
张天和吉苑里的几位老者已经聚在了张仲良家中的正厅。见张仲良匆忙回来的身影,几位老者纷纷起身。张仲良示意大家坐好,自己则坐上了正厅中央。
此时,徐丽娘端了一壶茶水走进正厅,一言不发地往几位老者的茶瓯里倒茶水。最后将茶水倒给张仲良后,徐丽娘转身离开正厅,也走进了内屋里,抱起了床上的张小天。
母子俩在里屋来回踱步。古代的房子很大,隔音效果不好,徐丽娘都静静地聆听正厅的谈话声。
“是北方来的黄巢,他要黄金,只有一天的期限。”
“黄巢是什么东西,我带几个兄弟跟他们拼了,一块铜板也不给他们。”
“荒谬,我们这些大男人是可以和他们拼命,可是我们的妇孺们怎么办,这山上种植多年的茶树怎么办?”
“什么,他们连山上的茶树都不放过吗,岂有此理!”
门外一个小伙子急冲冲地跑进正厅,是徐归范回来了。
“里正,不好了,那刺史大人已经跑了!”
原来一早就有探子把贼军兵临建州的事情禀告了刺史大人。那刺史大人一听是黄巢的兵马,立即吓破了胆儿,急忙撇下官职,偷偷带着家属逃离了建州城。
“那副使李大人呢?他的官职现在可是建州城里最大的。”
“现在建州城防部一片混乱,李大人正在整顿城里的兵马。但他不肯出兵,说一旦出兵吉苑里,建州城就是一个空城,城里百姓的安全不保。”
“归范,走,我们带几个兄弟跟那些土匪拼了。”
“你敢去,我先打断你的腿。”
张天已经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归范,你去照顾好你姐姐和外甥。”
徐归范本来想跟张天一起走的,被里正这么一说,只好回到了屋里。
张仲良以为张天只是跑茶山上去了,就没有太放在心上。张天因那匪军要烧茶园而怒火在心头,本来是想到茶山上走走的。可后来一想到刺史跑了,情绪更是火上浇油了。一时怒火攻心,张天更改了路线,直奔黄巢的军营里去了。张天来到军营,便破口大骂。被带到黄巢跟前,继续骂着。
“为何骂我?”
“因为听说你要烧我山上的茶树。”
“有何烧不得,我不仅想烧你的茶,还想砍你的头。”
“我这头你可以砍,那山上的茶树你烧不得?”
“有何烧不得?”
“这山上的茶树可不是一般的茶树。你可看见那山巅有颗年过百岁的茶树?”
“一株枯藤的老树有何好看。”
“黄巢,那你可听好了。那老茶树可是一百多年前,茶圣陆羽和我太爷爷一老一少俩人亲手植栽的。这山下的茶园都是那颗老茶树的子子孙孙。所以,你动不得。”
“我可以向你保证不动那茶树一片叶子,但是我现在就要把你的头给砍了。”
“你少吓唬我,我竟然来了,就不怕被你砍头。”
黄巢果真叫人把张天绑了起来。
“那我可真就砍了。”
“你最好说话算数,既砍了我的头,就休动吉苑里的茶和人,否则我死后化作鬼来找你算账。”
帐前一人来报,说的也是那建州刺史弃城逃跑的事。此时建州城群龙无首,必定方寸大乱,黄巢的帐前副将朱温建议,应该立刻攻城。
“小小建州城,无论何时都足以拿下。此刻既然来到此地,就不能无功而返。他们若当真不识时务,我们就用老办法,杀光这里的人,烧光这里的山。”
张天听了破口大骂。
“我生不能吃你的肉,死后化作鬼一定来杀你的头,有种你就亲自来砍我的头。”
张天便被押到帐前,两眼直直瞪着黄巢。
“我杀人无数,还畏惧杀你这愣头青不成。”
黄巢亲自拔刀,朝张天的脖子砍去。张天立刻人头落地,但并没有任何的血迹。
就在众人都感到疑惑,围绕着探个究竟时,张天的喉管中突然一股白血喷进黄巢的帐内,随后才淌出红色的鲜血。
那一刻,一阵飓风从凤凰山方向刮来,传来茶树叶子沙沙作响的声音,和风声混合交替,在山谷中久久回响。
众人面露惧色,非常惊异,军中的战马更是陷入恐慌的嚎叫中。
就连黄巢也是大惊失色,暗暗思索,此地竟然有这样的血白之士,此人把这山上的茶树看得比自身的性命重要,此茶此山此地必然不一般,军马不可以继续驻扎在此,还是尽早离去吧。
却说张仲良一直在家中和众人商量对策,而对张天被砍头的事情一点也不知情。直到有人前来通报,说黄巢的军队在茶祠整顿兵马离开吉苑里,正朝建州城的方向去了。
张仲良听了十分欣喜,不料那人脸色凝重,继续说到,匪军还送来了一具尸首。张仲良脸色大变,慌忙出门一看,顿时双脚发软瘫坐在地,旁边的人急忙扶着。
徐丽娘已经昏倒在了正厅。张小天在舅舅徐归范的怀抱里亲眼目睹了父亲张天那血腥的尸首。许多年以后,他记得自己清清楚楚地听到,那天山谷间久久回荡着沙沙作响的茶叶声。
黄巢率军离开吉苑里后,随即进攻建州城。城防的士兵在建州副使的指挥下溃不成军。贼军很快就攻占了建州城。
建州城被黄巢贼军攻占。上千名的士兵出走建州城,途经吉苑里,驻留凤凰山脚下歇息,被几位里人看见了。
“里正,不好了,匪军又回来了,就在,就在山脚下。”
“什么,你们可都看清楚了?”
“这个,没看清楚,不过我觉得好像和上次的不大一样,这次他们军服的颜色要显得鲜艳一些。”
“他们有没有打着什么旗号?”
“没有旗帜,队伍显得非常的散乱。”
“对了,我看到普通士兵衣服的背面上都有一个李字。”
“李字,你确定那是一个李字?”
“哪能错,我虽然认不得几个字,但是这当今皇帝的姓,李字还是知道的。”
“如果是李字,那可能就是建州的城防兵啊。走,一起去见见他们。”
张仲良见到了那上千名的士兵。只见其中一半的士兵都受了伤,另一半也是精疲力竭,没有了斗志。
“各位将士,可是来自建州城?”
“没错。”
“不知建州城现在情况如何?”
“还能怎样啊,已经被匪军给占领了,所以我们才逃亡出城了。”
“那李副使呢?”
“唉,李副使在战乱中被杀了。”
“难道各位将士就打算这样弃城离去,把建州城拱手给了匪军?”
“我们也想把城给夺回来呀,大部分兄弟家里的妻儿老小都还在城里,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可是我们凭什么打败那几万兵马的匪军。”
许多士兵哭啼了起来。
“那各位将士准备何去何从呢?”
“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从这个方向是去哪儿?”
“这个地方叫吉苑里,从这个方向去就是建溪的源头。我是这的里正。实不相瞒,那匪军在去建州城之前途经此地,我的儿子死在了匪军头目黄巢的刀下。”
“里正,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如果各位信得过下官,不妨就在这凤凰山中落脚养伤,我们吉苑里的所有里人们为你们提供食物和药品,一定力保各位将士的性命。这些天,我正在向汀州方面求援,等到援兵来了,我们一起把建州城给夺回来。”
“我们虽然是逃兵,但绝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一切就听里正的安排。”
在里正张仲良的帮助下,上千名城防士兵藏匿在了凤凰山中。
张仲良在张天死后,对这个世道也是到了绝望的地步。面对眼前这些逃亡的士兵,看着家园建州城被匪军占领,他无法想像城内的老百姓正遭受怎样的迫害。此时,他已经豁出去了。
“归范啊,张天死了,今后我们张家这一家老小,可就指望着你来扶持了。”
“里正,你放心,别说张天是我亲姐夫,就算没这层关系,我和张天自小就是拜过把子的好兄弟。张天为什么而死,我心里最清楚不过。”
“好孩子,张天有你这样的兄弟是他的福气。我已经老了,现在也想明白了。这吉苑里,那建州城,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地方,是我们的家园,家园不能丢啊。明天,我会号召里人们,和那些逃亡的士兵们一起,夺回我们的家园,和匪军们拼了,誓与家园共存亡。”
“里正,听了你这番话,张天在九泉之下会很开心的。”
“归范啊,我老了,这领兵事情恐怕有心无力啊。”
“我徐归范随时听从里正的调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于是,张仲良一方面联络汀州方面请求刺史派兵支援,另一方面,让徐归范整顿从建州城逃出的士兵。徐归范有过从军经验,很快将逃散的士兵整顿成一支军队。
而汀州方面,刺史唯恐黄巢来袭,竟拒绝支援建州。官府不管,汀州的老百姓难道就眼睁睁任凭北方的匪军杀害自己的亲邻,然后等着匪军来毁灭自己的家园?
不!这个说不的人不是什么久经沙场的大人物,而是一个年过三十的平民百姓,他就是九龙茶馆的掌柜,他的名字叫陈岩。
陈岩是汀州黄连镇人,少年的时候就为人慷慨、有勇有谋,特别受乡里的人推重。陈岩的祖父和父亲两代都是读书人,但和绝大多数读书人一样,十年寒窗最终却接连落榜,未能进仕。
有了前两代人的磨练和经验,到了第三代陈岩这儿,虽自然还是免不了读书,但读书不再是为了入仕。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考取功名并不是成就一番事业的唯一选择。
所以,陈岩并不是一个死读书的人,书中没有黄金屋,书中没有颜如玉。他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与乡里人的交往中。因为父亲和祖父都是读书人,又都没有考取功名,所以都是当地一个破落学堂里的教书匠,闲暇时也耕田种地。
长辈并没有留给陈岩什么家产,按今天的话说,陈岩也算是个穷二代、农二代。陈岩深知百无一用是书生的道理,因此,少年时代的陈岩就开始一边读书学习,一边参加劳动,强身健体。
在农民身份的认同方面,陈岩比他的父亲和祖父都更加放得下读书人的身段。陈岩还未成年,陈岩就已经学会了锄地下田,很会做农活。乡邻们看到他小小年纪扛着锄头的样子,就会经常取笑他不像个读书人的样子。
行弱冠之礼,年满二十岁后,陈岩开始到社会上打工。乡里有一家茶馆名叫九龙茶馆,是全乡里最热闹的地方。九龙茶馆的老板是陈岩的大舅,陈岩靠着这点关系成了这家茶馆的掌柜。
陈岩的大舅是个鳏夫,舅母嫁给大舅后还没来得及生儿育女就生了一场大病。大舅花掉了家里的血本为舅母治病,舅母最后还是不幸病逝了。后来,大舅没有再二婚,说是自己有克妻命,其实大家都清楚,他是视财如命,舍不得花钱。
在陈岩的经营下,九龙茶馆运转得井井有条。经常外出办事的男人们都乐于齐聚于此,谈天说地闹情绪,可以说是当时当地的一个传媒点。但陈岩的大舅开始便不高兴,因为陈岩竟然定下了一个十分荒唐的规矩。
这个规矩就是,客人如果拿重大的独家新闻到九龙茶馆播报,就可以在茶馆里免费喝茶。从此,去了外地的男人们,回到乡里首先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到茶馆来,把自认为的独家新闻传播到全乡人的耳朵里。
陈岩的大舅认为,陈岩的规定让他损失了不少钱。那天,他喝醉酒后来茶馆里查账簿,从店小二那里听到了这个荒谬的优惠政策。陈岩的大舅大发雷霆地揪起陈岩的耳朵说:
“兔崽子,你打的什么鬼主意?还免费喝茶,你这是在花我的钱,换取你想要的破消息。你知道你会让我赔掉多少钱吗?”
陈岩也不服软,嘴上哎哟假装叫着疼,然后突然抓住大舅的手腕,一个反身擒拿手把大舅给撂倒了。茶馆的几个常客见状,纷纷前来帮忙,把这个势利吝啬的大舅给绑了起来。
陈岩等大舅酒醒以后,以威胁的口吻说道:“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不然我就一直把你这样绑着。”陈岩说一个月的事,其实并没有什么底气。
刚开始的时候确实如陈岩的大舅所说,赔了。由于小地方消息封闭,许多几年前发生的事情,都不为乡里人所知。于是乎,独家新闻人人有,免费好茶人人喝。
有人说:“北方有一个叫王仙芝的人在造反,正准备攻打东都洛阳了。”
有人又说:“其实这个叫王仙芝已经战死了,现在领头的是一个叫黄巢的赌鬼,还是个杀人魔。”
后来,该说的都说过了,就有人开始胡编乱造了:“听说洛阳被攻下了,唐朝皇帝跑了,要改朝换代了。”
当然了,这个人最后不仅没有喝到免费的茶,他所说的这番言论还传递到了汀州刺史那儿。刺史一怒之下叫人把他绑来打了五十大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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